“你是不是在考虑他的建议?”这是林寻回到自己房间并沉思许久之后,樊小余提出来的问题。
    ——达成“完美”世界,并以任务失败告终,那么就可以留在这个“完美”世界一直生活下去了。
    林寻醒过神,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很长时间一直在房间里发呆,这才引来樊小余的疑问。
    林寻摇头:“我没想过要留在这里,但我的确是在好奇这个所谓的‘完美’世界。而且我想知道,它是不是已经存在了,还是等着我去创造?你能告诉我吗?”
    樊小余:“当然,这又不是秘密——它已经存在了存在了。”
    林寻:“这么说,我要创造出这样一个世界是有可能的,说明未来的‘林寻’已经做到了。那么我也可以。我还想知道,许亦为的建议是否真的可操作,有人做到过吗?”
    樊小余安静了几秒钟才回答:“有,但这种钻漏洞的行为,如果影响了时空秩序,在逆行者看来就是违规的。”
    林寻:“因为这是滥用能力,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作弊?那么会有惩罚吗?”
    樊小余:“会有。”
    林寻:“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影响时空秩序,就是可行的了。”
    樊小余:“你可以这样理解,但人类的欲望是无底的,贪婪是没有边界的,得到了一就会想得到二,永远不知道满足,还有非常多的侥幸心理。”
    这倒是,不得不说樊小余句句在理,但她只说会有惩罚,却没有提到惩罚内容。
    林寻琢磨片刻,又想到樊小余刚才的用词,问:“你说在‘逆行者’看来是违规的,那么在你看来呢?”
    这一次,樊小余沉默的时间更长,就在林寻以为她不会等到答案时,樊小余开口了:“从人的角度来看,我可以理解这样的选择,换做是当初的我也未必能过得了这关。”
    林寻一怔:“那你当初怎么……”
    樊小余似乎笑了一下:“我当初没得选。我不像你和许亦为原本就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我没机会去那么多世界,我原本生活的世界所有朋友都死了,我唯一一次获得回到过去改变历史的机会,就是以成为‘逆行者’为代价。我不去,他们就没机会活;我去了,他们就会彻底忘记我这个人。”
    林寻这才想起来,之前樊小余也提过这段:“那要是你有这种能力,你也遇到了这样的考验,你会选择创造‘完美’世界,再故意任务失败,然后留在那里吗?”
    “如果是那时候的我,会。但如果你问现在的我,我不知道。”樊小余说。
    林寻:“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你?”
    樊小余:“区别就在于,我有了更多经历,更开阔的眼界,以及新的羁绊和责任。那时候的我,我的朋友、伙伴就是我的一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情谊深厚,我可以为了他们将自己的痕迹彻底从时空中抹去。而现在他们都各自安好地生活在原本的时空里,我在高维世界也有了新的伙伴,我们同样一起出生入死,互相信任。我们这个团队缺一不可,如果我走了,我的位置就需要有人顶替,在那之前其他人会面临很多麻烦。”
    林寻:“可你们之间出现了一个背叛者。”
    樊小余:“是的,一个背叛者,导致我们牺牲了一个伙伴,所以这个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林寻没有接这个话题,隔了几秒转而又问:“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你们会选中我,要给我这个机会去完成任务?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林寻还记得类似的问题她一开始也问过,樊小余的意思是,他们是在她和黑化的“她”之间做出取舍,也就是说从能力上而言她们都是符合条件的,但“她”的行为已经破坏了时空秩序。
    樊小余:“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拥有超出三维世界能力的人并不是凤毛麟角,事实上这个数字比你以为得要多。但他们大部分人只是拥有能力,没有进一步激发,或者是激发了但不符合进入高维世界的标准,因此最终只是作为高维世界向低维世界传达信号的‘中间人’和媒介。当他们的使命达成或者是做出一些超出使命的行为,高维世界就会想办法将他们的能力夺走。”
    林寻:“如何夺走?”
    樊小余:“比如一场意外,让这个人失去记忆,甚至失去生命,或者是意外之后不再拥有高智商。”
    林寻:“就是我们认为的那种窥探天意、泄露天机的人?”
    樊小余:“某种程度上是的。”
    林寻想了想:“可我不属于这种人,我的能力是不小心激发出来的,我到现在还不会灵活运用。”
    樊小余:“你和‘她’最大的不同就是为他人‘牺牲’。”
    就因为这个?
    林寻笑了下:“这在我们看来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很多人都是这样的。牺牲会拿值不值得来评判,不值得就是傻、笨。值得才叫英雄。”
    樊小余:“那也要在牺牲之后才知道,如果每个人都在之前就计较得失,将不会有人迈出那一步。我观察过你一段时间,你不顾一切去救你的母亲,这可以说是亲情羁绊,可你还去救了余歆,很多人连救亲人都做不到,有的人还会弑亲,何况是救朋友。这一点就是我坚持选你而没有选‘她’的原因。”
    林寻这才明白,樊小余强调过几次逆行者一定要团结,还说过他们会给予通办充分的信任,将自己的完全后背交给队友,他们痛恨背叛者。同样,这也会成为他们择选伙伴的条件。
    想来也是,以那个黑化“林寻”的性子,“她”虽然能力优秀,做事也实在极端,关键时刻或者是利益发生冲突时,“她”一定会选择牺牲他人来成全自己的私欲,站在樊小余的立场一定不希望吸纳这样的伙伴,因为背刺是迟早的事。
    林寻:“如果我没有完成任务,去了那个‘完美’世界生活,我的能力还会在吗?”
    樊小余:“你会失去能力,也会失去对这部分的记忆,你将不再记得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世界,你会以为自己本就属于那里,作为一个普通人直到寿终正寝。”
    失去能力、失去记忆,这听上去也算是公平。
    这样逆天的能力总有忍不住去滥用的时候,怀揣着这样的“宝藏”还不如不要的好,忘记了心里也就不会遗憾了。
    但是……
    林寻:“许亦为也失去了能力,也是你们做的吗?可他只是失去能力,没有失去记忆啊。”
    樊小余:“我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疑问,但这个问题你要自己去找答案。”
    ……
    樊小余的回答明显还有保留,林寻却没有因此纠结,她已经大概摸清楚樊小余的潜台词,通常樊小余乐意回答的就是不会影响到任务本身,也不算是“作弊”或“透题”行为的,反过来如果是樊小余避而不答的,就说明这个问题很关键,说明她问到点子上了。
    林寻忍不住想,所以许亦为失去能力却没有失去记忆,应该是和穿越时空的任务或者是时空法则有关?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许亦为还没有违法时空秩序,否则以樊小余的意思,他应当已经受到惩罚了。
    林寻不由得展开想像,会不会是当初许亦为在完成任务之后,用了一些办法令自己“任务失败”,但在失败之前已经创造出他视为“完美”的世界,最终选择生活在那里?
    以许亦为的能力和智商,如果他想,他应该可以做到。那么在他的角度,到底什么样的世界可以称之为“完美”呢?
    直到睡着,林寻的脑海中仍萦绕着这个问题。这还是林寻第一次对许亦为的“世界”产生好奇,而不再是像以前那样认为理所应当。
    是的,就是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地严肃、冷漠,缺乏人味儿,理所应当地会赚钱、无所不能,任何现实生活里的事到他手里都有办法解决。
    哦,会不会许亦为认为的“完美”世界就是这样的——任何难题都不是难题,赚充足的金钱,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而是作为操纵他人和世界的工具,培养操纵者的能力。
    如果这就是他要的世界,那么他已经达成了,起码在普通人看来,他是个神奇的存在,不要说别人了,哪怕是她近距离观察这么久,还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她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神秘感以及金手指的光芒。
    这样的认知,令林寻早上再见到许亦为时,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一丝好奇,还多了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欣赏。
    用早餐时,林寻看了许亦为好几次,待两人准备出门去见程朗,许亦为终于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为什么是这种眼神?”
    林寻反问:“我什么眼神?”
    许亦为形容道:“动物学家研究保护动物的眼神。”
    林寻忍不住乐了:“你是挺值得研究的。樊小余说在我之前,你是他们看中的最佳人选,而且你已经完成任务了,你却没有去往高维世界。加上你昨天的话,我想那个完成任务的‘你’应该是利用规则漏洞创造出‘完美’世界,还成功地生活在那里。真的很厉害。”
    许亦为:“可我不是你说的那个‘许亦为’,我已经失去能力很多年了。”
    林寻:“也许这就是作为对你的惩罚呢,也许你就是那个‘许亦为’,只是你忘记了呢?好吧,就算你不是‘他’,可你们有同样的dna,同样的聪明,所以你想到的利用漏洞,‘他’也一定想到了,还执行了。可你看我,连想都没想过,就算我要作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小抄,更不要说这样光明正大地钻漏洞。”
    说到这,林寻又话锋一转:“哦对了,站在你的角度,到底什么样的世界才能称之为‘完美’呢,是像你现在这样吗?”
    许亦为并没有立刻回答,隔了一会儿才说:“一个每天醒来,都会期待‘明天’到来的世界。”
    林寻琢磨着这句话,直到许亦为侧头看过来,微微笑了,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温意:“明天总会到来,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会一样运转,太阳会照常升起,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有的人将天黑天亮视为理所当然,对此没有感觉,而有的人害怕明天,对未来没有期待和向往。”
    “期待、向往,总要有一些具体的东西来支撑吧?”林寻问,“有的人事业做得红红火火,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恨不得第二天早点到来;有的人不仅颜值高、心灵美,还很有钱,周围的人都很喜欢他,他的生活充满了笑容,当然每一天都是期待的。你看,这些就是具体条件。”
    许亦为仍在笑,目光看向窗外,嘴里应道:“嗯,的确需要具体一点。”
    林寻看着他的侧脸,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下文,他似乎不打算透露自己界定的“具体”是什么,幸而她也不是那么好奇,只是不由得想起自己——她要的“具体”又是什么?
    和母亲许南语一起生活,无灾无难;许亦为和周围的人都能好好的,没有意外;是不是还要算上生活环境的太平圆满?
    林寻思维发散地想了一路,直到车子来到强制治疗所。
    她对这里很陌生,跟着许亦为下车后,一路进入治疗所办理手续,随即就在一间休息室里见到了已经来了一会儿的王峥。
    王峥看向两人,站起身露出一点笑容,他的鼻梁上架着无边眼镜,没有穿大白褂,而是偏正式的西装,脚上的皮鞋十分光亮。
    王峥率先向许亦为打招呼,而后是林寻:“许总,林小姐”
    林寻没有回应,只是在一旁看着许亦为与王峥互动。
    许亦为看上去比在车上严肃不少,更像是第一个世界那个不苟言笑的“他”,仿佛戴上一层工作场合才会拿出来的面具,有礼貌有教养但不会让人觉得容易说话好相处。
    再看王峥,笑容不改,但在林寻看来,那就像是另一种面具。
    片刻后,许亦为寒暄完毕,侧头看了过来:“寻寻?”
    林寻一顿,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结束对话,而且还提到她:“什么?”
    王峥接道:“林小姐,有几条注意事项我需要和你沟通清楚。如果待会儿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警卫会立刻采取措施,但咱们还是要小心谨慎,问题尽量不要刺激程朗。”
    林寻“哦”了一声说:“可我原本就是来刺激他的,如果不刺激他,怎么能问出我想知道的东西呢?”
    王峥的笑容收了些:“林小姐打算问什么样的问题?这一点咱们需要事先沟通清楚。”
    林寻很直接:“很简单,我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妈妈,程朗应该认识真凶。”
    “咱们之前说好的,循序渐进。”不等王峥回应,许亦为开口道。
    林寻扫过许亦为,又看向王峥,就在这个瞬间她看到王峥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有些东西自里面划过,但是太快,她没分辨清楚是什么。
    几秒的沉默,王峥再度扬起笑容,说:“许总,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次会面还是我和单独见程朗,你们可以在隔壁房间透过监控来跟我交流,有什么问题可以转达给我,让我用一种更为委婉的方式来问程朗。你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逼急了程朗,下一次他的戒备心就会加重,到时候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许亦为没有立刻回答,只低敛眉目,像是在考虑可能性,随即他用目光示意林寻。
    林寻和许亦为对视一眼:“可以。”
    王峥很快看了眼时间,说:“时候不早了,那就……”
    林寻却在此时将他打断:“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很好奇,王医生,你每天接触这么多患者,被那么多负能量和不健康情绪包围,会不会受到它们的影响?心理医生如果有心理病,到需要看医生吃药的程度,该怎么办呢?这样的人还能继续为病人服务吗?”
    王峥顿住,似乎因为林寻不合时宜的好奇心而惊讶流露出细微的排斥,却没有被问题唬住:“这些问题很难几句话解释清楚,咱们可以稍后再讨论。”
    第75章 chapter 19
    chapter 19
    正如王峥所说,王峥针对程朗的面对面治疗,林寻和许亦为可以在隔壁房间全程观看,不过中间隔了一道单向玻璃,程朗并不知道隔壁房间是什么人。
    王峥见到程朗之后,并没有立刻进入正题,就像是熟人见面一样寒暄了几句,但这个过程基本上都是王峥在说话,就像是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人偶而非真人。
    程朗不仅没有回应王峥,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桌子,连王峥翻阅资料,拿着笔在纸上记录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程朗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外面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自然也不在乎王峥问了什么写了什么,接下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强制治疗措施。
    林寻盯着这一幕,仔细观察着程朗的表情,但无论怎么看,程朗都不像是演出来的,仿佛他就是一个日常习惯发呆的人。
    当然,这一切王峥已然习惯,即便对着“空气”说话也不会尴尬,偶尔还会笑一下用来缓和氛围。
    这时,林寻听到许亦为询问治疗所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回答说,有些治疗措施和药物会对病人产生一些副作用,反应会日常中了解要更强烈一些,不过具体要看被治疗人的自身身体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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