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短一瞬间的出神,谢玹想到许多。
    但他的面容依旧淡然平静,不动声色地牵过她的手腕,向门外走去。
    容娡乖顺地被他牵着,不知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软声道:“哥哥将狐裘给了我,我们出去之后,你不会冷吗?”
    谢玹没有正面回答她这句话,只伸手探向她的手,指尖点了点她的手指:“手这样凉。”
    容娡反握住他的手,轻笑:“冬日里我的手一向这样凉。”
    谢玹若有所思。
    顿了顿,他望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目光微动。
    容娡解开狐裘,踮起脚披在他身上。谢玹眉尖轻蹙,抬手欲将狐裘解下,才要说些什么——
    下一刻,容娡忽地钻入狐裘里。
    宽厚温暖的狐裘将她裹住,狐裘下的她紧紧抱住他。
    容娡亲昵的蹭蹭他的臂膀,笑意盈盈,眼眸流漾着得逞的光晕:“我在哥哥怀里,这下不会冷啦!”
    ——这勾人的小狐狸。
    谢玹克制的轻抿唇角,面色从容淡泊,眼底却晕开柔和的涟漪。
    他没有说话,纵容她如同藤蔓似的缠绕着他,抬手推开门,虚虚拥着她,慢慢往外走去。
    他们站在廊下。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然而下,映入容娡一双因新奇而微微睁大的眼眸中,澄澈流光。
    容娡窝在谢玹宽阔温暖的怀抱中,兴趣盎然的看了一阵,有些按捺不住,自他怀中钻出来,伸手去接雪花。
    雪势渐小。
    容娡提着裙摆走进雪地里,欣喜地左踩一脚,右踩一脚,在平整洁白的雪面上留下几串脚印。
    她蹲着玩雪,檀粉色的裙裾铺在雪地上,像一朵盛开的木芙蓉。
    谢玹站在廊庑下,清俊的眉宇染着淡淡的雪意,专注地看着她。
    容娡想用雪堆出些什么,便耐着性子滚出一个雪球,滚好后却发现她堆的不太圆。
    她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见此,怒气冲冲的抓了把雪砸过去。
    谢玹修眉微挑。
    容娡失了兴致,起身时,不慎踩到被雪掩埋的石块,脚底一滑,踉跄着要歪倒。
    下一瞬谢玹疾奔近身,及时而又平稳地扶住她。
    容娡吓得心跳如鼓。
    如今满院尽是松软的雪,她知道她摔下去应当也不怎么痛。
    谢玹并不是第一次接触雪,想来也知道。
    但谢玹还是接住她了。
    容娡的心头又浮上那种百味杂陈的滋味。不知是吓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嗅着谢玹身上温热的冷檀香,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不禁无措地眨眨眼。
    她纤长的睫羽上沾着点细雪,随着眼睫的颤动,化为眼中粼粼的水光。
    心绪纷乱不已。
    默了一瞬。
    她鬼使神差地转过身,不知出于何种念头,双手环着谢玹的颈项下压,在他微凉的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谢玹垂下眉眼,审视她一阵,嗓音压的极低:“做什么?”
    这么明显,他看不出来吗?
    明知故问。
    容娡抿了抿唇,唇瓣有些发烫。
    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心跳怦怦。思绪却无比的活泛,想到话本中的这种时候,往往有一些你侬我侬、刻骨铭心的桥段。
    如今时机刚好。
    她岂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怎么说也得趁机撩拨谢玹几下。
    她得让他牢牢情系于她。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谢玹空净明淡的眉眼,近乎呢喃道:“我想……让你记住我。”
    话音落下,容娡便凑近他的脸,微微张口,欲含住谢玹的唇瓣——
    一旁的房屋忽地传出零星的人声。
    谢玹眼睫轻眨,眼眸如同浓郁的墨,意味不明地同她对视一眼。
    容娡呼吸一窒,鼻息忽地有些紊乱。她略显慌乱地飞快松开他的唇,拉着他折返回房中。
    她前脚刚放下床幔,用层层叠叠的帐幔将谢玹藏好,后脚谢兰岫便拍了拍门:“姣姣?”
    容娡压下咚咚直跳的心,走到外间,轻咳一声,乖顺应道:“阿娘,我在。”
    谢兰岫显然看见满院子的脚印,推门而入后,不悦的打量着坐在桌案前捧着热茶的她:“脚印怎么回事?你刚才起来了?”
    容娡轻声说是:“女儿不曾见过雪,有些新奇……”
    她一贯乖巧听话,极少有出格的时候。谢兰岫并未怀疑她的话,只有些不满:“哪有你这么大的女郎还去玩雪的。”
    容娡乖顺地垂下头,垂着眼帘,像是羞愧了。
    “罢了。”谢兰岫拢了下随手披在身上的外袍,轻叹一声,“你既起来了,那便快些梳妆。如无意外,今日便可抵达洛阳了。”
    容娡颔首说好。
    谢兰岫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她走后,容娡阖上门,面颊发烫地走回床榻旁,拨开帷幔。
    谢玹仍保持着她将他推入时的姿势,如同雪松一般直立在帐幔后。
    不知是闷的,还是因为别的,他的耳尖上覆着一层薄红。眼眸也有些湿润,像是两团被融化的雪水晕开的浓墨。
    他紧抿着唇,眸色幽暗,面色微冷,沉沉地盯着她。
    容娡心尖一跳,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勾着他的脖颈,踮脚吻了吻他的唇角,继续做了方才被谢兰岫突如其来打断之事,含住他的唇。
    与他交吻时,声音中犹带着笑意。
    “谢郎君,这下,偷|欢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
    因着下了雪,雪路难行,一行人在驿馆中多停留一日,翌日才至洛阳。
    雪只下了一夜便停歇,容娡上马车时,余光瞥见这些原本干净松软的雪,果然如谢玹所说,因为行人的来回走动而沾了尘泥,变得污浊。
    而她人生中见到的第一场雪,因为谢玹的安排,是岑净洁白、不染纤尘的。
    容娡坐在马车中,挑起帷帐,看见车轮行驶时带起泥水,溅到道路一旁还算干净的雪中,忍不住感到有些可惜。
    不过……
    一想到日后每逢下雪时,谢玹就会想起同她在雪地中的那个颇为波折的吻,她心中的那点可惜便荡然无存,转而有些欣喜的得意。
    谢玹不会忘记她了。
    想到那个吻,容娡微微有些脸热。
    她原以为谢玹那样古板的人,会傻站着由她轻薄。
    前半段的确如此。
    到后来。
    谢玹反客为主。
    他摁着她,用那种略显生疏急切、但足以令她喘不上气的吻法,吻了她许久。
    还毫无羞涩之意的伸了舌头。
    伸!了!舌!头!
    她主动吻他时从来不会伸舌头!
    这人真是……
    罢了,反正她目的达成,不同他计较这些。
    只是,她想方设法让谢玹记住她的同时,也无可避免的让自己记住了他。
    记住了,她在人生中见到的第一场雪里,同这样一个恍若谪仙的男子亲吻。
    不禁有些感慨万千。
    ……
    她陷入沉思,眉心轻蹙,凝脂似的面颊上却覆着一层薄红。
    谢兰岫注意到,奇怪的打量她两眼:“姣姣,你脸红作什么?”
    容娡倏地回神,不由得有些心虚。
    她温婉一笑,不着痕迹道:“女儿有些闷热。”
    谢兰岫深信不疑,幽幽叹息一声:“很快便要到谢府了,你千万要记住我从前叮嘱你的话,莫要闹了笑话。”
    容娡极快地轻蹙了下眉。
    她知此时谢兰岫的心中必然颇为焦灼,便柔声宽慰:“阿娘说过,在谢府之中要‘举止安和,毋急遽怠缓,言辞诚恳,毋欺安躁率’,女儿记下了。”
    谢兰岫的面色这才缓和许多:“你倒是个有出息的,比你那兄长强多了。”
    容娡没再应声。
    进入洛阳城前,谢兰岫衡量一番,不想太过张扬,便命人清点出了他们的箱子,并未继续跟着谢玹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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