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昳立刻停住脚步,回头瞪他。
    周景元长腿一迈,站到她面前,笑得眼睛弯弯:“所以,丽丽是小名?真的是美丽的丽?”
    “你不当间谍可惜了。”梁昳恶狠狠道。
    “这不算机密吧?”周景元逗她,“我自己分析出来的。”
    “第一次知道有人能把偷听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叔叔当着我面说的,怎么怪我偷听呢?”
    “强词夺理。”
    周景元屈起食指,刮一下她的鼻尖:“没理还不饶人。”
    “哼——”梁昳懒得跟他扯闲,“我走了。”
    “拜拜,丽丽。”
    “你——”
    “我不能叫吗?丽丽。”周景元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小小的恶趣味来。
    “这里没人知道我小名。”梁昳叹了口气。
    “我今天知道了呀,丽丽。”
    “我不习惯!”梁昳回身,把一提袋的东西一股脑砸进周景元的怀里,“再叫就封住你的嘴。”
    “用什么封?”周景元接住口袋,双臂搂住,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梁昳伸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什么敏感字眼来。她借着周景元的力,趴在从海城家里带来的口袋上,微微仰头,一字一顿道:“不许再叫我‘丽丽’!”
    “好的,”周景元垂首,嘴轻轻擦过她的唇瓣,悄声道,“丽丽。”
    梁昳从他怀里夺过袋子,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梁家丽丽并不是真的恼他,只是“丽丽”这两个字自带地域限制。在海城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听到别人叫“丽丽”,她都很不习惯,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爸爸。
    况且还有一个周景元,听见梁家川进包间叫一声“丽丽”,他别有深意地看过来,气得梁昳在饭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并肩而坐的两个人,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落座后的梁家川笑眯眯地问梁昳:“丽丽,你是不是需要重新向我介绍一下小周?”
    梁昳设想了很多个切入口来正式介绍周景元,没想到梁家川挑了最简单的方式,索性她也直截了当:“这是我男朋友——周景元。”
    “叔叔,您好,昨天不好意思了。”
    “没事。昨天是偶遇,场合不合适,今天正式介绍也一样。”早一天晚一天并无差别,梁家川不是在乎细枝末节的人。只是,既然以新的身份面对面,那他自然免不了家长心态地要了解一番。
    待周景元斟为他斟好第一杯茶,梁家川状似闲聊般地问起来:“小周是哪里人?”
    “我是遥城本地的。”周景元老实作答。
    “工作几年了?”
    “工作六年了。”
    “看你年纪不大,是本科一毕业就工作了?”
    “是的。”
    梁家川心里稍一盘算,周景元二十八、九岁,估摸大丽丽一两岁,年纪正合适。刚巧话尾落在“工作”上,他顺势问下去:“昨天听说我们是同行,不知道你们的生产领域涵盖哪些方面?”
    “我们是家具厂,主要生产家具和家居用品。”
    “你在哪个部门呢?”
    “我在销售部,主要负责线上和线下的运营工作。”
    互联网时代,不论什么行业都在完善数字化生产、经营和管理手段,梁家川自然也明白了他所处的位置。
    “你们的品牌名是什么?线下的实体门店在全国有几家?”
    “品牌叫‘远星’,远方的‘远’,星辰的‘星’。工厂是父辈打拼建立的,所以主要还是立足遥城本地,线下旗舰店有三家,目前有一所刚刚投入运营的家居生活馆,算上的话总共是四家。”
    “哦——”梁家川反应过来,“你算是进入家族企业发展,对吗?”
    “是的。”周景元毫不否认自己承荫父辈。
    梁家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你是独生子女吗?有不有兄弟姊妹?”
    他的问题一出口,梁昳便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更何况周景元。梁昳张口叫了声“爸”,递给他一张折叠餐单:“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菜,我们再点一些。”
    “不用了,你们点好就行。”梁家川明白她的意图,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周景元倒是全无所谓的态度,一并交代给他:“我是独生子女,有一个堂哥和一个堂姐。家具厂是我父亲和大伯一起创建的,他们兄弟俩一个负责内部生产,一个负责外部采购,堂哥负责销售,堂姐负责财务,分工大致如此。”
    周景元一如既往的坦诚,梁昳反倒不是滋味了,她不能埋怨自己爸爸,只好朝周景元嗔道:“你报户口本呢!”
    知道她在维护自己,周景元撤下搭在桌沿的胳膊,从桌布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攥了攥。梁家川的立场他完全理解,做父母的总是害怕孩子吃亏,也许面前的人将要和自己女儿建立长久的关系,自然要多了解多打算。他笑一笑,想要打消梁家川的一些顾虑:“梁老师去过我家,我的家人都非常喜欢她。”
    梁家川颇有些意外。梁昳从小跟冯美茹更亲,有什么心事都愿意和妈妈分享。如果不是自己来出差无意撞上,她不见得会带周景元来见他。但无论如何,看到自己女儿在异乡有了可依靠的肩膀,做父亲的终归是高兴的,也放心不少。
    机械厂和家具厂同为生产型企业,梁家川和周景元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聊。从这次的行业安全大会到企业的安全生产和监管,两个人边吃边聊,越聊越有劲,梁昳甚至都插不上话。
    直到最后一道菜上桌,梁昳才出声提醒:“不要光顾着聊天,菜都凉了。”
    “好。”周景元笑,乖乖听话夹菜吃。
    “难得遇到跟我投契的年轻人,”梁家川高兴,邀他,“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
    “我的荣幸。”周景元双手捧杯,与之相碰。
    “别的不说,安全生产的事,我最有发言权。”梁家川兴致高涨,讲起自己在机械厂的工作经历,“好几次要不是我及时提醒,工人的手指头就断了。”
    “那你得好好提醒下这位。”梁昳瞄一眼周景元,说道。
    “怎么了?”梁家川好奇。
    周景元笑一笑,露出左手的创可贴,无奈道:“那天做家具的时候不小心剌了手。”
    “你还要去车间啊?”梁家川不敢相信,作为厂长儿子的周景元还需要亲自下车间。
    “有时候会去转转,那天纯属意外。”
    “一定得注意,安全问题不是小事。”
    “是的。我那天随便拿了把好久不用的钝锯,结果就不小心受了伤。”
    “越是钝的工具,控制性就越差。”梁家川行内人的敏锐,提醒他,“如果你觉得操作起来不顺手的话,一定要找老师傅帮忙,不可以逞能。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好的,我记住了。”周景元受教地点头。
    “对了,小周,你们厂里设备的更新换代有固定的合作厂家吗?”
    “有的,我们有长期固定的合作方。”
    “有没有想过跟其他厂家合作呢?”
    “您的意思是……”
    “你看啊,我们厂的中小型机械其实很有竞争力,如果你们长期都有迭代和更新的需求的话,我们可以尝试合作,对双方来说是双赢。”虽然梁家川分管安全,但是如果他能牵线敲定业务合作,对于他来说只有利没有弊。
    “爸——”梁昳打断梁家川的话,拿公筷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吃菜。”
    周景元察觉梁昳的抵触,在商言商道:“设备和采购由家里长辈在负责,我回去跟他们提一提,看看两个厂之间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即使是竞标,也没问题,毕竟……”
    “爸,可以不提了吗?”梁昳终究没忍住,粗暴地制止了梁家川,“你们有共同话题,我很高兴,但我非常不愿意单纯的一顿饭变成了业务洽谈局。”
    “好,不说了不说了。”梁家川赔着笑脸, 重新举起筷子,“吃饭吃饭。”
    周景元非常配合地随他换了话题,将其中一盘菜换到梁家川面前,对他说:“叔叔,尝尝这道‘遥城五鲜’,非常有特色的本地风味,您试试味道。”
    “好好好。”
    随后,周景元热情周到地招呼梁家川,没有就此让话题冷下去。两人时不时聊起工作上的话题,但谁也没有再提合作的事。
    饭后,周景元开车回到酒店,他和梁昳下车跟梁家川道别。等车子驶离酒店,他问梁昳想回哪里。
    “回我家吧。”梁昳答,又问他,“你今晚值夜班吗?”
    “该大哥。”
    “那你回崇新吗?”梁昳一整晚兴致都不高,在热切交谈的周景元和梁家川之间显得格外安静。
    此刻也是。
    周景元飞快地看她一眼,又重新将目光投向前路,说:“我感觉你更需要我。”
    梁昳转头看着他,笑:“有没有可能是你需要我?”
    “你终于笑了。”周景元松了口气,试探着问她,“是因为叔叔找我合作的事生气吗?”
    “有一点儿。”
    “你是怎么想的?”周景元觉得,她生气的点恐怕不单单在饭局性质的改变。
    “简单的一餐饭变成趋利的一场交易,我成什么了?帮他拉订单的工具?”梁昳自嘲一笑。
    “叔叔可能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合作,很多时候就是在吃饭闲聊中促成的。”
    “他一个管安全的,凑什么热闹!”
    “搞实业的人都有这项通病。”周景元倒是见怪不怪了,“你知道吗?远星以前有一句口号,叫‘人人都是销售员’,说的就是每个员工都要有主动销售的使命感和自觉性。”
    “包括在家人聚会时签单吗?”
    周景元笑:“那倒不至于……”
    “所以,你有什么好辩解的!”
    “梁老师,我是为谁辨呀?”
    “你的忘年交、同盟军。”梁昳的言下之意很明确,眼前的人和梁家川是同伙。
    周景元摇头,为自己正名:“我只跟你一伙。
    第64章 落日第三百五十五秒
    车并没有如梁昳所想开回她家,而是在中途拐上了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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