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回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墙头上有很明显的脚印。”
    不待府丞过去一探究竟,韩榆又说:“本官差点忘了,管大人看
    不到。”
    府丞抬头,比他高了一截的府尹大人一脸难怪如此的表情。
    府丞:“......”
    不带身高歧视的!
    韩榆跨出不复存在的花丛,头也不回地离开:“管大人,你去查近半年来和洪家有交集的商户,人际关系也要查清楚,交好和结仇的全都要查,本官明日就要看到。”
    “还有洪家十八口人的验尸,本官公务繁忙,实在分身乏术,劳烦管大人走一趟,帮本官盯着点。”
    盯着点=围观全程
    府丞眼皮一跳。
    “本官知道管大人畏惧血腥的东西,但为了尽快破案,还请管大人努力克服。”
    府尹大人翻身上马:“当然,本官是开明体贴的上峰,届时会让周大人齐大人刘大人......过去陪你。”
    “人多了,管大人就不会害怕了。”
    韩榆面带微笑着说完,一抖缰绳疾驰而去。
    府丞表情木愣愣的,问旁边的周大人:“他是在报复咱们?”
    同样被点名,即将和十八具焦尸共处一室的周大人笑得比哭还难看:“还不明显吗?”
    府丞:“......”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抵便是如此了。
    纵使有千百个不乐意,府丞还是在短短一天之内查到韩榆需要的东西,然后被迫欣赏一场酣畅淋漓的验尸过程。
    从义庄出来,以府丞为首的几个倒霉鬼扶着树大吐特吐,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脸色煞白地转身,就看到骑在马背上的府尹大人
    。
    府丞语调僵硬:“府尹大人不是说没空过来?”
    “昨晚休息得好,今日提前处理完了公务,就过来了。”韩榆眉梢微挑,“没想到仵作速度挺快,本官刚到就已经结束了。”
    昨晚熬夜查洪家的府丞:“......”
    在韩榆好整以暇的注视下,府丞不顾形象地哭出声:“府尹大人,下官知道错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下官的失职吧!”
    再折腾下去,他怕是活不过五十。
    府丞打头,另几个对韩榆阳奉阴违的官员见势不妙,也跟着老老实实认错。
    韩榆笑而不语,翻身下马,径自走进义庄:“验尸结果可出来了?”
    府丞弱声道:“出来了......吧?”
    验尸过程太恶心人,一结束他们就出来了,哪管仵作的死活。
    韩榆脚步顿住,回过头笑道:“灭门案非同小可,并非本官一人的责任,诸位随本官一道吧。”
    然后,府丞等人又体验一次义庄免费游。
    ......
    这天之后,府衙的同僚们发现,府丞大人忽然对府尹大人避之不及。
    除非必要,远远见到府尹大人都会主动绕道走。
    那背影,那速度,身后仿佛有豺狼虎豹在追。
    韩榆对此乐见其成,置之一笑后投入到对灭门案的调查当中。
    通过调查走访,韩榆从洪家的邻居口中得知案发当天洪老板和多年好友钱老板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我在屋里听到动静还出来看了,钱老板摔
    门出来,爬上马车就走了,走的时候骂得可脏......骂了什么?”
    被问话的老妪掏了掏耳朵,瘪着嘴想了许久:“说什么洪小子太贪心,胃口太大......哎呀大人您就甭问我一个老婆子了,耳朵不好,哪里听得清楚。”
    韩榆心里有了数,回去后就让府丞去调查这个钱老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涉及到利益问题,难保不会对多年好友痛下杀手。
    正和堆积成山的公文作斗争的府丞:“......”
    在韩榆的授意下,府丞查了钱老板名下的铺子,发现其中有一间是药铺。
    而根据仵作的反馈,洪家十八口的根本死因是中毒,身上的刀伤是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被凶手添上去的。
    只为混淆视听,伪造出死于刀伤的假象。
    可惜韩榆曾经日日与鲜血打交道,一眼就看出血迹的不对劲。
    官兵去钱家,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这下直接坐实了罪名。
    韩榆派人询问守城士卒,确定无可疑之人出城,便张贴通缉告示,全城通缉钱老板。
    半月后,有人在乞丐窝里发现了钱老板。
    钱老板哪有畏罪潜逃之前的光鲜亮丽,浑身又脏又臭不说,还被同行打断了腿。
    审讯室里,几位府衙重要官员齐聚一堂。
    当然,并非他们自愿前来,而是府尹大人威逼利诱,不得不来。
    “......离开后,我让人收买了洪家的厨娘,在饭食里下了老鼠药,把他
    们全都毒死了。”
    “为了不惹人怀疑,我没从洪家大门走,而是选择翻墙进去。”
    “他们还剩最后一口气,全都用怨毒的眼神看我,可要不是洪发贪心,昧下我的一万两银子,我也不会这么做。”
    “趁洪发还没死,我先在他的身上捅了十几刀,又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儿老母死在跟前。”
    “等洪发断了气,我就把一切毒发的痕迹收拾干净,放了把火,藏好所有的金银财宝,翻墙离开了。”
    “大人真不愧是我朝最年轻的状元郎,机敏过人,一眼就看出了洪家人身上的破绽。”
    韩榆对钱老板的夸赞敬谢不敏,让狱卒把人送回牢房,带着被审讯室里的血气熏得头昏眼花,脚下打飘的下属离开监牢。
    府丞咽了口唾沫:“大人如何确定凶手就是钱凡的?”
    仅凭一间药铺?
    这并不能证明洪家十八口的死和钱凡有关。
    府丞百思不得其解,索性问了韩榆。
    韩榆轻描淡写道:“本官让人拓下了墙头上的脚印。”
    府丞不明所以:“脚印?”
    “事后本官又让人把脚印和钱凡的鞋子作比照。”韩榆偏头,对目瞪口呆的府丞低低笑了声,“一对比,结果自然就出来了。”
    府丞打了个磕巴:“比、比照?”
    “没错,正是比照。”韩榆微笑,“这是本官和管大人之间的秘密,希望管大人能守好我们的秘密,别让其他人知道喽~”
    说罢,府尹大人脚步
    轻快地走远了。
    看着青年人颀长的背影,府丞张了张嘴,打了个哆嗦。
    丧心病狂!
    泯灭人性!
    老奸巨猾!
    可无论府丞如何在心里叱骂,韩榆确确实实破了这桩轰动整个越京的灭门案。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韩榆的这把火迟来了两个月,总算轰轰烈烈地烧开了。
    府衙里曾经有意无意跟府尹大人对着干的官员们都被这把火烧得上蹿下跳,到最后连渣都不剩。
    他们终于明白府丞大人为何见了府尹大人就远远躲开,原来是他早就看穿了后者并非善茬。
    一时间,府丞收到诸多谴责的眼神。
    府丞:疲惫微笑.jpg
    从此,府衙上下全都成了韩榆的应声虫。
    府尹大人指哪打哪,让他们往东就不敢往西,让他们追狗就不敢撵鸡。
    韩榆有了绝对的话语权,整个府衙也以极快的效率运作起来。
    “那群人个个都是硬茬子,你这样钝刀子割肉,反而效果显著。”韩松得知韩榆驯服下属的过程,如是评价道。
    韩榆不置可否,稍稍整理衣冠,迎着晨曦参加早朝。
    永庆帝还没来,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陈侍郎捋着胡须,暗自奇怪道:“近日朝中风平浪静,无甚大事发生,也不知陛下为何日日生怒。”
    一言不合就训斥臣子,甚至接连罢了三位大人的官职。
    摸不准永庆帝的态度,大家只能绷紧了一身皮,不敢走错一步,说一个错字。
    韩榆
    和韩松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暗中抓捕策划缠足舆论的人,却多次无功而返,挫败与焦躁交织,以致于暴躁易怒。
    “谨言慎行便是,想来陛下也不会无辜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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