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向他行了一个面见贵族的礼,显然从水鹊的衣物面料辨认出了他们三人的身份。
    水鹊反应过来,赶紧摇了摇头。
    有些怕生似的,藏在里昂的肩背后面。
    魔术师并不强求,他邀请了另一个高举手的男孩。
    敞着一面的木制箱子套在男孩头上,面向大家,男孩的脸色也有些紧张。
    魔术师说道:“下面我会使用这个挡板,遮起这一面,用这些匕首插入箱中。”
    马戏团的学徒呈上闪着寒光的匕首。
    木头挡板遮住男孩的脸,魔术师的动作流畅,五把匕首分别缓慢插入两侧与木箱顶。
    台下的小孩们遮住脸从指缝里看出去。
    水鹊缩了缩脖子,从里昂的脑袋后面凑出去小心翼翼地看着。
    脖子上凉凉的。
    挡板再拉开时,没有血腥的残忍场面,男孩的整个脑袋消失了,木箱中只有布着寒芒的匕首,空空地插入。
    水鹊和底下的小孩们一起发出惊讶的呼声。
    魔术师享受够了众人的惊讶,抬手木板合上,木箱整个抬起时,还是完完整整的男孩。
    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想回到小伙伴中间,又呆了呆站在原地,想向大人讨抱。
    魔术师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使得男孩对着的方向是魔笛手,黑发的魔笛手身上的衣袍是各色粗布料拼接的花衣,他扬了扬长笛,道:“孩子,我的手持惯了轻便的乐器,会摔了你,还是去找你的父母吧。”
    男孩没能与神通广大的马戏团成员拥抱,但他刚才幸运的参加了表演,于是兴高采烈地回到小伙伴中间。
    加里克看水鹊盯着表演目不转睛,不满地嘀咕:“果然是专门骗小孩的把戏。”
    但他还是在过了一会儿后,上前对马戏团的魔术师表明来意。
    水鹊看着他和魔术师不知道说了什么。
    柴火哔哔剥剥作响,他只听见魔术师回答:“荣幸之至,先生。”
    马戏团的车仅仅只用两匹盲马牵拉,圆形木质的穹顶天蓬,盖着粗劣的红布,橡木车身长而窄,只占了城堡庭院小小的一块地方。
    今天是水鹊的生日。
    准确的说,是鹊·路易斯的生日。
    水鹊忘了。
    他惊奇地望着张灯结彩、撒着金花的城堡大厅。
    食物香气扑鼻,摆满长桌。
    大家拥着他坐到位子上。
    图瓦人认为生日是人一年中最容易受到魔鬼侵蚀的日子,为了生辰者,亲戚朋友必须与他团聚在一起,祝福他,并送上蛋糕。
    长桌中央巨大的蛋糕。
    但说是蛋糕,其实更像是大的圆形馅饼,大麦粉、石榴籽、坚果与葡萄干填充,淋上蜂巢蜜。
    餐食装在镶金篮子中,由仆人不断地送到桌上,烤小山羊、烤乳兔、鳕鱼、葡萄酒浸李子、糖浆拌梨、松茸奶油浓汤……
    马戏团表演,乐师伴奏,还有舞者。
    路易斯伯爵身上都是麦芽酒的气息,用力拥抱了自己的骨肉。
    “好孩子,乖孩子……”他说话也是酒气,口齿不清,“父亲的好孩子。”
    礼物堆满了水鹊周围。
    多里安缓声道:“生日快乐,愿你这一年幸运顺遂。”
    加里克抱了一个大大的礼物,不知道装了什么,“生日快乐,鹊,必须要接受加里克哥哥的礼物。”
    水鹊决定这样的夜晚,就不要欺负自己的两个兄长了。
    他乖乖地收下了礼物,小声道:“谢谢。”
    小舞曲欢快悠扬。
    马戏团的学徒旋转轮子,拨动手摇风琴的琴弦,与魔笛手的长笛合奏。
    当夜空的星子和地上的百合花一样绽放时,吃饱喝足的马戏团才在黑夜中驱赶着盲马,长车车轮滚滚,带着领主早早赏赐的大半箱金银离开。
    图瓦的道路并不笔直平顺,车轮常年累月碾压,下沉的路面形成深深的车辙,尤其是乡野道路,遇到大树倾倒,路就断了。
    长车驱赶的是两匹盲马,要阻止一匹马回家或认出它的原主,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把它刺瞎。
    不用指望长期流浪的杂戏团能够有什么钱财,这次的半箱金银大约是他们今年的全部收入。
    不管是乡村还是城郡的巡夜者,皆不会太过在意这样穹顶天蓬的木质马车,或许道路不平,这马车就会在颠簸中散架。
    车上也没什么物件,也许要抵达下一个城郡,花出银币购置新的旅行家具。
    窄而长的马车内部用粗布帘子隔开,公共的地方在最前端,餐具除了小刀,其余皆是木制的,粗劣的牛油蜡烛燃烧着,唯一值钱的柜子放着木梳、毛刷、缝纫马鞍的韧线,以及装满麦芽酒的几个皮酒袋。
    一层层帘子往内隔开的地方是各自睡觉的场所,亚麻被褥、垫子、枕头。
    学徒是不允许睡在里面的空间的。
    他们三三两两围坐在前端的公共区域,麦芽酒气熏天,大着舌头说胡话。
    “贵族老爷的城堡真是气派……!”
    “你们看见今天剩下的菜肴了吗?十个马戏团也吃不完,分发完仆从的量,施赈者还要送给领地的佃农,该死,肉山酒海,我要是城堡里的一个男仆,每天也能吃上吧?”
    “那你应该去当那个小少爷的贴身男仆,他胃口最小,剩下的全给你!”
    他们叽里呱啦的,说到后面连彼此的话也听不懂,脑袋一歪,大约是会伏在桌上到天亮。
    已经远远甩在后面的遥远城堡。
    乌鸦惊飞。
    月光洒落在二楼末端的小房间,里昂猛地睁眼,头脑混沌,摸索着到大卧室。
    幽绿色的眼睛,瞳孔一缩。
    ……………
    杂戏演员绕过伏倒的学徒们,表情嫌恶,“你们不会叫这几个蠢货少喝些酒吗?不要吐在我的马车上!”
    内部安安静静的。
    杂戏演员感到不太正常,他猛地扯开帘子。
    魔术师坐在木凳上喝酒,他的皮酒袋将近瘪了,仍然理智清醒的模样。
    瓦蓝色的眼睛向杂戏演员看过来。
    杂戏演员卡了一会儿,“呃,你见到魔笛手了吗?”
    魔术师耸耸肩。
    杂戏演员狐疑,他大踏步往车厢最里面走。
    红布帘子一把用力扯开。
    “嘘。”
    魔笛手皱起眉心,厌恶杂戏演员总是鲁莽的大幅度动作,他竖起食指抵着唇,示意对方噤声。
    杂戏演员瞪大了眼睛。
    长笛随意丢在地面上,黑发黑眸的魔笛手抱着贵族小少爷,轻拍哄睡。
    脸颊粉粉,皮肤雪腻,双眸闭合,穿着深红色天鹅绒外衣,金丝镶边,白色衬里,袖子绑着重重丝绸蝴蝶结。
    怎么想,对方都不应该出现在这流浪马戏团的车上。
    “该死……”
    杂戏演员对着捅娄子的同伴,咬牙切齿。
    关郃只是挂了个机回来。
    看完弹幕的前因后果。
    “天杀的!”他忍不住骂道,额际青筋突显,“这个黑心肝要把水鹊偷哪去?”
    第89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6)
    荒野里的马车道,受到维护的次数屈指可数,路况崎岖,充当马夫的学徒被杂戏演员叮咛嘱咐了不能任何碰一滴麦芽酒,他钓着灯笼坐在车厢外,缓缓驱着盲马。
    从多克郡离开后,进入一片深色森林,枝桠岔出来像魔鬼的爪牙,灌木带里堆砌着秋天自然掉落的树枝,学徒需要注意着驱车躲开地面大块的卵石,避免这木制马车在道路上颠簸散架,即使他知道有广大神通的魔术师在,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但免不了臭脾气的杂戏演员对着他一顿臭骂,尤其是今晚杂戏演员还喝了酒的情况下。
    对方一定会气急败坏地怒骂——
    “你疯了?!真该叫圣廷的人将你抓起来!”
    他震声怒骂,嗓音像夏日山谷里爆发的闷雷,充当马夫的学徒缩了缩脖子,车厢伏在桌上的学徒在睡梦中侧了侧身。
    “安静。”魔笛手冷冷地盯着杂戏演员,他的眼睛有一瞬间赤红,轮廓深邃的眼窝,薄唇压出锋锐的直线,警告道,“如果你也不能自然入睡的话,我不介意用魔笛砸晕你的脑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丝丝吐信子的毒蛇一般。
    杂戏演员看他的眼睛,还是犯怵了,他只能在木凳上坐下来,握拳锤了一下自己的腿。
    音量降低了,咒骂:“这是伯爵的孩子,该死,你知道是什么概念么?你还嫌我们不够引起圣廷的注意?”
    魔术师撩开帘子进来,斜倚着厢壁,姿态恰意自在,“我猜你在想……去年亚西纳城,该让圣廷的人用白杨木树桩将他钉死。”
    被猜中了想法,杂戏演员讷讷了一会儿没吭声。
    这个马戏团的主要成员之间的关系,就和肆意流浪的生活还有岌岌可危、要散架的长车一样,没有圣廷宣扬的爱之欲生,只有随时的恨之欲其死。
    “我是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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