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学士坐着轿子离开了家门,没过多久就来到了赵家,见到了常人苦求数月都绝难见到的赵相公。
    在赵家的书房里,赵相公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后生,缓缓说道:“北方大事初定,子恒立下了旷古绝今的功劳。”
    沈恒微微低头,思考了一番,然后问道:“师伯,我们家现在要做些什么么?”
    “什么都不要做。”
    赵昌平缓缓说道:“子恒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建康来,可能是年关,也可能是明年春天,等他回来之后,一切由他拿主意。”
    “在这之前,沈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
    “不用太低调,但是也不要惹是生非,给子恒惹麻烦。”
    沈恒毕恭毕敬,低头道:“多谢师伯教诲。”
    赵昌平抬头看着沈恒,微笑道:“子常你明年,职位说不定也会动一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朝廷在考虑,要不要封赏子恒那个幼子。”
    沈恒目光微动,然后低头道:“沈家,都听朝廷的安排。”
    ……
    次日,甘露殿中。
    沈渊在大太监孙谨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甘露殿中。
    他母亲陆若溪带他进宫之后,就被皇后娘娘叫去了,而他则是孤身一人,被带到了甘露殿面圣。
    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会儿估计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但是小侯爷从小就在宫里玩耍,见皇帝的次数比见自己老爹的次数可能都要多,这会儿并不是特别紧张。
    进了甘露殿之后,他规规矩矩的跪了下来,给皇帝陛下磕头请安。
    “臣沈渊,给陛下磕头了。”
    “臣叩谢陛下恩典。”
    小侯爷额头触地,磕头的姿势非常标准。
    皇帝陛下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侯爷,脸上露出笑容:“起来罢。”
    小侯爷这才站了起来,笑嘻嘻的看着皇帝。
    洪德帝对着他招了招手,沈渊乖巧的上前,站在了皇帝的御案旁边,皇帝陛下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道:“小毛猴子,朕听说你平日里读书很不用功啊,连陆先生都被你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时候,怎么就这么贪玩?”
    “陛下,臣实在是不太会读书……”
    沈渊挠了挠头,开口道:“一看书,就犯困,一点也读不进去。”
    皇帝陛下微微摇头:“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可以背诵四书了,你那个九叔,更是十七岁中进士,他们二人都是两榜进士出身,才能跻身朝廷之中,报效国家。”
    洪德帝拍了拍小侯爷的肩膀,轻声道:“将来,你也要在朝廷里做事,要多读读书,虽然不一定要你科考,但是书读的多了……”
    皇帝陛下笑着说道:“不容易被人骗。”
    沈渊听不太懂,但还是乖乖的低头道:“臣遵命。”
    皇帝摇了摇头:“朕与你父同龄,相识多年,彼此如同兄弟一般,朕之皇子,称你父为叔,你以后私下里,便称呼朕为伯父,记住了吗?”
    小侯爷低头道:“侄儿记住了。”
    皇帝陛下满意点头,微笑道:“从明天开始,你就进宫里来读书罢。”
    “与朕的皇子们,一起读书。”
    沈渊挠了挠头:“伯父,这事我娘……”
    皇帝轻声道:“朕既然已经开口了。”
    “你娘亲会同意的。”
    ……
    洪德十八年腊月。
    朝廷的圣旨,终于到了燕都,圣旨上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如何处理燕都的事务,也不是安排燕都的官员,而是给沈某人的封赏。
    两个紫衣太监,站在沈毅面前陪着笑脸,然后一脸郑重的摆手,阻止了沈毅下跪。
    “侯爷,陛下说了,您以后见驾不跪,见驾都不跪,见圣旨就更不用跪了。”
    沈老爷低头谢恩。
    几个太监这才展开圣旨,将圣旨给念了一遍。
    一段漫长的骈文之后,圣旨终于念到了关键的地方。
    “兹晋封沈毅为太保,加兵部尚书,封北直隶总督,掌北境诸军事。”
    “北地一切军事,均先由总督衙门处理,后禀报朝廷。”
    “着沈卿见圣旨后即刻回建康陛见。”
    “钦此。”
    沈老爷默默低头,声音恭谨。
    “臣沈毅,领旨谢恩。”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沈老爷的保身之法
    这份圣旨的内容,完全没有出乎沈毅的意料,基本上就是先前洪德帝跟他说过的内容,没有什么改动。
    唯一让沈毅赶到诧异的,就是皇帝这么急着喊他回建康去。
    因为燕都这里的烂摊子,现在沈毅还只收拾了一半,淮安军的将士们行军打仗可以,但是让他们处理政事,就是太难为他们了。
    哪怕是凌肃苏定这两个人,让他们去坐在府衙办公,也是基本上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因此在沈毅的估计之中,他要到明年春天才能把燕都的事情办完,到时候朝廷的官员到了之后,他再动身前往建康,向皇帝陛下报告。
    而现在去北边,有些太急了。
    沈老爷接过这道圣旨,轻声问道:“这位公公,燕都诸事未毕,我去建康的事能不能缓一缓?”
    这个紫衣太监连忙低头,笑着说道:“侯爷,奴婢们到燕都之前,还去过济南府宣旨,山东布政使张简,已经调任北直隶布政使,现在正在到燕都的路上,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燕都这里的事情,您大可以放心。”
    说到这里,这个太监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密封的信封,两只手递到沈毅面前,低声道:“侯爷,这是陛下给您写的亲笔信,请您过目。”
    沈毅也是两只手接过这封信,拆开看了一遍之后,默默点头,对着这个太监开口道:“公公一路辛苦,在燕都歇息歇息?”
    “不了不了。”
    这太监连忙摇头道:“奴婢们要快马赶回建康缴旨,不打扰侯爷了。”
    沈老爷扭头看了看蒋胜,开口道:“给几位公公茶水钱。”
    几个太监闻言,脸色大变,纷纷摇头,当先一人对着沈毅连连作揖道:“侯爷,这朝廷里不管多大的官赏钱,奴婢们大着胆子都敢要,但要是拿了您的钱,那就是真亏了心了。”
    他诚心诚意的低头道:“您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奴婢们能见您一面,就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心满意足了。”
    说罢,他们毕恭毕敬的作揖,然后转身离开。
    这帮太监,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政治势力,某种意义上,他们就是皇权的延伸,是皇帝陛下的代理人。
    而在这些太监们眼里,朝廷里的人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就是他们的对头,或者是他们瞧不上眼的人物,这些人就是给钱,这帮太监也不屑要。
    第二类人,则是朝廷里的大多数官员,这些官员们只要给了钱,他们就会陪个笑脸,笑呵呵的收下。
    而第三类,就是给他们钱,他们也不敢收,或者说不愿意收。
    这一类人,就是太监们或者敬或怕的人。
    不过随着内侍省的势力越来越大,现在朝廷里,能让这些太监们不敢收钱的,恐怕也就只有沈毅一个人了。
    这些太监离开之后没多久,不知道从哪得知消息的薛威,就急匆匆赶到了府衙的书房里,见沈老爷还在不紧不慢的翻看各地文书,薛大将军回头关上了房门,小心翼翼走到沈毅面前,低声道:“沈公,末将听说,陛下诏您回建康去?”
    沈毅抬头看了这厮一眼。
    “你怎么知道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读的圣旨,末将自然能知道。”
    薛大将军的目光,充满了担忧,他自顾自的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沈毅面前看着沈毅,低声道:“沈公,陛下怎么这么着急请您回建康去?”
    “自然是有事情商议。”
    沈老爷淡淡的说道:“现在北方初定,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很多事情都要我回去与朝廷定下来,还有你们这些将领的具体封赏,也要我去跟兵部商议。”
    “我不回去能行吗?”
    薛大将军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沈公,末将这些日子看了不少书,您看的书肯定比末将更多,您就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
    沈老爷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我不担心。”
    薛威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末将不担心陛下会加害沈公,末将只担心,沈公您这一回建康,恐怕再难出来了。”
    沈毅看了看这个莽汉子,觉得有些好笑:“我已经受任北直隶总督,我不回北边来,要到哪里去?”
    “沈公,您……”
    “您……”
    薛威结结巴巴,半天没有说出来话。
    沈老爷哑然一笑,站了起来,拍了拍薛威的肩膀,缓缓说道:“薛大,这里没有外人,我有一句话,你记住了。”
    薛大将军连忙低头:“您说,末将一定记在心里。”
    “你我二人……”
    沈老爷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此生永远不能同时去建康。”
    “明白吗?”
    说到这里,沈毅也略微压低了一些声音,缓缓说道:“说的再明白一些,我去了建康,不管有任何调令给你,你都不要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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