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帝一个人,在甘露殿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那里都舒坦,看外面的天空,都异常的蓝。
    他坐了一会儿,便又站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一次冷静下来,开口道:“孙谨,派人去把高明叫来。”
    “是。”
    此时高太监虽然已经不理事,但是还在宫里,因此很快被请到了甘露殿里,高太监身上的紫衣已经褪去,穿了一身寻常的衣裳,毕恭毕敬的给皇帝磕头。
    “老奴叩见陛下。”
    皇帝先是抬手让他起身,见高明起身之后就,神色回避,皇帝皱了皱眉头,走到高明面前,看了看他隐隐有些淤青的额头,皱眉道:“有人打你了?”
    高明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是奴婢自己摔的。”
    洪德帝冷下了脸:“是孙谨让人打的你?”
    高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陛下,孙公公不是这种脾性,他不会派人打奴婢。”
    皇帝冷笑道:“但是他底下的人见他得了势,为了巴结讨好他,就欺负你,是不是?”
    高明低头道:“陛下,奴婢没有什么事,这件事跟孙公公,也没有什么关系。”
    洪德帝看了看高明,过了许久之后,默默叹了口气:“沈卿先前跟朕说过许多次,说那许复想要把你接出皇城奉养,这事朕一直没有同意。”
    “不过现在看来,是要考虑考虑了。”
    高太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只是低头道:“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陛下……”
    “孙谨!”
    洪德帝大声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恼怒,孙太监忙不迭跑了进来,吓得跪地磕头:“主子,干爹绝不是奴婢让人打的……”
    “去查清楚。”
    洪德帝恼怒道:“跟了朕二十年的大伴,朕都没有打过他,谁打的他?!”
    “是,是……”
    孙谨低头叩首:“奴婢这就去查。”
    高明再一次跪地叩首,但是心里却舒了一口气。
    因为皇帝这一发火,宫里就再也容不下高公公跟孙公公同时存在了。
    而接下来,如果孙谨继续执掌内廷,那么高明就只能离开。
    或者说,有机会离开。
    离开这座皇城。
    如果从这个角度想事情的话,他脸上的伤到底是谁弄出来的,还真不太好说。
    高太监跪地叩首道:“奴婢恳请陛下,将这件事小事化了……”
    皇帝把他扶了起来,闷声道:“朕不是薄情寡恩的人,这件事不用你操心。”
    高太监忍不住低头擦了擦眼泪:“不知道陛下叫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皇帝侧身,指了指身后的一桌子酒菜,兴致索然:“本来朕今天高兴,但是宫里没有人能说话,于是就想让你过来,陪朕喝两杯。”
    “现在……”
    皇帝摇头道:“也没有这个心情了。”
    高明低头垂泪:“奴婢陪主子喝两杯,陪主子喝两杯……”
    皇帝叹了口气之后,还是坐了下来,他看着高明:“来,咱们主仆喝喝酒,说说话。”
    高太监泪流满面,连声应是。
    ……
    另一边,随着皇帝的文书送到济南,晋王李穆也随之动身,北上去寻沈毅。
    几天之后,在内卫的指引下,李穆来在沧州城外的周怀军中,见到了沈毅。
    他有些诧异:“子恒怎么会在这里?”
    沈毅拉着他进了中军大帐坐下,笑着说道:“王爷终于到了,我已经备好了酒菜。”
    “咱们边吃边聊。”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两面三刀
    沈毅这会儿刚到周怀军中一天时间,也是匆匆赶到。
    在这之前,他在静海跟苏定见了一面,交代了军事的大致方略,然后安排了一些必须他来安排的事情,就动身南下。
    也是在昨天,他才从内卫那里得知晋王要来的消息。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一次受降,沈毅作为淮安军的主帅受降,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皇帝的存在感,就稍稍弱了一些,因此皇帝派了晋王过来,与沈毅一起参与受降。
    这样,也才显得更合理一些。
    两个人同桌落座之后,沈老爷给晋王爷倒了杯酒,笑着说道:“几个月没见了,王爷这段时间在济南可好?差事办的怎么样了?”
    “行宫的位置已经确定了。”
    李穆跟沈毅碰了碰,开口道:“钦天监的人也来过,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本来这行宫该地方衙门督建,但是……”
    晋王爷哑然一笑:“但是子恒你那位师兄不肯出钱啊。”
    沈老爷仰头喝了口酒,笑着说道:“山东免赋税三年,要到明年洪德十九年才能开始征收赋税,这会儿张师兄那里可以说是穷的叮当响,他哪有钱去修建行宫?”
    “但是陛下要来泰山封禅。”
    李穆轻声说道:“总不能借用别人家的宅子,或者是临时修缮别人家的宅子,这对于这种千古第一大事来说,有些太简陋了。”
    沈老爷摇了摇头,未置可否。
    他虽然位高权重,但是这些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也不归属他负责,因此他没有必要插手进去,只是客气两句就是了。
    李穆又跟沈毅碰了一杯酒,然后笑呵呵的说道:“说起来,山东的不少富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听说陛下可能要驾临泰山,有些人来见我,说要给朝廷捐钱修建行宫。”
    沈毅微微一笑:“肯定是建康传出来的消息,陛下想要出门,肯定要先试探试探外人的态度。”
    二人闲聊了一阵之后,李穆才想起来正经事,他看着沈毅问道:“对了子恒,我听说前线打的正凶,这个时候你不在天津,怎么却到沧州来了?”
    “甚至宫里直接来了旨意,让我也到沧州来。”
    沈毅微微一笑:“这个时候,王爷应该猜的到,我到沧州来做什么。”
    晋王爷也是个聪明人,自然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不过没有说出来就是了,他想了想之后,还是开口道:“是不是沧州这里,有了什么大的进展……”
    沈毅笑了笑,正要说话,蒋胜匆匆走进来,先是躬身低头行礼:“公子,王爷,朝廷的圣旨到了,现在已经到了大营外面,是给您二位的圣旨。”
    沈毅站了起来,开口道:“那咱们出去?”
    晋王爷也站了起来,正要与沈毅一起出去,一个一身紫衣的太监,已经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见到了沈毅与李穆之后,都躬身行礼:“奴婢见过王爷,见过侯爷。”
    沈毅这会儿,因为许久没有在建康,已经不认得这些宫里的新晋紫衣太监了,倒是李穆认得他,微笑道:“是田公公来了。”
    田公公低头应了声是,然后从一旁跟班太监手里的木盒子里取出圣旨,开口道:“陛下交代了,这是密诏,二位爷接过去看一看就行了,不能宣读,免得太多人听了去。”
    “跪也不必跪了。”
    说罢,他两只手捧着圣旨,递给了李穆。
    晋王爷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然后展开圣旨看了一眼,又默默的递给了沈毅。
    沈毅接过去,也认真看了一遍,随即两只手捧着,放在了桌子上。
    田公公把手里的木盒子递给沈毅,笑着说道:“沈侯爷,这里面还有两道圣旨,陛下说了,交给沈侯爷就行了。”
    沈毅伸手接过,应了声是。
    等田公公说完话,沈毅才喊了一声蒋胜,开口道:“几位天使估计是一路骑马过来的,准时辛苦了,带他们下去好好休息,安排好食宿。”
    蒋胜应了一声,带着他们离开了。
    这几个太监离开之后就,李穆看着沈毅坐回了桌子上,低声道:“这事子恒该早就知道。怎么还藏着掖着的不肯告诉我?”
    沈毅微微摇头:“我倒是无所谓,就是陛下很看重这件事,明说了事先,最好谁也不要说,免得沧州城里再生出什么变故。”
    李穆想了想,默默点头:“也是,这种事情越稳妥越好。”
    他敬了沈毅一杯酒,摇头感慨道:“子恒这样辛苦奔忙,到头来,我却捡了个便宜,来与子恒你一起受降来了。”
    沈毅轻声说道:“王爷是陛下的家里人,过来看一看也应该,再说了……”
    “周家父子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对他们要恩威并施,我在他们面前自然是白脸,因此就需要王爷来唱这个红脸。”
    “王爷负责给他们笑脸。”
    沈老爷慢悠悠的说道:“我负责恫吓他们。”
    ……
    两日之后,周怀所部,兵临沧州南城门。
    随着淮安军十声炮响,沧州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周世忠带着儿子以及征南军,卸甲出城,跪伏在晋王与沈侯面前,周世忠低头垂泪道:“身在异乡为异客,一别汉家几十春。”
    “如今汉室幽而复明,江左周氏总算有归还汉室,弃暗投明的一日了。”
    沈毅看了看跪在周世忠身后一言不发的周元朗,心里觉得一阵好笑。
    周元朗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爹这番言辞,多半是出自这位周先生之手。
    李穆面色严肃,上前展开一道圣旨,沉声道:“周世忠周元朗接旨。”
    父子二人跪地叩首:“卑臣接旨。”
    李穆咳嗽了一声,沉声道:“周氏本为汉民,失落异邦,幸天时有数,今迷途知返,归还汉家,朕心甚慰。”
    在一段漫长的骈文之后,李穆终于念到了正文:“着赐封伪朝大将军周世忠,为大陈世袭安顺侯。”
    “着赐封周元朗为诚意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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