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东西,对于三品以及三品以下的官员来说,那可真就是稀罕物事了!
    尤其是在沈毅这个年纪。
    除了宗室勋贵,皇亲国戚之外,绝少有人还能拿到蟒袍。
    或者说的再直接一些,就只有沈毅这么一个。
    加兵部侍郎,这个并不奇怪,在沈老爷的预料之中,不过赐蟒袍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很显然,皇帝很高兴。
    因为兵部侍郎,是要跟大臣们吵架才能吵来的,但是赐蟒袍,属于皇帝的个人行为,皇帝想给谁就给谁,外廷臣子是管不到的。
    不过归根结底,不管是兵部侍郎衔还是赐蟒袍,都是虚的,都是类似于荣誉头衔或者是勋章之类的东西,没有实质上的好处。
    沈老爷磕头谢恩之后,两只手接过了圣旨,然后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对着杜怀挤出了一个笑容:“杜公公一路辛苦,进大帐喝茶。”
    杜怀对着沈毅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沈侍郎的茶,咱家自然是要喝一口的,啧,沈侍郎这个年纪,便当了侍郎,穿了蟒袍,我大陈一百多年,真是见所未见。”
    沈毅微微摇头:“公公是熟人,我与公公说句实话。”
    “这两条,未必有我那武选司郎中的位子值钱。”
    沈老爷叹了口气,问道:“如今,我加了兵部侍郎衔,那我回建康之后,还能回武选司做我的郎中么?”
    杜怀一愣,然后眨了眨老眼,没有说话。
    沈毅自己摇头:“怕是不能的。”
    “那朝廷,能当真把兵部的两位侍郎撵走一个,再把我安在侍郎的位置上么?”
    “怕也是不成的。”
    说到这里,沈毅笑了笑,开口道:“说白了,就是面子上光烫一些。”
    杜怀摇了摇头,开口道:“沈侍郎这话可不对,大陈历来巡抚地方的封疆大吏,出京赴任的时候,若无战事,便挂御史台左右副都御史,若地方上有动乱战事,便挂兵部侍郎衔。”
    “沈侍郎现在便挂兵部侍郎衔,虽无实职,却已经与封疆大吏平级了,将来回了建康,即便不能实任兵部侍郎,随便平调一个位置,那也是清贵无两的。”
    沈毅哑然失笑,开口道:“古往今来,哪有二十许岁的巡抚?杜公公莫要说笑。”
    杜怀也跟着笑道:“古往今来,还没有二十许岁的侍郎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涟水大营的帅帐,而凌肃薛威等人,则是跟在二人身后,却没有进大帐,只在外面守着。
    此时的凌肃,虽然直挺挺的站在大营门口,但是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薛威与苏定两个人,目光里则是带着兴奋。
    过了差不多盏茶时间,沈毅才跟杜怀一前一后,从帅帐里走了出来。
    沈老爷对着杜太监拱了拱手,开口道:“本来应当留公公住两天的,但是沈某现在不在城里,军营简陋,不敢怠慢公公,就不多留公公了。”
    杜怀微笑道:“哪里哪里,沈侍郎公事繁重,咱家不敢打扰。”
    沈毅笑了笑,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却没有摸出什么东西,于是扭头看向薛将军,问道:“薛威,带钱了没有?借我使使。”
    薛威一愣,也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番,摸出了几块碎银子,还有一块不怎么大的金子,捧到了沈毅面前。
    沈老爷笑骂了一句穷鬼,然后看向凌肃,笑着说道:“凌将军身上带钱了没有?”
    凌肃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子,估摸着有七八两重,低头道:“沈公,属下身上也没有现钱,要不然您等一等,属下给您取去?”
    沈毅微微摇头,接过二人手里的两块金子,递在杜怀面前,笑着说道:“杜公公,我这军中都是穷鬼,这茶钱你先收着,不要嫌少,等我哪天回了建康,请公公吃酒。”
    杜太监看了看这两块有点埋汰的金子,似乎是有点嫌弃,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包住,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对着沈毅低头,笑着说道:“要是旁人给钱,咱家是万万不收的,不过今天沾沾沈侍郎的喜气,这钱无论如何,咱家也要收下。”
    显然,杜太监有些看不上这么点钱。
    不过前两年在东南的时候,这厮跟在沈毅身后管账,吃的是满嘴流油,眼下倒也不在乎这些小钱了,也就捏着鼻子收下。
    算是给沈老爷一个面子。
    沈毅微笑道:“我送公公。”
    一行人送杜怀离开了涟水大营,等杜怀的车马走远之后,凌肃和薛威等人,才有些激动的半跪在地上,对沈毅恭敬低头:“属下等,恭喜沈公高升!”
    六部侍郎啊!
    已经与朝廷的小九卿平级,再登一步,便是大九卿了!
    沈老爷很是谦虚,面带微笑,摆了摆手道:“虚名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就升帐议事。”
    很快,众将领在帅帐之中齐聚。
    沈毅还没有说话,薛威忍不住开口道:“沈公,朝廷赐您的蟒袍是什么模样?您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威不威风……”
    沈老爷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道:“蟒袍要针工局订制,方才杜太监身边跟着的小太监,才给我量了身,哪里这么快就能做好?”
    “半年之内能制好,便不错了。”
    薛威这才恍然,笑着说道:“末将还以为是早就做好,一并送来的呢。”
    见他与沈毅说笑,一旁凌肃不由有些眼热。
    但是没有办法,他虽然也算是沈毅的嫡系,但没有特别亲,两个人的关系,始终像是上下级。
    一旁的苏定笑着说道:“从前,末将去建康兵部,莫说是见到侍郎老爷,就是各司衙门的主事,也要托关系走门路,才有可能见到。”
    “如今沈公做了兵部的侍郎,末将等再进京,也不用去寻其他门路了。”
    沈毅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我这个兵部侍郎,又没有实任,说不定以后在兵部的说话,还不如从前声音大。”
    沈毅从前是武选司的郎中,用俗话来说,他就是兵部的“四老爷”。
    而现在,他如果回兵部,大概率也还是四老爷,毕竟朝廷虽然没有明说罢了他武选司郎中的职位,但是再回去任司官,有些不太合适了。
    那以后沈毅在兵部的话语权,还要看武选司那位郑员外认不认帐了……
    出神了一会儿之后,沈毅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在座的众人,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诸位,朝廷的圣旨里已经明说了,这一次咱们都司的将领,都在兵部记功一次。”
    沈毅顿了顿,开口道:“前番虽然是东线立功,但是西线拖住了齐人,也是有功劳的,在我这里,会一视同仁。”
    “我都司在淮安,是守两年时间,现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一年半之后,我保证在座诸位,人人官升一级。”
    画完了饼之后,沈毅终于开始说正事,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今天,请诸位到这里议事,议的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我不多说了。”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要不要趁齐人攻淮河水师的时候,趁机北上碰一碰齐人。”
    说到这里,沈老爷环视众人,定下了调子。
    “我的意见是,还是要去打一打,碰一碰。”
    “跟齐人打的越多,咱们的经验就越多,打的多了,我们也能打精,打强。”
    “即便一时半会,不能全面北上伐齐,但是我想把握住一切机会,让咱们都司将士变强,总不会是错的。”
    “不过具体怎么打……”
    他敲了敲桌子,缓缓说道:“咱们还要一起,议一个章程出来。”
    他看向凌肃,继续说道:“西线的将士,还没有正面跟齐人打过,再加上上一次薛威他们立了功,西线的将士难免心里不舒服,那么这一次进攻的主攻,就落在西线头上。”
    “凌将军,你有没有问题?”
    凌肃看了一眼众人,又看了一眼沈毅,低头道。
    “末将,没有问题!”
    第八百八十章 一个口袋
    从入仕以来,沈毅就是一个鹰派。
    他是力主北伐,建功立业的。
    既然是鹰派,那么有机会打仗的时候,他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机会溜走。
    虽然淮安受到北齐攻击的时候,隔壁的赵大将军选择冷眼旁观,但是此时淮河水师受到攻击,沈毅却不能就这么看着。
    为未来的北伐军积攒北伐的经验也好,为了取到声名地位也好,这会儿沈毅都要再去试一试。
    帅帐之中,一张大地图被挂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张地图,是沈毅花钱找淮安编撰地理图志的文人,让他们沿着淮河重新走了一遍,再结合旧的书谱地图,画出来的新地图。
    这张地图上的内容,详细的画着淮河两岸的地形图。
    当然了,主要是淮安以及淮安北边的地图。
    淮安的正北是海州。
    六十多年前,神州归一的时候,海州是淮安府的辖州,当年神州陆沉,半壁江山归于敌手的时候,大陈朝廷退守江南,不得已以淮河为界限,淮安也因此被一刀两断。
    如今的淮安府,约莫只有从前淮安府的一半境地。
    挂起地图之后,沈毅指了指淮安北边的地图,静静的说道:“淮安的北边,是海州。”
    “如果北上攻齐,最直接方便的,自然就是去攻海州。”
    说到这里,沈老爷顿了顿,开口道:“不过,我们能想到,齐人不可能是傻子,再加上上一次,他们在我军手底下吃了亏,不会全无防备。”
    沈毅顿了顿,继续说道:“说不定,这些齐人会算计到我们可能会北上,在海州设下埋伏。”
    沈老爷指了指地图上,海州西边的一个县城,轻声道:“所以,我的意见是打这里。”
    宿迁县。
    原名宿豫县,后因避帝讳,改名宿迁。
    这里,也是原属淮安府的县,神州陆沉之后,此县归属海州辖属。
    沈老爷静静的说道:“如果是寻常时候,齐人在宿迁的兵力,差不多驻扎了四千余人,而且并不驻扎在城里,如果咱们动作足够快,不让他们逃进城里,是来得及全歼的。”
    苏定看着这张挂起来的地图,他揉着太阳穴想了想,开口道:“沈公,如果齐人在海州州城设伏,那么海州的兵力肯定不少,说不定还留有一两万人。”
    “咱们去攻宿迁,要派出去多少人?如果还像上次那样五千人,恐怕打下宿迁之后,便逃不回来了。”
    沈毅面色平静,开口道:“所以如果这一次渡河,整个西线的将士,就全部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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