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达!”
    沈千户扑通一声,重新跪在地上,也是以头抢地,不多时已经额头青紫。
    “沈公,末将被这狗娘养的给骗了!险些帮着他瞒了过去,末将天大的罪过,沈公请军法杖毙了末将罢!”
    见他再磕下去,恐怕要磕死在这里。
    沈毅皱了皱眉头,挥手道:“杖四十,贬为总旗,自己去领罚。”
    沈达这个莽汉闻言,也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之后,不顾额头上满脸的鲜血,扭头看向一旁蜷缩在地上的杜应,擦了擦混着鲜血的眼泪。
    “直娘贼,早知今天,当初被倭贼砍死,老子也不要你救!”
    杜应努力跪在地上,对着沈达磕了个头,泪流满面:“兄弟,做哥哥的对你不住。”
    沈达“呸”了一声,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到了杜应脸上,带着一脸鲜血,转身离开。
    他离开之后,杜应努力把头,朝向沈毅的方向,叩首不止。
    沈毅不去看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凌肃,面无表情:“两天之内,不许你们动他。”
    “两天之后,我会在涟水大营,公布他的罪行,以及他勾连齐人的证据,之后……”
    沈毅对着凌肃冷声道。
    “就把他,交给你处理……”
    凌肃跪在地上,也是狠狠磕了个头,把额头碰的青紫,他头碰在地上,没有抬头,而是声音沙哑。
    “末将遵命!”
    一旁的杜应,本来就有些恐惧,听到凌肃跪在地上,磕出了“砰”的一声声音之后,他心里顿生绝望。
    因为他知道,凌肃这一磕,带的的都是恨意。
    对他杜应的恨意……
    这一刻,杜千户恐惧到了极点,他蜷缩在地上,整个人不停抽搐……
    然后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八百四十四章 太迟了
    次日,沈毅亲自撰写的告示,贴在了涟水大营的公告板上,一时间全营震动。
    而凌肃,径直跪在了沈毅面前,深深低着头,开口道:“沈公,末将御下不严……”
    “竟没有发现,手下这些千户之中,还有这种私通北齐的畜牲!”
    他声音沙哑,开口道:“属下罪不容赦,请沈公,革去末将西线主将之职,末将请任杜应的职位,任福州卫戊字营千户!”
    沈毅坐在主位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北齐清净司,既然有渠道能联系到身在军中的杜应,就说明军中也有人不干净,凌将军问出杜应的线人没有?”
    凌肃昨天一夜没有睡,他低着头说道:“回沈公,昨天那畜牲已经跟末将说出了两个线人的姓名,都是他戊字营的人,末将已经派人拿了他们,不过……”
    凌肃咬牙道:“因为沈公不许末将动粗,末将不觉得杜应已经把实话统统说出来了,今天告示已经贴了出来,稍后末将亲自去‘盘问’这厮!”
    “一定把他问个清楚明白!”
    说到“盘问”两个字的时候,凌肃几乎是咬牙切齿,很明显,他的盘问不会很简单。
    沈毅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杜应的事情,军中上下要引以为戒,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在军中每一个将领身上,不仅是千户以上的将官,百户也有可能被齐人给盯上。”
    “凌将军,你传达下去,今后不管是谁,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上报,报到我这里来。”
    “我沈七,保不住诸位兄弟的家里人,那是我沈七的问题,如果诸位兄弟不上报,出了事,就是兄弟们的问题。”
    沈老爷缓缓开口:“明白了么?”
    凌肃慌忙点头:“属下明白!”
    听到这里,凌肃心里是有一些高兴的。
    因为沈毅,还让他往下传递命令,这就说明,沈毅没有想撤他职的意思,最起码暂时没有。
    而沈毅,之所以敢说他来负责这些将领家人的话,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北齐的清净司,是北齐的特务机构,作为特务机构,他们在大陈境内的任何活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说,他们绑架一个千户的家里人,可能会被陈国这边的官府以及内卫,顺藤摸瓜,拔掉一大片培植多年的势力。
    这种事情,往往是得不偿失的。
    至于杜应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沈毅现在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他知道的,跟杜应接触的,绝对不会是清净司里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杜应,很有可能只是清净司闲来无事的一步闲棋,只不过后来原在福州任千户的杜应,莫名被调到了淮河前线,他这个闲棋,突然就派上了用场。
    因此才有了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沈毅继续说道:“沈达我已经处理过了,他应该问题不大,就让他从总旗干起,军中的兄弟们便不要欺侮他了,毕竟当年都是一起打过倭寇的老兄弟。”
    “至于杜应……”
    沈毅面色平静:“就交给凌将军自己处理,这个人要树一个典型,给军中其他将领看一看。”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毅虽然语气平静,但是话里的寒意,让凌肃不由打了个寒颤。
    “末将遵命,末将一定办好这个典型……”
    他本身就恨透了杜应,听到了沈毅的话之后,更是下定了决心。
    杜千户在他手里……
    想死都难。
    说完了杜应的问题之后,凌肃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跪在地上,开口道:“沈公,末将御下不严……”
    沈毅静静的看着他。
    不得不说,凌肃是很聪明的,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把这件事给顶过去,哪怕被沈毅削官降职,也要把责任给承担了,不能沈毅不提,他就不说。
    这样,将来再有别的事情的时候,沈毅只要旧事重提,就能轻而易举的拿掉他主将的位置。
    而现在……他的责任并不是很大,主动揽在身上扛过去,大概率是不会丢掉主将身份的。
    沈毅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道:“这一次,若非是齐人贪婪,把杜应的望远镜也给要了去,被我发现端倪,否则连我也不太可能察觉到,要说御下不严,你我二人都是有一些的。”
    望远镜这东西,在战场上份量很重,很显然,齐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们要走杜应手里的那枚望远镜,其实就已经要牺牲杜应这个棋子的了。
    沈毅默默看了一眼凌肃,叹了口气。
    “这样罢,罚你半年的俸禄,再加二十军杖。”
    其实这件事,沈毅是想装糊涂糊弄过去的。
    因为现在追究凌肃的责任,没有意义,他不可能真的因为杜应的事情,把凌肃的主将给下了。
    一来是因为凌肃的威望很重。
    二来……
    苏定还没有成长起来。
    现在的苏定,不要说在西线了,就算是在薛威的东线,也不能说完全能够压住所有人,如果这会儿把凌肃给拿了,那么就只能把薛威调到西线来。
    让苏定执掌东线。
    这样的话,两边就都有些薄弱,对于后续的训练不利。
    凌肃毕恭毕敬的对沈毅叩首,声音沙哑:“沈公爱护末将,末将心里是明白的,但是这一次末将犯错不小,不能二十军杖了事……”
    “末将自请五十军杖!”
    他咬牙道:“一来以正军纪,二来也让末将自己,长一点记性!”
    沈老爷微微摇头,皱眉道:“后续还要训练水师,还要准备明年的战事。”
    “你不要把自己,打的下不来床。”
    如果沈毅不在涟水大营,那么凌肃不管罚自己多少军杖,一百军杖二百军杖,都没有什么用,没有人真的敢下狠手打他。
    但是沈毅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以沈毅对凌肃的了解,只要自己在这里,凌肃一定会让下属把自己往狠了打。
    好在自己这个上司面前“卖惨”。
    凌肃爬了起来,对沈毅抱拳道:“沈公,军纪不可废……”
    沈毅摇了摇头,无奈道:“好,你要打自己,便去打就是,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事情交待你。”
    凌肃恭恭敬敬的低头道:“沈公吩咐。”
    “眼见就要进腊月了,冬天一到,沿淮起战事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过些日子,我多半要回一趟建康。”
    凌肃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末将知道,夫人将要临盆了……”
    “恭喜沈公。”
    “不止是为了内子。”
    沈老爷微微摇头,静静地说道:“咱们今年,挨了整整半年的打,明年开春之后。”
    “决不能再继续这样处处被动了。”
    沈老爷面色平静道:“我回建康,就是为了明年的战事,做最后的准备。”
    沈毅声音沙哑:“我不在淮安这段时间,不管是东线还是西线……”
    “沿淮防线,片刻不能懈怠,该巡逻巡逻,该派斥候派斥候,谁也不敢保证,齐人就真的不会来。”
    凌肃低着头:“末将遵命!”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抬头看向沈毅,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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