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东西不急,有几天时间可以慢慢写,沈毅揉了揉自己有些胀痛的脑袋,回到了卧房里休息。
    这会儿,陆若溪已经醒了。
    见沈毅推门走进来,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一脸憔悴的丈夫,轻声道:“什么差事这么着急,熬了一晚上都不睡觉?”
    “不是差事急。”
    沈毅伸了个懒腰,褪下了外衣,躺进了被窝里,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是我自己有些着急。”
    ……
    这一觉,沈毅一直睡到了下午,到了下午未时左右,他才从床上起身,洗漱了一番之后,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先是看了看昨天晚上自己写的那些稿子,然后依旧丢在了一边。
    正当沈毅准备继续写稿子的时候,青儿端了杯茶进来,放在了沈毅手边,轻声道:“公子,上午的时候,县老爷派人过来传话,请您过去一趟,不过那会儿您在睡觉,就没有叫醒您。”
    “县衙那边说,等您醒了之后,请您去一趟县衙。”
    沈毅这会儿已经磨好了磨,毛笔上都蘸了墨汁了,闻言把毛笔放在笔洗里,喝了口茶之后站了起来。
    “帮我把桌子收拾了,我去一趟县衙。”
    青儿点头答应。
    沈毅走了两步之后,又走回来把桌子上的那些文书收好,锁进了自己的柜子里,然后才迈步出门。
    沈家离县衙不是很远,即便是步行,沈毅也没用多久,就来到了县衙门口。
    从他回江都以来,来找张简喝酒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六七次了,因此县衙门口的衙差都认得他,见到他之后便称呼了一声沈老爷,然后把他迎了进去,直接带到了县衙的后衙。
    后衙里,县令张简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一旁的小妾正在给他捏着肩膀,县尊老爷闭目养神,很是惬意。
    沈毅上前,笑着说道:“师兄好生快活。”
    张简睁开眼睛,看了看沈毅,然后坐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别提了,这半个月,险些要把我忙死了,现在朝廷终于派了两个人过来处理这些乱麻一样的案子,我这才得了一两天闲空。”
    沈毅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微笑道:“事情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罢,师兄这一次功劳不小,又在江都得了名声,明年回建康,朝廷怎么也得给你安排个刑部员外郎当当。”
    这句话明显是开玩笑了,张简七品县令,怎么也不可能升员外郎,不要说他祖父是宰相,就是他爹是宰相都不行。
    就算非要这么升,也得找个中间的职位走走过场,不然说不过去。
    “拉倒吧。”
    县尊老爷挥了挥手,示意小妾退下,这小妾起身,对着沈毅躬身行礼,叫了声沈叔叔之后,扭着腰走了。
    小妾离开之后,张简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明年运气好,能混个礼部主事,如果礼部没有缺位,便只能去工部或者是国子监,太常寺碰碰运气了。”
    闲聊了两句明年的出路之后,张简看向沈毅,笑着说道:“对了,昨天范东成,罗茂才,马俊三人就已经全部到案,我还以为子恒你昨天就要来‘看看’他们,不曾想今天都还没有来。”
    “看了也没有什么用,无非是讥讽几句而已,况且……”
    沈毅低眉道:“小弟也是当事之人,如果私下里去见另外几个人,有碍兄长的名声。”
    张简一愣,然后摇头笑道:“说的也是,反正明日就要重审了,明日再见不迟。”
    说完这句话,他看着沈毅,笑着说道:“今天晚上,咱们哥俩请那两位御史吃一顿?”
    “要不然……”
    沈毅微微低头道:“明日罢,让郑府尊做东,我与兄长两个人作陪,这样多少能避避嫌,不至于让兄长你难办,也不至于让两位钦使为难。”
    张简哑然一笑,抚掌道:“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子恒你怎么还是这样谨慎?”
    两个人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张简才想起来正事:“对了子恒。”
    张简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了一个小盒子,递在了沈毅手里。
    “这是祖父派人送到江都来的,说是给子恒你的新婚贺礼。”
    第三百九十五章 额头刺罪
    次日,清晨,江都县衙大堂。
    两个钦使开始在县衙正堂开府审案。
    不是审某一个案子,是审许多个案子,估摸着有十几个已经定案的案子需要重审。
    而第一桩大案,就是洪德五年的陈清案。
    此时,县衙门口,陈清案的苦主已经到场,正是陈氏夫妻俩。
    夫妻俩都穿着布衣,他们的女儿陈幼娘站在一旁陪着,至于儿子陈宴,则是在甘泉书院里,没有让他过来。
    沈毅也站在夫妇俩身边。
    这会儿,县衙还没有开堂,沈毅对着陈父轻声道:“陈叔叔,一会儿有什么便说什么,今天审案的官员是朝廷的钦使……”
    “你们忍了两年多,而今……”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再忍了。”
    陈黑子抬头看了看县衙的门头,然后又扭头看了看沈毅,情绪有些不太稳定。
    “不管怎么样,清儿都回不来了。”
    沈毅微微摇头:“陈叔,有些事情故去的人可能不在乎,但是活着的人要给他讨个公道……”
    “我知道,二位可能至今还怀疑我。”
    沈毅淡淡的说道:“今日,也还我一个清白。”
    陈黑子摇了摇头:“沈老爷,我们夫妇虽然是农家,没有什么见识,但都是讲理的人,我们心里明白,如果清儿真的是您害的,您已经脱罪了,今日就没有道理重审……”
    沈毅哑然一笑:“二位怎么知道,是我要重审?”
    “范家的人是不想重审的。”
    陈黑子黢黑的脸上带着农家特有的怯懦与不自信,不过他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但是现在重审了,应当就是沈老爷的功劳了……”
    一旁的陈母用袖子抹着眼泪:“但愿清儿在天之灵,能够在天上看着……”
    三个人说话的功夫,县衙正堂大开,一群衙差出班列在两旁,宣布县衙开堂。
    沈毅一身书生服,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县衙大堂里,两个钦使坐在上座,而身为县尊的张简,也是在一旁,算是陪审。
    沈毅进了大堂之后,对着两个钦使拱了拱手,淡淡的说道:“江都沈毅,见过两位钦使。”
    这两个钦使都是六品京官,但是身为京官,他们都知道沈毅这个特殊的八品官可以“直达天听”,因此对沈毅也都带着点客气。
    刑部主事傅松坐在椅子上,对着沈毅拱手回礼,但是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开口道:“沈司正客气,今日有公事在身,沈司正也有官司在身上,便不多行礼了,今日事毕之后,咱们再论同僚之情。”
    大理寺胡平也笑着说道:“不错,今日公事毕后,再论交情。”
    “这是自然。”
    沈毅微笑道:“今日在这大堂里,沈某不是什么司正,两位钦使把我当成犯人就是。”
    两个钦使点了点头,开口道:“带犯人。”
    很快,几个衙差就把三个犯人押了上来。
    分别是范家的范东成,罗家的罗茂才,以及马家的马俊。
    其中,以马俊最是倒霉。
    因为他已经服过刑了,而且刚从岭南回来之后没多久。
    不过他被流放岭南,是因为粮商案,跟陈清案没有关系,所以他又被拎到了县衙里。
    三个人被押到了正堂之后,都被勒令下跪。
    三个人不敢说话,都跪在了地上。
    其中,以范东成最为狼狈,这位范大公子这会儿一言不发,只是愣愣的看着前方,目光呆滞。
    脸上全是黑灰,已经全然不复从前那位范大公子的潇洒模样。
    沈毅默默转身,看了这三个人一眼。
    三个人看到沈毅之后,神色各异。
    罗茂才是读书人出身,心里多少因为当年那件事而感到后悔,见到沈毅之后他立刻低着头,一言不发了。
    而马俊,则是咬牙切齿。
    因为上一次粮商案之所以爆发,也跟沈毅脱不了干系!
    也就是说,他已经落在沈毅手里两次了!
    到现在,这位原先肥肥胖胖的马少爷,这会儿已经瘦了整整一大圈,看起来跟从前的马俊简直判若两人!
    他狠狠地看着沈毅,咬牙切齿。
    “沈七!”
    沈毅背着手站在他身前,闻言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马师兄喊我有事?”
    马俊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你好狠!”
    “我家已经家破人亡了,已经破产了,到现在你还不肯放过我!”
    沈毅哑然一笑,然后摇了摇头:“非是我不肯放过你,是国法不肯放过你。”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冷了下来:“当初你们四个人,谁又肯放过陈清了?”
    还有半句话,沈毅没有说出口。
    谁又肯放过我了?
    至于范东成,也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如同痴傻了一般。
    “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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