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
    白飞鸿低头笑笑,对自己的患得患失报以一哂。她抬起手,拂去几乎要扑到脸上的热浪。
    “这么热……离毕方鸟的巢应该很近了,先把火浣布拿出来吧。隐匿诀也掐好,我们很快就会到了。”
    就像是在呼应白飞鸿的话语一样,越过两个转角,他们的眼前便豁然中开,在几乎将空气也烧融了的熔岩中央,一只青色的巨鸟正栖息在那里,白色的鸟喙搁在熔岩之中,随着呼吸蔓延出青色的火焰来。
    就算是高热的岩浆,也不敌那青色的火焰,在毕方的呼吸之中呈现出融解的征兆。令人完全不敢想象,那火焰要是扑到人的身上,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雄鸟不在。”常晏晏观察一番,小声对他们说道。
    “我们上吧。”
    白飞鸿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小剑。
    三人谨慎地靠近,再靠近。在火浣布和隐匿诀的遮蔽下,他们成功接近了熟睡中的母鸟。
    一步,再一步。
    近到可以看见母鸟腹下朱红的鸟卵,近到可以闻到熔岩与异兽的腥气,近到仿佛只要他们一伸手,就可以碰到那修长而优美的尾羽……
    偏在此时,一片阴影陡然从上方覆盖了他们。
    白飞鸿一侧头,便看见一张近乎人面的青色鸟首,就贴在他们面前,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他们三人。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
    “……”
    白飞鸿与毕方鸟面面相觑,一人一鸟的表情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相遇变得一片空白。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动。
    下一刻,毕方鸟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鸣,一团青色的烈焰猛地向着他们的面庞冲了过来!
    “跑!”
    白飞鸿一声厉喝,猛然催动灵力将其灌注在火鼠皮制成的法器上,一整面火浣布霍然张开,拦住那能将熔岩都烧融的火焰。与此同时,毕方鸟见火焰攻击不成,又发出一声啼鸣,白飞鸿连忙出剑,剑锋截住从旁刺来的鸟喙。
    两击不中,雄鸟显然大怒起来。它猛然扇动翅膀,掀起灼热的火星,整只鸟纵身向上飞去,而后,伴随着尖利的鸣叫,汹涌的火焰如同流星,从上方气势汹汹朝他们扑来!
    “嘶……”
    即使隔着火浣布,白飞鸿还是感觉自己的右手被烧伤了一大块。更何况,火鼠皮再能防火也是有极限的,她不需抬头,也能从灵力运转的滞涩之处感觉到,这张火浣布有一些地方已被烧坏了。
    连着拦下两次青火,这块火浣布已经变得非常脆弱。
    “毕方的火焰到底不同凡火……”
    白飞鸿回忆着书上关于这异鸟的描述,面上浮现出一丝苦涩之意。常晏晏正张着一双小手,用她的灵力包裹着她的伤处,修复着先前被火焰烧伤的地方。不过白飞鸿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是默默在心里估量着。
    火浣布最多只能再招架三……不,两次青火的攻击吧。
    但最麻烦的还不在于此。
    那青色的巨鸟又啼鸣了一声,猛地从高空俯冲而下!
    最麻烦的是,火浣布拦得住火焰,却拦不住毕方鸟自身的袭击。能够在火山之中生存,毕方除了要不怕火焰之外,还要有坚硬的指爪、锐利的鸟喙、结实的羽毛……而这之中无论哪一样,都是火鼠皮所拦不下的!
    “铮——”
    然而,一声锐响,却拦住了毕方的攻势。
    白飞鸿抬头,只见到细细的银链在他们头顶织出一片天罗地网,硬生生绞住了毕方鸟的指爪。青色的巨鸟因为被银链绞缠拼命挣扎起来,却只让脚被越缠越紧,不由得发出极为恼火的啼鸣。
    花非花一边操纵着手中的银链,额角一边渗出密密的汗珠,可见毕方鸟的力气,就算是修士对付起来也不算容易。即使他用灵力包裹了双手,还是可以看到他的手上被烧出一连串发红的水泡——不管怎样说,毕方鸟身上的高热都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阿白,就现在!”
    他厉喝一声。白飞鸿不再迟疑,猛地掀开火浣布,纵身一跃而起!
    剑光如同迅疾的雷电,自下而上地刺穿了炙热的空气。要将因为高热而凝固的空气一分为二似的,那冰冷至极的一剑,如同将整个洞窟都劈成了两半!
    一旁的雌鸟随之发出了凄厉至极的长鸣!它挣扎着爬起来,呼扇着巨大的翅膀,眼看就要冲上来给这三个闯入它们巢穴的袭击者一个好看!
    “走!”
    白飞鸿抓着毕方的尾羽落在地上,毫不犹豫地抓住两名同伴就往外跑去。她甚至催动了闻人歌先前教给她的御风诀,这才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身后陡然袭来的青色火焰。
    回去的路自然不能像来时那样慢悠悠的走了,但好在这条通道进来时是一径向上的,下去的时候便也能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白飞鸿将整张火浣布当做毯子,以自己的灵力驱动,如同一个巨大的滑梯一样,硬生生从崎岖的通道上飞速滑了下来。
    而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两只毕方鸟,一边喷吐着火焰,一边向三人追击而来。
    是的,两只。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那只雄鸟。”
    花非花收起灼伤双手的银链,驱动灵力帮助他们滑得……逃得更快一点。面对他的疑问,白飞鸿只是将那段青色的尾羽递给了他,将精力更加集中在操纵火浣布上。
    “没有那个必要。”她叹了口气,“我们只是要它的羽毛交差而已。”
    更何况……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段尾羽上。群青色的羽毛,蓝得像是凛冬时节冻透了的天穹。
    难以想象那与火伴生,衔火为食的毕方,居然会有这样冷彻的颜色。就连这尾羽也是如此,像这样握在手里,并不灼热,也不炙手,只是淡淡的,很快便在疾驰而去的风声中消散了的温暖。
    多么美丽,而又神秘的异鸟。
    “是吗?”花非花淡淡道,“不过你有想好怎么解决后面那两只吗?”
    他朝后方指了指,一大股火焰又从背后喷了过来,险之又险地擦着他们过去了。
    “只要逃出秘境就行了。”白飞鸿解下自己的佩剑,递给花非花,“离开秘境之后,毕方鸟就追不上来了。等出了这个通道,你就用御剑术带我们离开,毕方鸟飞得并不快,我们是来得及逃的。”
    花非花眨了眨眼睛:“可我不会御剑术。”
    白飞鸿一怔,道:“可你是岭南道花家的少爷。”
    花非花一摊手:“但我确实还没有学会御剑术。”
    白飞鸿顿时沉默下来。
    是她太久没有和普通修士打交道,以至于错误估量了普通人的水准吗……还是说,她不应该看到林宝婺会用御剑术,就理所当然认为同样出身世家的花家少爷也会用吗?
    前世的最后十年,基本上都是和陆迟明、云梦泽这样不世出的天才结伴而行,就算回到昆仑墟,她见得最多的也是闻人歌与(不知为何总爱到她眼前晃悠的)林宝婺,显然极大影响了白飞鸿对世家子弟的认知。
    还是说,在先前的短暂相处之中,花非花给她的印象太好,也太可靠,以至于她习惯性地高估了他的真实水平吗?
    此时此刻,白飞鸿终于彻底意识到……刻板印象害死人。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常晏晏,对上那双天真而怯弱的大眼睛,她顿悟——这个也指望不上。
    出口的光已经近在眼前,白飞鸿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了。
    “你们两个,抓紧我。”
    她沉声道。
    下一刻,三人冲出了通道的出口。
    与此同时,利刃铮然出鞘!
    ……
    ……
    ……
    水镜的另一端,巫罗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看向闻人歌。
    “是你教她御剑之术的?”
    水镜之中,那三人的脚下,一柄小剑险险托住他们,虽然摇摇欲坠,晃晃悠悠,但到底还是飞了起来,而且,飞得还很快。
    闻人歌见状也是一怔,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我没有教过她。”他沉吟道,“但是从……”
    他咽下了“从风月天中带走她们母女时”这几个字,自然地转成了别的说法。
    “从前我曾经带着她御剑飞行过一次,她大概是那一次记住了法诀和窍门吧。”
    “这怎么可能!”
    荆通面色有些难看,目光死死盯住那三人脚下的小剑。
    “御剑之术至少是中阶的术法,一个黄毛丫头仅仅看过一次就能施展出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闻人歌的面色也冷了下来。
    “别说得那么肯定,荆师兄。”他冷淡道,“至少,空桑的那位不足十岁时便已做得到。”
    荆通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嗤笑一声,道:“难道你是想说,区区一个凡人童女,也能与空桑陆家的少主——三千年一出的天生剑骨——相提并论?”
    “我只是想说,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闻人歌冷冷道,“倒是荆师兄你如此坚定的认为不会发生,又有什么证据?”
    “你——”
    荆通几乎拍桌而起,却被苏有涯拉住了,崇吾峰的峰主一叠声地劝着“算了算了”,才算勉强将这位暴脾气的瑶崖峰主给拉了下去。
    “闻人师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温声劝道,“若又是一名天才,于我昆仑墟而言也是好事……荆师兄,你着相了。”
    荆通面色一暗,他自身也是剑修,自然比旁人更深切的知道“只看一眼就学会了御剑之术”是何等荒谬而不合常理之事,便是他自己,当年也足足学了一个月,才能够自如地操纵佩剑。
    但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能让所有的“常理”都失去意义。
    ……
    ……
    ……
    白飞鸿自然不是那种“只看一眼就能学会御剑之术”的绝世天才。
    她能够使出御剑之术的唯一理由,不过是她前世曾经学过。
    不止花了一个月,而是一年。当她终于艰难地掌握住了御剑之术的法门之时,却绝望的发现,想要长期维持这个法术所需的灵力,她一个根骨有损的废物绝对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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