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我也不知道顺着忘川漂了多久,等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河岸边上。一旁依旧是漆黑不见底,奔流不息的河水,那水流看起来甚至要比忘川河水更暗沉几分。而我身旁的河岸上,却是花红如火,放眼望去,只见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如火如荼地盛开着。
    那些花红似鲜血,烈如火焰,成片蔓延,映照着周围昏沉沉的天色,让人瞧着分外心悸。我只觉得头疼欲裂,缓缓撑起身子,四下张望,想要弄明白自己如今所处的状况。
    “凰羽,对不起……”我正抬手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这般开口,我才想起来自己先前的遭遇,便瞧着一抹淡金色的魂魄飘到了我跟前,一副颇为抱歉的模样瞧着我,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你是君崖?”高挑健壮的身躯,棱角分明的脸,虽只是神魂,但是,整个人看起来便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带着锐气。若是没有记错,这声音,这模样,我曾经在梦中见过一次,应该是从前闯魔宫救我的君崖,是被封印之前的君崖没错。
    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颇为犹豫地开口:“凰羽,你听我说,带你来这里是因为……”
    “倒是没想到,君崖帝君这般讲信用,与那些背信弃义的神族果然不同。”我正想听听他到底要如何解释眼前的这一切,却是听得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猛地转头,便瞧见了一个着了一身紫灰色锦袍的男子,悬于花海上空,一双幽绿色的凤眼微眯,瞧着我,俊朗却又带着几分妖异的脸上是森然的笑意。
    “我已如约将她带到了这里,我父君呢,你可曾将他带来了?”原本要解释的君崖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脸沉了下来,他剑眉紧锁,双手握拳,似是在极力忍耐心中的愤怒。
    我不知来人的身份,可是瞧那般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合着如今我所处之地,多多少少我也能猜出他到底是谁。只是这么一想,不由得心中一寒,目光冷冷地落到了君崖身上,他竟是将我绑来交给魔族,是为了交换什么人?
    “凰羽上神,时隔六百年,没想到你又落到了我手里。”那悬于花海上空的男子没有回答君崖的问题,只是扯起一抹带着几分残酷的笑容,长飞入鬓的眉毛微挑,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这一次,怕是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六百年前你败在我的手下,今日你以为结果会有所变化吗?”他那般说,我便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测,俗话说输人不输阵,我强撑着站了起来,本想抬手幻化长剑,在气势上压他一头。右手掐诀才发现,自己此番竟然凝聚不了半分灵力,垂目便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被套上了一对血色的玉镯,此番镯子散发着幽红的光芒,仿佛是在对此刻我无能为力的嘲笑。
    我不想让那人看出异样,只是捏紧了拳头,扬眉看着他:“这里还是冥府地界,你若是不想惹麻烦,还是乖乖离去的好。”花海如火,河水幽暗,想来,这里应该就是冥界和魔界的交界处了,这冥河再往下流,便是魔界了。此番我又没了灵力,只盼着尚在冥界的莲华和九韶能快些赶到这里来。
    “自是要快些走的,不过,本君得带着你一起走了。”唇角一扬,那花海上空的男子扬手一挥,我便身子一僵,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他飞了过去。轻而易举地就卡住了我的脖子,他扬眉看了一眼愣在不远处的君崖,“君崖帝君,这一次这般顺利,还真是要多谢你了。你父君如今再离镜宫修养,你若是想见他,来离镜宫便是,本君可是随时恭候的。”
    “沉渊,你怎可这般不讲信用。”我被那唤作沉渊的人掐着脖子,看不到君崖的模样,只能听到他满含愤怒的声音,“你给我放开她!”他的话音未落,我便觉得背后一凉,下一秒,沉渊已经携着我掠到了一旁,躲开了君崖的一击。
    “六百年前吃了一次亏,却不想你没半分长进,本君也实在是替你心痛。”沉渊另一只手轻轻一挥,我便瞧着我们两人的身形渐渐变淡,“再给你一个机会,将那九韶带到离镜宫来,本君便解开你身上的封印,还把你那没用的父君还给你,这一次,本君说话算话,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我能听到破水而出的声音,我能听到有人的一声怒喝,还能听到长剑呼啸的声音。不过,最终那裹挟着劲风的长剑也只是划破空气,从我和沉渊变淡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眼前的景物陷入混沌之前,我只来得及看到九韶那写满愤怒和惊慌的脸。
    等眼前场景又复清晰时,我已经不在那连片曼珠沙华的花海中。
    如今的我,置身在一座纯黑玉石打造的宫殿之中,两人合抱的玉柱撑天,幽红色的纱幔垂地。玄黑色的光洁地板上能清晰地倒映出我们的影子,在触到地面的那一瞬,沉渊松开了扣住我的手,只是将我猛地一推,浑身乏力的我便就这般跌倒在地。
    “第二次来离镜宫,不知凰羽上神今次是何种心情呢?”沉渊打了一个响指,我便听到宫殿的一角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就可以看到一条巨蟒缓缓朝我们这边爬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转头狠狠瞪了沉渊一眼:“你想做什么?”瞧着沉渊那般阴侧侧的笑容,我心中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本君只是听魔尊说起,上神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所以本君劳驾君崖帝君将上神请来,想让上神割爱,将魔尊想要的东西给他。”沉渊一扬手,我背后一凉,一根石柱自我背后升起,柱子上的链条如灵蛇一般绑住我,将我架到了半空。我便瞧着,那条猩红色的巨蟒缓缓顺着石柱,爬到了我的身上,将我紧紧缠绕,硕大的脑袋停在了我的腰间。
    这般景象让我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稍稍一动身子,就能感觉到腰间吐信的巨蟒微微一收,便让我升起一抹窒息之感来。
    “他想要,为何不让他自己来取。”我四下张望,发现这殿中并无他人。而此时也终是想起了为何觉得这般场景熟悉。从前在梦中时,我曾梦见过六百年前的场景。那时的凰羽一袭红衣破落,也是如这般被绑在这大殿之中,那条缠绕在她腰间的巨蟒一口一口将腰上的肉咬下来,伤口却又在被咬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那便是凰羽第一次落入魔界时候的遭遇,那个时候,凰羽体内的辟天剑第一次被唤醒。只是,那一次,在凰羽濒临绝境之时,有君崖持剑来救,那个独闯魔宫挡在凰羽跟前,说要护她一生的人,这一次却是做了推手,将我送了进来。这一瞬间,我着实想感叹,这待遇相差也实在是太大了些。
    “这等小事,还不需要魔尊亲自动手,六百年前本君差点得手,这一次,没了那麒麟一族的掺和,想来取起来要容易许多。”沉渊说着,抬手手腕一转,手中多了一柄银色的匕首,他抬手轻轻拭过锋利的刀刃,“剔其血肉,抽其筋骨,方能斩断魂灵羁绊,强行取出辟天剑灵,不知道,这剔肉削骨之痛,凰羽上神受不受得?”
    “你还真是繁缕的一条忠实的走狗。”我瞧着那刀锋冷光,只觉得心中惧意上涌,只是面上强装镇定,冷笑着说,“想必你一定是继承了你家先祖的遗志,要对那个冒牌的魔尊唯命是从。”若是算起来,如今这真正的魔尊分明是我体内的那个重幽,繁缕不过是一个镜像冒牌货而已。
    “不知你在说什么,不过,如今你是说什么也没用了。”沉渊并不因为我的话而有何反应,只是冷冷一笑,扬手打了一个响指。那缠在我的巨蟒仿佛得了命令一般,猛地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朝我腰上咬去。
    我还不及反应,只觉得腰上剧痛袭来,血肉撕扯的痛袭遍全身,我在诧异中低头,就这么看着那巨蟒将我腰上的一块肉猛地咬了下来,接着将它吞了下去。殷红的血迸射而出,染了我一身,也染红了那巨蟒的头。
    那令人窒息的疼痛让我猛地挣扎,整个人却是被那铁链和巨蟒紧紧束住,动不得分毫。这般痛楚,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从前虽说也有受过伤,可是,当时要么是情况紧急,已是顾不得伤,要么就是伤重到直接失去知觉。
    如今这般生生忍受撕扯之痛,让我十分难捱。那巨蟒吃完口中那口肉,低头便又朝着我的腰上咬了一口。满腔的血气和腥甜之气,腰间的痛感扩散全身,想是过于疼痛,我都觉得自己的感觉有些麻木。我多盼望自己此刻失去知觉,或是唤醒辟天剑,挣脱了此前的束缚,将这些人一一斩杀。我甚至希望,此刻重幽自我体内醒来,助我一臂之力。
    然而,我所期望的,都没有发生。疼痛让我越发清醒,我越发挣扎,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力道越来越小,我甚至连自己的灵力都感应不到半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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