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遇到的事情太多,我时常处于震惊或者受到惊吓的状态,如今一下子得了闲,脑袋刚刚一沾到枕头,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我颇为郁闷,因为虽然倒头便入睡,却是一直断断续续地做着梦。梦境里,衣衫褴褛的红衣女子被高高挂在青黑色的柱子上,银黑纹路的巨蟒自脚下一直盘到腰间,两柄长剑钉在左右肩膀处,将女子整个人都钉在了柱子上。
    那女子垂着头,一头长发披散,已经被血污浸湿,结成了一块一块的。原本水红色的衣裙破碎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全是被刀剑划出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往外渗着鲜血。
    那条缠在女子腰上的巨蟒,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张开嘴,往女子的腰上狠狠咬上一口,那伤口很大,几乎将女子腰上的肉都咬了一般下来,然而,刚刚咬完,那些血肉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回去。
    女子原本已经陷入了昏迷,只有在巨蟒每次开口的时候回猛地转醒,不过也只是稍微挣扎了几下,便又体力不支地昏过去。
    自始至终,我都是以一个旁观的角度,远远看着,却又能清晰地看到那女子身上的血迹,身上的伤口,和每一次的挣扎和颤栗。浓郁的血腥味在鼻腔萦绕,那般真实得仿佛不是梦境。
    每一次梦中转醒,我都是惊出一身冷汗,缓过神来再睡之后,却又是这番景象。如是反复了三次,我瞧着窗外渐白的天色,不由得思念起我的滚滚来。想想从前有滚滚陪睡的日子里,我总是可以一夜无梦睡到大天亮。如今都不求无梦了,不做噩梦都变得那么奢侈。这么一想,不禁想要埋怨匆匆把我从紫微宫抓走的九韶。
    若不是他非要拉着我回重华宫,我也不会知道灵犀与清霄的事情,彼时也不会觉得这是一场不该举行的订婚宴;若不是他在强行带我走的时候丢下滚滚,至少我此刻睡觉也不会做噩梦,能安安静静睡个好觉。总而言之,我现在的惨痛现状,都是拜多管闲事的九韶所至。
    然而,等清霄敲开我的房门时,我才发现,如今连埋怨都是奢侈的了。因为这次订婚宴办得匆忙,梧桐宫中除了那个准新郎和我这个不靠谱的三殿下外,也无什么主事。
    彼时我才知道,原来拂香公主与她的母后早已搬出了青桐山的丹殊宫,去往西王母的瑶台住着,所以此番清霄从梧桐宫去往瑶台很需要些时日。所以在准新郎去接准新娘的时候,这布置梧桐宫,分发请帖的工作,便落到了我这个不靠谱的三殿下身上。
    其实,这宫殿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离得远些的神仙们的请帖也已经早就发过。我如今要做的,不过是去反复确认各项工作是否准备妥当,以及将近处几家的请帖按照不同的地理区域分好,然后让那眼巴巴守在书房外,一副蓄势待发的玄衣信使们送出去。
    这种时候,我才发现,当百鸟之王也是有这种好处的。若是换做青丘狐狸洞,白暮雪他们想来是要派什么豹子啊,狼啊等跑得快的动物去送请帖,这四条腿的走兽们,哪里比得过我们这些可以翱翔九天的飞禽。这么一想,我竟然无耻地生出了几分优越感来。
    一整天我都在那呆头呆脑,战战兢兢的云锦的帮助下,将那些大大小小的请帖按照不同的方向分好,派发。之后几天,我一面记着各家仙君神君的名字,官职,爱好,一面派人去找赤瞳。
    因着这些宾客距离远近各不相同,所以宴会虽然在十日后,宾客们却不都是十日后才来的。所以,清霄留我在梧桐宫里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接待先来的客人。
    这倒不是个多累人的活,只是如今的我,四海八荒能认识的人大约也就只有清霄君崖他们几个。这几百上千的宾客,我总不能见面就告诉人家我失忆了,要对方自报家门吧。
    因着听说这梧桐宫里,往日最喜欢出门结交仙友的便是赤瞳,于是我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刚被暴揍了一顿,只是想着拉他来给我做自动介绍机,好让我在接待宾客时,不至于太丢脸。
    不过,赤瞳躲藏的本事十分很好,我派人找了几日,都不曾找到他。就在我每日等在门口发狠赌咒他脸再也不能好的时候,第一批宾客到了。
    我没想到的是,这第一批到的人,竟然是桑落和君崖。
    桑落一如往常一般,一袭裁剪得体的玄衣裹身,只不过如今这件衣服看着比先前的那些要隆重贵气些,衣角用金线和银线穿插绣着祥云翻卷的图样,紧致而不失飘逸。一头墨色的长发用一顶紫金冠束起,少了平日的闲散,多了几分*。
    瞧着我站在门口时,刚刚走下云头的他拢着袖子朝我点了点头,一双墨色的眸子里盛了天光云影,分外美丽。
    “师傅,你来啦。”我踏着小碎步跑过去打招呼,跑了半道才突然想起我先前是与九韶偷偷跑了的,桑落留给我每日审查各殿的任务都给丢下了,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脸上的笑容顿失,换上一副求饶的表情,“师傅,我不是故意跑掉的,都是九韶……”
    “行了,瞧着你在这里,为师也放心了。”桑落依旧拢着袖子,淡笑着,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便信步往梧桐宫里走,倒是半分都不见外的模样,“我还是住在梧桐林里的竹楼,一切安排照旧就行。”
    我一面应承着,一面在想,这梧桐林里的竹楼是在何处,虽说我知道梧桐宫中有三分之一的面积都是种满了梧桐树的,可是我去里面逛了许多次,也从来没见什么竹楼,更是不知道他说的照旧是怎么个旧法。
    “且由着他自己过去便好,竹楼那边一直有人看顾的。”我正琢磨着要去问问这桑落的吩咐要如何完成,便已经有熟悉的声音在旁边答疑解惑。还未转头,便已觉得脚边一双小爪子在不停抓我的裙摆,似乎是要我抱它。
    心中一喜,俯身抱起脚边的滚滚,再转头看到缓步朝我走来的君崖时,不由得一愣。
    一袭云青色的锦衣,领口与衣角上细绣着张牙舞爪的瑞兽,同色的锦带束腰,腰间挂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翠玉,墨玉发冠束发,发冠上一支绞金发簪给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平添了一抹贵气。他也如桑落一般拢着袖子,走到我跟前,拱手朝我做了个礼:“有些日子不见,三殿下别来无恙。”
    “……”虽说这大约是我这些日子里,见过的他最帅气正常的模样。可是,这般正常的他倒让我觉得有几分不正常,抱着滚滚的手紧了一紧,我盯了他许久,在确定他这张脸,这身高真的是君崖的之后,才一字一顿地开口,“兄台,您确定您出来之前没吃错了药?还是我不在这几天,你脑袋给门夹了?”
    “浑说什么,我不一直都是这般彬彬有礼,玉树临风的模样?”君崖一挑眉,左右环顾了一圈,才又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清霄帝君现在何处?本君想早些与他当面道贺。”
    “二哥他去瑶台接拂香公主去了,怕是还有些时候才能回来,你且在这里先住几日。”虽说有些搞不懂君崖为何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我还是引着他往梧桐宫走,准备带他去早先就为他准备好的客房。
    “清霄不在?”却不想,在听到我那句话后,一直端着架子的君崖突然眉开眼笑,手也不拢着了,一把扑到了我怀里,“早说他不在就好了嘛,害得我装得这么累。”
    “凰羽你太过分了,偷偷的跑也不带我,你走之后,师傅让我顶了你的工作,每日在紫微宫里跑上跑下,腿都要给我跑断了。”他一把抱着我的腰,也不管周围还有许多随我一起在宫门口等客人的侍者婢子在,只是如连珠炮一般跟我倒苦水,“还有滚滚,你走了,师傅就把滚滚丢给我养,这小混蛋老是拿我的手臂拿我的腿磨牙,你瞧瞧,我手上这些都是给它啃的。”
    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来撩起袖子,踮着脚把手举到我面前要我看。还不忘狠狠瞪了我怀里的滚滚一眼。
    “你说吧,你把我害得这么惨,要怎么补偿我?”见我不回应,他抱臂嘟嘴,扬眉说道,“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我也就不过多计较了,就罚你从现在起,每时每刻都要跟在我身边,不能离开我半步。”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算要去哪里,也必须带上我,否则,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我愣在原地,瞧着这个性格突变的麒麟帝君又突然变回了从前的无赖模样,突然有几分不能适应,想了半天,终于在他说完话一脸傲气和期待地看着我的时候,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是不是,人格分裂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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