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只有几步路的距离,规则之下机场是不会安排摆渡车的,也不允许非机场车辆进入。
    但是如果是身份特殊的客户,规则有时候也挺唯利是图的。
    半分钟之后,一辆黑色的车走机场特殊通道,开出大门,前面有专人引导,没人会拦。
    开出机场以后,上高速,匀速而稳健地朝着太平洋沿岸的别墅驶去。
    两个人坐在后排的行政椅,蒋荣生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倒了一些给颜湘:“喝水。”
    颜湘不理他,扭头望向车窗外。
    车无声地驾驶着,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窗外是一大片公路。
    旧金山的公路没什么好看的,一望无际的笔直无垠,灰色的钢筋水泥上面再铺一层浅浅的沥青,但是因为加州的阳光通常盛大灿烂,晒在马路上,酷热时水泥膨胀热量过度,把地面都给胀坏了,偶尔会有坑坑洼洼的地方,并不好看,像月球表面一样。
    两面也是重复又重复的草坪,偶尔路过几个巨大的牌子,上面的英文颜湘也看不懂,美国明星他也不认识,唯一熟悉的是他们的蓝眼睛,跟身后的人眼睛一样的颜色。
    只是美国人的蓝呈现一种热情奔放的魅惑感,而身后那双墨蓝色更加晦涩深沉一些,像夜晚的海。
    颜湘晃了一会神,发现自己又想到他了。
    颜湘摇摇脑袋,假装越看越认真,就是不理蒋荣生,整个身体趴在车窗边缘,脑袋专注地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蒋荣生看着他圆圆的毛绒绒的卷毛后脑勺,安静了一会,最后也只是摸摸他的头,没有发火,只是说:“水放在你的手边了,待会被太阳晒干了可以喝点。”
    颜湘还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事实上自从颜湘从墓园下雨那天跌了一下,脑海里有零碎的记忆以后,就一直是这样的,采取不合作,不回答的非典型暴力对抗状态,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像一个叛逆的小学生,但是没有办法。
    他做不到像刚刚醒来的时候,毫无芥蒂地面对蒋荣生,任由他骗,任由他摆布,在什么都不清楚,懵懵懂懂的时候,蒋荣生就骗他说他们是爱人。
    然后他就真的信了,对着那个人什么都说出来了,说想你,说给你画画了,乖乖地被一个成年的陌生男人引导着躺下,任由被亲得意乱情迷,轻而易举地被亲到膏巢,一直全心全意地信赖他,信任他。
    太蠢了。
    种种。
    同时,只要再安静下来,耳朵里就能响起曾经蒋荣生是如何对他说话的。
    可怜的小婊|子。
    摇头摆尾的乖狗狗。
    颜湘的手指紧紧地蜷缩在一起,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加州外面的眼光刺得他眉心都在痛。
    身后的蒋荣生开始处理工作了,在讲电话。
    他工作的时候是颜湘最害怕他的时候。
    很明显,他在整个北城市金融圈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新闻上也会出现他的名字和身影。
    他的人生好像没有任何困难,就连摄影机也偏爱他,在屏幕里,蒋荣生的身姿永远挺拔矜贵,手工剪裁的西服或者长风衣显得他肩宽腿长,步伐稳健优越,被一群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围簇拥环,出入奢华高档的酒店,写字楼,或者政府会堂。
    又或者在新的商业发布会上用低沉而成熟的口吻,展示着他雄厚的资本和优越的战略眼光。
    摄像机扫过去,台下的人表情充满专注和赞许,显然是完全被蒋荣生的节奏带进去了。
    现在他正坐在颜湘的身后,膝盖上放着一台银色的轻薄笔记本,修长而有力的指骨轻敲,屏幕偶尔闪烁着繁复的文件。
    另一只手指骨微微屈起,握着手机,正在打电话,手指轻轻贴合着金属边缘框框,偶尔用指尖轻叩,动作慵懒而漫不经心。
    但是没人敢放松警惕,全因蒋先生口里的外语正在流利地倾泻着,足以说明他是一头锐利而睿智的雄狮,散漫慵懒只是假象,实际上性感而富有结理的大脑已经蓄势待发,出错就会被盯住咬死。
    蒋荣生越强大,颜湘就越不想跟他说话。
    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好用无视,对抗的态度。
    好像在用一些微小的权力和态度在小声说,我并不是任你为所欲为的小婊|子,也不是随你玩弄的乖狗狗。
    于是这一个星期,蒋荣生叫他做什么,比如下楼吃早餐,去洗澡,每天中午要给他打视频电话,叫他去散步,邀请他一起看电影,问他害怕小猫吗?要不要一起养一只,他让人送到家里来。以上,颜湘统统都无视了,也不跟蒋荣生说一句话。
    只跟家里的其他园丁叔叔,照顾他的阿姨说话,但是当蒋荣生一来,颜湘又笑不出来了,保持沉默。
    蒋荣生对此的态度一直是平静的,不会因为颜湘的态度而有情绪波澜,好像也不太在乎颜湘对他的冷待。
    也是,他那么强大的人,怎么会因为小婊|子的脸色而有情绪起伏呢。
    说不清楚是包容还是不在乎。
    颜湘也不愿意多想,像个乌龟一样躲在壳里面,随便怎么戳都不出来。
    沉默,还是沉默。
    可是注意力不知不觉地被蒋荣生带着走了。
    他讲电话时的声音并不吵,反而声音压了下来,显得更加磁性而低沉,讲话的节奏很平均,不紧不慢,像一支性感又悠闲的舞曲。
    颜湘呆呆地盯着加州车窗外的马路,耳朵里却不由自主地去辨认蒋荣生说的外文,可惜一个单词也听不懂。
    他真是个文盲。
    车里安静了一会,只余下蒋荣生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键盘的咔哒声。
    “喝水吗,多多。”
    蒋荣生在打键盘的间隙,顿了一下,问颜湘。
    颜湘还是不回答他。
    蒋荣生也依旧不生气,没得到回答,垂下晦涩的墨蓝色眼眸,继续工作。
    颜湘假装自己是一头牛,对草坪充满了热爱,眼睛全程盯着窗外的绿茵。
    车继续无声地在高速公路上驾驶着,蒋荣生接起了一个电话,空气里瞬间低了一个度。
    就算背对着蒋荣生,颜湘也能感觉到的男人忽地沉下来的脸色,他忍不住回头,看着蒋荣生,不知道怎么了。
    蒋荣生很少会有这种气场。
    蒋荣生静静地听着电话里的人说话,等电话那头安静下来,蒋荣生说:“好的,我知道了。”
    这次蒋荣生用的是中文,他听懂了。
    然后蒋荣生挂了电话。
    他把膝盖上的电脑“咔哒”一声合了起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衣服,是黑色的马甲背心样式的,递给颜湘:“多多,穿上这个。”
    颜湘条件反射地拒绝他:“不要。”
    蒋荣生安静了两秒,很严肃地看着颜湘,墨蓝色的眼神沉沉如霜,伸手一把掐住颜湘的下颌,迫使颜湘抬起头来。
    蒋荣生并不是不能察觉到颜湘无声的反抗和对峙。
    他并不是一个情绪会上脸的人。所以一直看起来很平静。
    蒋荣生微微地折起唇角,弧度冷淡,低头看着颜湘。
    颜湘的嘴唇被捏得鼓鼓的,像一只小鸭子塑料玩具,双手剧烈地挣扎起来。
    蒋荣生低头亲了一下。
    颜湘安静了,呆呆地睁大眼睛。
    蒋荣生敛着墨蓝色的眼神,安静地看着颜湘,说:“我不想在今天失去一只乖狗狗。所以,听话。”
    蒋荣生把唯一的一件防弹衣扔给了颜湘。
    颜湘的脸被摔了一下,有点委屈,垂手坐着,没说话,其实也有根本不会穿的原因。
    但是也没再说拒绝。
    不知道是被亲傻了,还是被蒋荣生的那一眼气场给吓得。
    蒋荣生转头看他,最后还是帮他脱掉了t恤,然后在把那件防弹夹克穿上去,扣紧,勒得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颜湘眼泪都要出来了。
    “嘭!”的一声,车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停了下来!
    因为突然的停车,颜湘还差点摔了一下。
    幸好蒋荣生及时拉住他。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瞬间。
    蒋荣生眼神平静,继续帮颜湘扣衣服。
    几秒钟之后,坐在车里的人能明显地感觉到,本来平稳行驶的车在某一个瞬间忽然猛然加速了,窗外的树木飞速掠过,几乎成了虚影,再也看不清广告牌。
    颜湘能感觉到车开到起码一百多时速,轮子快离开地面了,因为陡然提高的车速,有某种失重的幻觉。
    车里的播放的管弦曲子也关了。
    颜湘头晕晕的,不安了几秒钟。
    蒋荣生抱住了颜湘,没让他摔下座位,亲了亲颜湘的锁骨。
    虽然是敏感的脖颈地带,但是是很随意又很纯情的一个吻,不带丝毫的情涩色彩。
    颜湘却整个人都红了。
    “这是什么?”
    颜湘只是有种模糊的直觉,却仍然懵懵懂懂地,没见过,也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概念。
    蒋荣生帮颜湘穿t恤:“伸手。”
    随即,又只是很简单地说:“保护你安全的东西。待会另外一个姓蒋的会弄出一些动静,我哥,我很快解决,不要慌。”
    “你哥?”
    “蒋家的长子,还记得么,我带你去看过的,疗养院,一大块透明的玻璃,里面关着他。”
    蒋荣生试图把颜湘的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去,跟他说起别的事情。
    多多似乎很容易吓到,让他知道得太多知道有多危险没有任何好处。
    “哦。”颜湘穿上了衣服,也不说话了,他被宠惯了,总以为蒋荣生是无所不能的,也忘记了问,你呢,只有一件,我刚刚看见了,你为什么没穿。
    穿好衣服之后,颜湘想继续看窗外的大草坪,但是这次,蒋荣生拉住了他,对他说:“别离窗户太近。”
    颜湘越来越不安,没有再故意跟蒋荣生对着干,而是小声问:“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开这么快,还要穿这个,是发生什么事……”
    “啪!”
    颜湘的耳朵旁边的窗户炸开一声清脆的子弹声!
    同一时间,蒋荣生一把把颜湘拉过来,锁到怀里,护住他的脑袋,眼神带了些汹涌的情绪,静静地凝视着漆黑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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