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北郊还不是专供始皇帝游猎的场所,这里在平常时候是对外开放以供百姓砍伐柴薪所需的。
    更不用说,周遭还有农田……
    所以在始皇帝到来之前,本地官府也得提前清场,以免耽误了大人物的乐趣。
    咸阳县是在萧何等人的掌控之中,这种小事自然办的妥当。
    北郊山林游猎地区早就紧急清场管控了。
    该通知的百姓也通知了,不准擅闯,也不准出没在始皇帝车架会经过的道路和区域。
    但是左近的农田之内尚且还有百姓。
    他们离得比较近,又不在清场区域,早上刚刚下地就接到了紧急通知得知了始皇帝要在北郊游猎的消息。
    因此还没忙活多久,就担心自己留在这里会冲撞圣人扰了圣人兴致,就匆匆的结伴离去。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不处于被清场区域,始皇帝也不可能经过这里,甚至都不会看到他们。
    可是离得这么近,心里终究是害怕的。
    封建社会,对于最高领导人,永远是畏惧大于尊敬,哪怕是咸阳的老秦人也是如此。
    就在他们打算离开这里,回避始皇帝车架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制止了他们。
    “你们才刚刚起来下地,现在就要回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韩生开口问道。
    “韩生?是你啊……县吏通传,陛下要在北郊游猎,我们待在这里,恐怕冲撞了陛下的车架,这才不得已离去的啊。”
    左近的乡人都认识韩生,因为韩生是个文化人。
    但如果仅仅是因为韩生读过书的话,也不至于让他在左近乡人之中广为人知。
    真正让他声名渐起的事情,是他才十几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始皇帝身体还颇为健壮,胡亥才出生没多久,始皇帝非常喜欢胡亥,因此经常带着胡亥于北郊游猎。
    周围庶人备受其扰,纷纷回避。
    又一次游猎,官府照例清场,周遭的百姓也因此匆忙回避,韩生却制止了他们,断定始皇帝肯定不会出来游猎。
    周遭皆以为韩生神异,于是询问韩生为什么能推断出来这样的事情。
    韩生告诉左近乡人,他听说胡亥喜欢放风筝,于是登高观望,发现每天白天王宫果然有风筝飘荡,因此验证了这个事实。
    这次游猎之前,他照常观望,却连续三天都没看见风筝,因此推断胡亥可能是生病了。
    始皇帝向来喜欢这个孩子,现在这个孩子生病了,心里担心,怎么还有兴致游猎呢?
    于是周遭人口口相传,韩生声名鹊起,故有韩生料秦王之事。
    北郊这片的人比较熟悉韩生,见韩生又行劝阻,纷纷打趣的询问:“韩生啊……难道你又推断出来陛下不会再来游猎了么?”
    “以前我能推断出来是因为验证了胡亥喜欢放风筝这件事,可是胡亥长大以后就不放风筝了,现在又被流放岭南,倘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拿什么推断未知的事情呢?
    我之所以劝阻你们,是不想让你们浪费时间,咸阳县的县令是有能力的,既然没有官吏通知你们离开,那就说明陛下的车架不会经过这里,你们也不会冲撞陛下车架,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惊慌的回避,以至于浪费时间呢?”韩生笑眯眯的说道。
    “韩生啊……难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一定可以肯定的么?”
    “这当然不是,说不定陛下一时兴起,突然想来这里,这就不是县令能够预料到的事情。”韩生摇了摇头。
    “你看,这样的事情你也不敢肯定,虽然大概不会发生,可是倘若我们因此惹得陛下不喜,对我们而言就是不可承受的事情了啊。”准备离去的农人摇了摇头。
    韩生闻言,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陷入了思索之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富贵险中求
    韩生想了片刻,认为周围的农夫说的确实有道理,因此也不再劝阻,只不过庶人四散而走的时候,韩生却留在这里迟迟没有离去。
    “韩生,陛下游猎的车架马上就要来了,你难道还不离开么?”
    又有人开口劝了韩生一句。
    “你们方才说的是有道理的,但是既然官府没有提前通知,那就说明这里不再陛下车架出行的路线,我是没有必要离去的。”韩生摇了摇头。
    “可是谁能说得准陛下会不会一时兴起来到这里呢?”
    “对于君王而言哪怕是游猎也没有一时兴起的。况且就算陛下一时兴起,你们或许会因此而感到畏惧,但对我来说却并非是一件坏事。”韩生脸上露出笑容摇了摇头。
    “若是冲撞了陛下的车架,你恐怕就要被抓进大牢,出也出不来了!”
    “倘若因此而杀我,那秦国就不能定下一统天下的根基了!”韩生脸上露出长足的自信。
    然而,并没有人附和于他,周围之人一看韩生话说道这种份上,也不愿再过多劝阻,纷纷摇头离去。
    韩生见周遭人怪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泰然自若,浑然不觉。
    害怕?
    他可从来都不会害怕?
    从他敢于推断始皇帝的行迹并且堂而皇之的告诉周遭众人且以此扬名的事迹就可以看出来,韩生绝非一个胆小怕事之人。
    他出身低微,学识却不俗。
    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没有门路的情况下,也只有胆子大,才能给他带来晋身之资。
    只不过他努力了许久,让他名气小有提升的,也无非就是韩生料秦王这件事。
    可惜,没有那个圈子的吹捧,这件事也只能让他再周遭的乡野村夫小有名气,仅此而已。
    以他这种出身的人,是没有稳扎稳打的资格的,须用奇事,须以冒险,方能扬名。
    然而用奇则意味着危险。
    历史上项羽破咸阳以后,韩生拦路劝诫项羽应该坐拥关中,以关中为根基去图谋天下,不可屠戮关内秦人,甚至为之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这本该是他的扬名的大好时机。
    然而……项羽以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原因拒绝。
    韩生?自然也被项羽所耻笑。
    韩生因而怒斥,人家都说楚国人徒有其表,就好像是猴子戴上帽子假充人一样,我以前还不相信,这次和楚王谈话之后,我才知道此言不虚哇!
    于是韩生这个倒霉蛋就被项羽给烹杀……
    因为没有背景没有人脉以及项羽内部的政治斗争等因素,韩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没有人为他求情。
    想回家的不止项羽一个人……这不是项羽和麾下众谋士的斗争,而是江东本地派和另一个群体的斗争,只是项羽作为统帅选择了错误的方向。
    至于韩生这个出头鸟?只不过是政治斗争背后牺牲的一个微不足道之人罢了。
    用以为关中派开路,又被江东派杀鸡儆猴。
    韩生留在了这里……
    他不怕秦王的车架突发奇想的来到这里,他甚至渴望始皇帝的车架能够意外的到来。
    “像小公子这样能够劝说陛下降徭降税,降低盐价的人,又怎么是胡亥那种无道之人可以媲美的呢?
    就算陛下的车架突然来到这里,于法于理,也不该定罪于我,况且陛下多爱小公子,小公子这样仁慈之人,又怎么会视而不见呢?”
    韩生似乎在回答问话的农人,也似乎是在跟自己说话。
    赵泗名声很大,也是天底下最广为人知的名字。
    可以这么说,在某些地区,甚至不知道秦始皇这个人,都知道赵泗这个人。
    还是一句话,因为粮食……只要种了新粮,就绕不开赵泗这个名字。
    因此赵泗官场声名不管怎么说,在民间,他的名声一定是正面的。
    对于正面人物,民间的人也因此会对他有许多正面的美化和光环。
    后来赵泗身世大白,又霸占了一段时间头条,也因为身份的改变,一些编排赵泗的言论也大幅度减少,加上本人充满了喜剧色彩的身份,他的名声因此更大,形象在民间也更加正面。
    名声二字,无非口口相传加上个人的美好想象罢了。
    像韩生这般不得志之人……赵泗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梦中情主公。
    因为赵泗的传奇性经过,韩生自然也了解赵泗的经历。
    据说,这位小公子的门客,全是绑来的?
    无所谓,君不缚我,我自投也!
    而另一边……
    始皇帝的车架也在路上徐徐行进。
    始皇帝乘虎出行,虽然琥珀走的很稳,但是毕竟是骑虎,始皇帝是舒坦了,但周遭侍卫却大意不得,环侍左右,不敢有半点大意,生怕琥珀发狂,惊动圣驾。
    赵泗和王离则骑马并肩而行……
    兴许是因为赵泗摇身一变成为皇室,王离这家伙居然又开始成了闷声虫,几多日子不见,竟带着一股子别扭的尊敬,全无以前兄弟亲近。
    “你这家伙……亏我外出游猎还想着你,怎又不说话了?”赵泗翻了个白眼看着故作正态的王离说道。
    “公子……”王离刚要回答又被赵泗打断。
    “陛下离得远呢,这般作态给谁看去?”
    “若再这般说话,兽苑的好马你是一匹都别想要了!”
    王离一听脸上的正态瞬间如冰雪飞逝,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说道:“这谁能想到,你摇身一变,成了皇孙?”
    “你大父还是彻侯呢,昔日我一介白身,你是彻侯之后,也不曾疏远于我,何况今日?”赵泗翻了个白眼。
    许是因为王贲的缘故,王离哪怕拥有大秦的顶级家世,但终究是有那么一些谨小慎微。
    但是王离这货本性良善,又是赵泗难得的同龄朋友,因此赵泗还是挺亲近王离的。
    王离闻声嘿嘿一笑,心中原本因为身份转变而带来的一些细微的犹豫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之前还寻思着身份区别开来以后赵泗会不会对自己有所疏远,现在看来,却是杞人忧天。
    确实是杞人忧天……
    以王离的家世,其他皇子皇孙,哪个不得上赶着巴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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