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阿易,快点起床上班了。”凌晨时分,门铃声和一阵急促的叫喊扰乱了楚易的清梦。他无奈地睁开惺忪的睡眼,伸手出被,一把抓过床头闹钟瞟了一眼,大喊道:“才六点!金正中你搞什么鬼!”奈何门外的金正中似乎听不到他的抱怨,催促声依旧继续。
    半个小时后,楼下茶餐厅内。金正中看着桌上摆满的各类特色小吃,直感一阵肉疼:“阿易,不就是少睡几个钟头,犯不着这么宰我吧。”“你也知道我这几天心情不好,”说话间,楚易又往口中送入一只蛋挞,“请我吃早点和被我打,选哪样你挑啊?”
    想起百鬼夜行那晚他独斗众鬼的情形,金正中直感一阵哆嗦,心里庆幸他主动选择了前者。目前他对楚易还不够了解,是以对这类正统天师抱持着基本的敬畏。
    眼见桌面氛围尴尬,楚易知道他是被自己给唬住,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嘛,别当真。我要真的看你不顺眼就不会推荐你去拜那疯婆娘为师啦。”“说的也是,”金正中放下戒心,点点头,“那这顿饭……”“当然是你请客!”楚易抢过话,“好歹我也是你前辈,又是你的举荐人,请我吃一顿早餐不为过吧?”
    细思之下确实如此。
    知道他不是难相处之人,金正中也不再忸怩,放开胃口,跟着一起抢起桌面美食。
    腊月末尾,清晨的空气带着透骨的冷意。路旁绿化带内,草木叶间的露水泛着几分冰晶。饶是气温冰冷如斯,也阻挡不了为生计忙碌的身影。
    “福伯,谢谢啊。”楚易嘴角微扬,接过对面老摊贩递过的蛋挞油条。上班这段时间,他已尝尽公司附近几个流动摊贩的早点小吃,当中就属这个称之为“福伯”的老者卖的小吃最为实诚,量不多味却美,价格也公道。
    “后生仔,就属你会吃。”老者随之一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钱币,到手一看,发现竟也多了一张,又给退了过去:“你福伯我是觉得遇上知己,这才多送你一只蛋挞。多出的这只可不是生意。”
    楚易轻笑一声,收起退回的港钞,再度道了一声谢,叫上金正中准备离开。未想老者叫住他,说道:“后生仔,听你口音是广东那边的人吧?”楚易驻足回道:“对,是广州人,叫楚易。您也是广东过来的吗?”点点头,福伯回道:“我是珠海那边的。听说北区那头他们挖断了电缆,这几天打回广东的电话都接不通,不知道是真是假。易仔我看你也不是个普通人,有钱的话,看看能不能打得通。”
    这个时候电话费用昂贵,而且还是双向收费,普通人家根本就装不起电话,更不用说打这种长途漫游。所以似福伯这般小贩,每月也只敢打一次回去问候彼方的亲人。
    “行,明天我给您回信。”答应过老者,楚易带上金正中直往公司走去。
    路行将尽。
    “阿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临近美容中心大楼,金正中突然开口。“说吧。”楚易随口道。金正中问道:“这么远的路,为什么你不坐车?”闻言,楚易陡然驻足,想了想,将马小玲的早餐挂到他手上,又从口袋掏出几张纸钞快速划过他双眼,说道:“你刚才看清我手里有几张纸币了吗?”金正中不明所以,如实答道:“你划得那么快,当然看不清了。”“那这样呢?”说着,他又将带钞手掌缓缓拂过金正中双眼。金正中道:“五张。什么意思?”
    楚易脚步再起,解释道:“有时候「快」会让人错过很多东西,「快」会让你看不清真相;而「慢」同样也可能让人错过很多机会,但慢下来可以让你细心观察,看清沿途的风景。”金正中恍然大悟:“原来他竟是以此借喻「快」和「慢」的区别,坐车和走路也是一样的道理。”心念动处,说道:“哇,阿易,你这个人真是有内涵!竟然能把普通的一件事情讲得这么深奥,以后一定要多向你学习学习!”
    楚易淡淡一笑,迈入楼道。他之所以叫金正中一同步行,主要还是想借机锻炼锻炼这个神棍的体力。此刻凭借他这点身体素质,当个天师学徒都堪忧,遑论其他。故而今日过后,他打算教其一些武功,好强化那副羸弱的身躯。
    “叮咚”
    到得灵灵堂门前,金正中勤快地上前按下门铃。眼下他打心底佩服楚易这个大佬,只想表现得殷勤些,得到其认可好偷师各种本事。这点小心思自是瞒不过楚易慧目,奈何今日他们早来了将近一个小时,马小玲此刻恐怕还在睡梦中,又怎会来开门?但见他无奈摇摇头,掏出腰间钥匙,打开了公司大门。
    “吱呀”
    推开房门,阿ken一步入内,右手一够一甩又给带上,随后径直走到室内正中的矮桌边上,继续垒起半尺高的骰子金字塔。回想起昨日山本一夫所说关乎于他们僵尸的秘密,他双眼微眯,内心恨道:“山本一夫这个老狐狸明面是信任我才说出这些秘密,实际上却是在忌惮我利用况天佑父子俩的力量来对付他。如今告诉我况复生实力孱弱,是为了让我打消和他对立的念头。恩威并施,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慨叹之际,又不禁嘴角轻扬,只因他想到了另一道身影,而这个人的信息对于山本一夫而言,近乎于空白。
    “臭色狼,你们两个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利索地抹匀手上护肤霜,马小玲径直走到二人跟前。他们这一行并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平日无事时候,她也只是凭借自己的作息时间上班工作。自从楚易来了之后她才随口定下了八点钟上班的规定,奈何他却时常迟到。
    “这你得问问你的准徒弟了。”楚易耸耸肩,随口道。金正中适时送上早餐,笑意盈盈:“师父,是这样的,我想着今天是第一天拜师嘛,所以来得早一点给你留下点好印象。”“油嘴滑舌,倒也算诚实。”马小玲接过袋子,话音一转,“以后我的早餐由这个色狼负责,你不要多事。”
    二人关系呼之欲出,金正中忍住笑意,连连点头。一旁的楚易眉毛一挑,轻笑一声,又无奈摇摇头。
    马小玲将手中袋子放到一旁桌子,示意金正中走到祭龛前,说道:“这是我姑婆马丹娜,也是马家第三十九代传人。”“哇,长得跟师父同样那么美啊,清纯活泼、可爱动人…”逢美先捧,金正中摆出平日轻佻模样。未想马小玲不吃他这一套,厉声道:“我警告你别再胡说啊,再胡说马上给我走人!我还以为你碰过钉子就会改,可惜一点也没有改。”
    给她这一唬,金正中当即怂了下来,连忙认错:“对不起师父,我会改,只不过以前习惯了用这种口气说话,会改会改。”说完,连忙拾起桌上香支,急着要给马丹娜上香。避重就轻,他的这些小动作无不体现出行事时的圆滑。
    楚易看着一旁无奈摇头的马丹娜,忍俊不禁。
    “你给我们马家带来了一个活宝。”马丹娜飘上前,眼里蕴藏几分责怪之意。
    天师本属道家人,需得打小修习武功和道术,方能学有所成,似金正中这般二十几岁才开始道途,早已错过筑基的最佳时期,若非有甚大机缘,这辈子难有什么成就。是以在她眼中,这个徒孙也仅是一个爱耍宝的“活宝”而已。
    《相术》“面相篇”里的第一句话即是:“人不可貌相。”楚易正是以“相骨术”算得出他日后有大机缘,大到足以弥补他的先天缺陷,这才极力推荐到马家门下。只是此前一直没机会跟她们婆孙解释,眼看被误解,只好拉着她到一旁道出缘由。
    知悉个中因果,马丹娜点点头,正式认可了这第四十一代传人。而彼方的金正中因着她这一颔首,终于点燃手中香火,送入炉中。
    “跟我过来。”说完这句话,马丹娜径直飘入内厅。楚易迎上马小玲投来的惑目,指了指内厅门:“我先进去。”随后跟了上去。
    入得门内,他直走上前,坐到她对面,说道:“阿婆,您找我有什么事?”马丹娜道:“楚易啊,你以后跟小玲一样叫我姑婆吧。”
    想来她是知道自己和马小玲的关系,稍作思忖,楚易即道:“行,姑婆,有事您说罢。”马丹娜满意地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楚易啊,我们马家女人的事,小玲应该都告诉你了吧?”见得他点头回应,又道:“但有一件事小玲是不知道的。马家祖训除了‘马家女人不能为男人流泪’还有一句话‘楚氏男子,龙族辟易’。”
    “什么!”禁不住大叫一声,楚易眼中充满震惊、不解还有愤怒。他和马小玲这才和好了几天,此刻又跳出这种看起来既荒唐又无理取闹的“祖训”,怎能不让人气愤?只是经上次分歧之后,他一改遇事冲动的性子,深思一番,只觉马丹娜并非为分开他们二人。倘若她有意拆散,大可将这句话告诉孙女,直接掐断二人和好的可能,而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您还有什么话没说吗?”楚易试探问道。马丹娜眉开眼笑,心里道一句:“孺子可教。”嘴上说道:“我们马家的‘龙神截姻术’在祖传的手札上只记载过一次。”话至此即打住,她相信楚易能够猜得出来自己想说什么。
    “龙神截姻术”还有“楚氏男子,龙族辟易”两件事结合起来,他哪还能猜不出个中意思?马小玲正是马家血咒的始作俑者!当然,确切说是她的前世。
    “您一早就猜到了?”楚易心底有些发虚,毕竟是他促成了马家的血咒。至于他和马小玲之间的恩怨,其实已经很明朗:二人前世彼此有情,故请得马家祖先施展“截姻术”,只是不知何缘故,他的前世辜负了马小玲前世,继而导致对方狠下血咒。
    马丹娜忽地脸色一沉,正色道:“就是因为我一早猜出来,才会叫小玲尽量留住你。无论如何,你总归是欠了我们马家几十代女人,这一世我希望你能还给小玲一个圆满的结局,结束掉这个荒唐的诅咒。”
    在香港流传着一种说法:“欠人钱可以还,欠人感情没得还。”
    今生不知前后世,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从知晓,但以目前所知来看,显然是自己辜负了马小玲,继而间接导致了马家四十代女人的无爱无求,更是造成了马家的没落。
    都说“情债难还”,此刻得知马家血咒是因己而生,他恍然大悟,难怪在和马小玲相处时候,一直觉得对她有种莫能名状的“亏欠”,原来自己早在前世就已经亏欠于她。
    “我答应你!”经这一番思量,他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与马小玲本就互生情愫,此番再知自己前世亏欠于她,更是没有理由再拒绝。
    “好!”马丹娜欣慰一笑,带着他复出外厅。
    此刻马小玲师徒也是恰好行完简单的收徒仪式,见得他们二位出门,她连忙上前相询发生何事,只因他出门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带有几分怪异,让她感觉好生别扭。楚易不知道是否该将来龙去脉知与她,故而将征询目光投向一侧的马丹娜。“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不要问我这个老太婆了。”马丹娜翻个白眼,就此飘回炉中。
    “以后有空再告诉你。”他心感有愧,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先糊弄过去,待日后再另寻时间告知与她。“臭色狼。”马小玲不禁轻骂一声,又复归原位,斥责起一旁观望的金正中:“看什么看,再看我扣你工资信不信?”说完,坐回电脑前处理起鸣声不绝的邮件信息。
    见此一幕,楚易忍俊不禁,走了过去轻拍他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以后大家一起共事,你会慢慢习惯的。”金正中连连点头示意,说道:“谢……”未想他后话未尽,马小玲忽地起身说道:“有活干了,跟我来。”说完三两步没入内室,再出来时,手上已是拎上了化妆箱。
    “呐。”她行至二人跟前,朝着金正中递过宝箱。“这小妞,这才是第一天收徒,就开始‘摧残’起徒弟来了。”楚易心中暗笑不止,连拍金正中肩膀,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走吧。”话说完已是跟着马小玲出了门。“哇,阿易还真有内涵,安慰人的话都说得这么深奥!”金正中喃喃一声,疾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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