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州招呼他们坐下,然后自己再到空留的主位落座,先关心了一番他们路上的情况,家里的情况,然后笑着提起了对他们将来的安排:“郑先生应该已经跟你们提过了,不知诸位大人是什么想法?”
    胡潜几人也早就商量过。他们既然没彻底致仕,还不顾骂名投奔了陈云州,自然是想干一番事业,既能一展所长,又能光宗耀祖。
    所以他们所有人都一个意思:“我等愿留在庆川,追随大人!”
    陈云州笑道:“好,好,我们庆川正好缺诸位大人这样的人才。不过现在庆川还比较小,暂时不能给诸位大人相应的官职,还要委屈诸位大人一段时间。不过俸禄不会比诸位大人原来的少,诸位若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胡潜摇头说道:“我们没有其他要求。只是胡某有个疑惑,大人如今手底下已有九州,为何不效仿龚鑫?”
    他这是在问陈云州占了这么多地方,怎么还不称王称霸。
    郑深笑道:“这是经我们众人商议后决定的。虽然嘉衡帝昏庸无道,朝廷腐朽,不得人心,但这天下还是有不少忠于赵氏,忠于朝廷之人,如今既已有龚鑫在前面拉住朝廷和这些人的仇恨,我们何不先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先壮大庆川的实力。实力为上,名不名义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看谁能走到最后!”
    胡潜五人听后,对视一眼,拱手道:“还是陈大人和郑先生看得长远。”
    别的不提,这份忍耐力就非常人所及。
    要知道,九五之尊,无上的权力,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龚鑫的做法才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要不是丢地丢得太快,估计这会儿葛镇江也称帝了。
    陈云州含笑道:“其实也没那么复杂,现在这样比较省钱,咱们庆川还比较穷,银子都要花在刀尖上。”
    像龚鑫那么搞,称帝了,宫殿总得建吧,然后文武百官也不能少吧?
    那庆川势必得大兴土木,单是建宫殿的费用,恐怕就得几十万两。而且宫殿落成之后,估计这些人还得给他选妃,将家中的女子都往他后院塞。
    这些不花钱的吗?
    一旦建国,跟随他的这些人要不要封赏?必须要啊。
    庆川一下子多出这么多的官员,只怕地皮都要翻好几倍,每年的开支不长个几万,几十万两根本养不了这么多人。
    大事还未成呢,就这么骄奢淫逸真的好吗?
    陈云州不想在这种温柔富贵权力的漩涡中迷失自己。
    更重要的,他迟早要去北方的,有现成的宫殿,何必劳民伤财呢?
    京城皇帝的宫殿,还有那些王公贵族、大臣们的房子,都是现成的,以后拿来直接封赏就是,完全不用自己额外花钱赏赐修房。
    一次都能办成的事,何必要搞两回,他们不嫌麻烦,他都嫌烦。
    胡潜几人听到这个理由,彼此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古怪,修路有钱,给自己修豪华的宫殿却喊着没钱,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郑深笑呵呵地说:“以后诸位大人就明白了,我家大人崇尚节俭,不提倡折腾百姓。我们庆川的各项工事,包括水利工程,官府至少都是补贴了口粮的,从没有强制无偿征役的情况发生,征兵也是如此。”
    胡潜听闻后很是汗颜,连忙拱手说道:“陈大人高义,实令我等佩服,难怪庆川如此兴盛,人心所向,无往不利。”
    陈云州被他吹捧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不是每个现代干部应该做的事吗?当然,贪官污吏不算。
    “胡大人过誉了,我让人准备了酒席,并将庆川目前的主要官员召集起来,给诸位大人接风洗尘,也是让大家彼此认识认识,方便以后共事,时候不早了,诸位大人请!”
    说完,他率先站了起来。
    他们五人加入后,陈云州开始有意识地整顿庆川九个州府,虽然还没朝廷的建制,但已经有了朝廷的雏形,军务、政务分开,财务也九州统一规划调度,以提高效率,整合九个州的资源,进一步提高庆川的实力。
    对于陈云州这种闷不吭声发大财的行为,龚鑫和葛镇江真是嫉妒死了。
    他们要死要活,拼命才抵挡住了朝廷大军的进攻,守住了城池,陈云州倒好,一边卖火、药赚他们的钱,一边悄无声息地就拿下了两州,两头都吃,还让人没法跟他翻脸。
    想到陈云州现在总共占据了九个州府,比他们俩加起来的地盘都还大得多,他们心里都酸酸的,真是同人不同命,那小子的运气太好了。
    葛镇江连续两次扩张,两次被朝廷打回原型,志气大跌,尤其是现在他手上的兵力满打满算都没十万,他心里已经逐渐意识到,他这辈子恐怕没有做皇帝的命了。
    虽不甘心,但人也要认清现实。
    葛镇江开始谋划,该投效哪一方势力,能够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他本来是比较属意陈云州的,但上次他假模假样地给陈云州抛出了橄榄枝,陈云州丝毫没接的意思。
    估摸着这个年轻人现在地盘大了,人也膨胀了,可能看不上他这种野路子出身的老家伙。
    葛镇江好歹也曾风光过,既然小辈都不搭理他,他自然也歇了这个心思。不然投奔过去,对方也不会重视他。
    那如今就只剩朝廷和龚鑫可供他选择了。
    相对来说,他自然更愿选择与他同样是江南乱军出身的龚鑫,只是龚鑫现在手里只有四个州,面临着朝廷的强力打压,险些没守住田州,实力看起来不是很强。
    他担心万一自己投奔过去,龚鑫最后被朝廷剿了,自己岂不是什么都捞不着还要陪着龚鑫去死?
    反正现在各方都顾不上他,他就准备再观望观望,要是有机会扩大势力是最好,没有,那再看那边胜利的可能最大,他就投奔哪一方。
    抱着骑墙的心思,他暗中派人给贾长明示好,表面又跟龚鑫交好。
    龚鑫不知道葛镇江的小心思,也没时间去管。
    葛镇江现在只有一个州,不足为惧。而且挨着田州,是田州的天然屏障,他不会去攻打葛镇江,双方暂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他也不愿意再树敌。
    因为他现在虽然暂时挡住了朝廷的大军,可跟朝廷交战三年,他们大岳的损失不小,尤其是庆川军的不断崛起,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龚鑫的野心很大,他想问鼎中原,一统天下,建不世之伟业,那庆川就迟早都会是他的障碍。
    可如今面对朝廷,他都节节败退,丢了两个州。
    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他占的位置不如陈云州好。陈云州拿下的地方,西边、南边都是天然的屏障,东边还有他和葛镇江挡住朝廷,就北边比较危险。
    真是让人嫉妒啊!
    龚鑫心里虽然酸,但他也在反思,陈云州为何能一会儿捡两州,一会儿又接收朝廷的官员?
    前者还能说有一定的运气成分,但后者呢?这可不能用运气解释。
    想当初,他明明是势头最猛的,他起事,雄踞江南时,陈云州还只是个小小的庆川知府,只有一地,微不足道,为何短短三年时间,对方就超过了他?
    龚鑫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手底下的人大多是野路子出身,莽的时候行,但要搞些细致的事,搞阴谋诡计恐怕就不如读书人了。
    陈云州身边就不一样了,他重用的基本上都是读书人、官员。
    想来这些人也比较有用,所以陈云州才会花重金勾走了朝廷的五个官员,而且还继续散播消息,重金招募朝廷的官员。
    这样的好事,可不能让陈云州一个人专美于前。
    龚鑫决定学陈云州,他招来施斌商量:“岳父,陈云州这人素来无利不起早,他既放出风声愿花重金招募朝廷官员,其中必有利可图。”
    “咱们也跟上,一起挖朝廷的墙脚吧。我们大岳地虽不如庆川广,但江南多读书人,高中做官的也多,若能引一二成回来,岂不美哉?”
    施斌其实不想招募太多文臣回来分他的权力。
    但如今大岳形势不乐观,左右自己除了是谋士文臣,还是龚鑫的岳父,这层关系是没人能比的。所以他还是赞同道:“皇上说得是,若能招募一些能人义士相助,我大岳必能更上一层楼。”
    龚鑫笑道:“好,岳父既已赞同,那咱们也学陈云州,放出话,凡是江南出身的官员,只要肯回江南加入大岳,通通升官一级,俸禄翻倍!”
    陈云州那抠抠搜搜的样子,什么具体待遇都没提,他可不一样。
    他是皇帝,自然要大方一些,就不信那些大臣不心动。
    施斌想了想,提道:“皇上,其实不光是文臣,还有军中的将士也该有此待遇才是。”
    龚鑫拍了拍脑门:“岳父所言甚是,军中将领,无论是不是出自江南,凡是愿投奔我大岳的,通通官升三级,升无可升的,直接封侯!”
    相较于文臣,他自然是更喜欢武将,尤其是如今在打仗的这种关头。
    施斌笑眯眯地说:“微臣这就安排人去楚家军中宣扬此事。”
    即便招不来投奔的将士,也要恶心恶心朝廷,要是能引得楚家军内斗就更好了。
    当然,往京城那边他们也没少派人了。
    而且龚鑫好大喜功,喜出风头,声势弄得比庆川还大。
    本来京中只是有些流言蜚语传出,说胡潜五人到了庆川,是如何受重用,陈云州亲自接见,如何礼贤下士这类的话。
    还说陈云州有意招募京中官员,待遇不会输给胡潜。
    这些话大多都是官员中低调流传。
    可突然杀进来龚鑫这人,画风就一下子变了。
    因为他的财大气粗,没几天,京城上至一二品大官,下至贩夫走卒都听说了,大岳在招募出自江南的官员,还有军中将领,奖赏是如何的丰厚云云。
    一时之间,很多市井小民都恨不得自家有个什么指挥使这类的,直接全家一起跟着升仙。
    这种话本来是茶余饭后,无聊之下的谈资,也是百姓们对权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无奈前不久才出了胡潜五人的事,朝廷、皇帝对这事都很敏感,还惩处了几名平日跟胡潜他们走得比较近的官员。
    所以这时候冒出这样的流言,不少出自江南和庆川九州的官员都有些惴惴不安,唯恐自己被皇帝或是上司、同僚怀疑上。
    但他们又不敢自己站出来主动表忠心,不然万一别人说你是不是心虚了,你怎么回答?
    一时之间,搞得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许多官员除了上朝和去衙门,平日里都不出门结交朋友了,哪怕是宴席邀约,也都是能推的都推掉,老老实实躲在家里,以免麻烦上身。
    但这闹得满城皆知的流言还是传入了嘉衡帝的耳朵里。
    嘉衡帝本就因胡潜投敌一事耿耿于怀,如今听了这等流言,那更是看哪个大臣都觉得对方长了一张变节的脸,早朝上,好几名江南、庆川九州出来的官员无端挨了一顿训,搞得其他官员都跟鹌鹑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早朝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结束,不少人下朝后背都湿透了。
    不多时,这消息就传入了在家养病的戈箫耳中。
    戈箫眯起眼,很是无奈,他敢肯定,陈云州和龚鑫是故意的,他们故意挑战皇上敏感的神经。
    可哪怕很多人都清楚这是挑拨离间,甚至皇帝也知道,可人心难测,尤其是有了胡潜五人的前车之鉴,不说皇帝,就是他对自己手底下的那批人都不如以前那么放心了。
    所以哪怕明知这是敌人的阴谋,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会上当。这陈云州和龚鑫还真是够阴险的。
    无声叹了口气,戈箫庆幸自己这次是真病了,不用上朝承受皇帝的怒火。
    好在这种流言蜚语总会过去,等过阵子,京城有了更有意思的谈资,自然也就没人提这一茬,大家逐渐淡忘,这事就过去了。
    就在戈箫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之时,他却收到了一封从庆川来的密信。
    信里,陈云州说早就听闻戈尚书之能,极为欣赏他的才干,因此邀请戈箫赴庆川,陈云州承诺,不但会给戈箫兵部尚书之职,而且还会封他为侯,世袭罔替。
    总之信里对戈箫是各种夸赞,就差把他夸上天了。
    可面对这封信,戈箫的脸色却不可抑制地沉了下来,捏住信的手背青筋暴突。
    管家担忧地看着他:“大人可是腿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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