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确实如此,齐虎欣喜若狂,扑通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愿意,小人愿意,谢谢老爷,小的以后一定好好替老爷办事,绝不辜负老爷的栽培。”
    齐项明弯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还叫老爷?以后要改口了。”
    齐虎咧嘴笑着站起来,激动地看着齐项明,张了张嘴,大声喊道:“义父,孩儿见过义父。”
    齐项明大笑:“好好好,我齐项明又有儿子了,还是这样一个能干忠心的儿子,这可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管家?”
    守在门外的管家连忙进来,羡慕地看了齐虎一眼,拱手说:“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齐项明心情大好:“通知府里所有人,以后齐虎是府中的少爷了,让他搬去四通院,再安排几个伶俐的伺候。”
    管家连忙说道:“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不一会儿,阖府上下都知道了齐虎鱼跃龙门,成为了府上的主子。
    若非齐罡的头七还没过,管家都要在府中张灯结彩庆祝一番。
    这件喜事稍稍冲淡了这几日府上凝重的气氛。
    但没多久管家又接到一个新的消息,连忙跑去禀告:“老爷,知府衙门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杨大人有急事要找您。小的派人去打听了,说就小半个时辰前,有一队衙役抬着一具尸体去了衙门,带头的好像是前几日跟在那陈知县身边的人,其余的都是生面孔。”
    齐项明阖齐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齐虎高兴地说:“义父,那定然是陈云州的尸体。庐阳县衙的人带着他的尸体到杨柏川面前告状了,估计杨柏川找义父是兴师问罪的,义父若是不想去,称病不去就是。”
    “去,为何不去?这等喜事我怎能不去?”齐项明乐呵呵地说,“我要去看看杨柏川那张难看的脸,我要让他知道与我齐项明为敌的下场!”
    即便杨柏川怀疑他又如何?证据呢?
    没有证据,杨柏川也奈何不了他。
    齐虎捧场地说:“义父高见,说不定那杨柏川已经吓得瑟缩发抖,恳请义父放他一马呢。”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官场上哪个不是人精?
    杨柏川心里再气也犯不着为了一个陈云州跟他翻脸。
    齐项明理了理身上华贵的紫色袍子,将袖口掸平,微笑着说:“走,齐虎,随为父走一趟。”
    “好嘞。”齐虎吩咐下面的人备车。
    这一对新鲜出炉的父子心情大好地去了知府衙门。
    一进衙门,齐项明便看到杨柏川眉头紧锁的样子,看到他,杨柏川的眉心直接皱成了个“川”字,似乎是更头痛了。
    齐项明有些得意,现在就开始头痛了,这才哪到哪儿?
    杨柏川到了庆川,他也没为难过对方,本以为大家能相安无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谁知杨柏川如此不做人,竟趁着他出城的时候派人弄死了他的儿子。
    这笔帐他迟早要跟杨柏川算。
    齐项明眼底闪过一抹阴狠,面上却客气有礼:“下官见过杨大人,不知杨大人唤下官过来所谓何事?下官观大人面色不大好,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杨柏川皱眉看了齐项明一眼,嚅了嚅唇,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这副表现落入齐项明眼中,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他心里畅快,面上却是一副为杨柏川分忧解难的模样:“杨大人,你我共事一场,有事但说无妨。”
    杨柏川轻叹了一声:“齐大人随我来。”
    他将齐项明领到了衙门一侧的殓房,这是衙门暂时放尸体的地方。
    齐项明站在门口便看到里面放置着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虽然春天气温比较低,但尸体上还是隐隐散发出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显然,这具尸体的主人应该已经死了有三四日了,刚好跟陈云州返回庐阳的时间对得上。
    难怪杨柏川一副脸色难看的样子。
    齐项明心里兴奋,面上却虚伪地说:“杨大人节哀顺变。陈大人这命不好啊,本来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子,却被发配到咱们这荒僻的地方,如今又不幸遭此横祸,实在是天妒英才。”
    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躺的是他的至亲。
    杨柏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齐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齐项明脑子里一片亢奋,没听出杨柏川的诧异,假惺惺地擦了擦眼角:“下官知道大人伤心,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没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对了,今日我收了个干儿子,还没介绍给大人认识呢,齐虎,过来。”
    齐虎配合地走近,拱手行礼:“小人见过杨大人。”
    杨柏川只觉好笑,还是给面子地说了一句:“恭喜齐大人。”
    “谢谢,谢谢。”齐项明目光重新落到尸体上,“仵作怎么还没过来验尸?”
    说着,他走到尸体旁,屏住呼吸,捻起白布的一角提起,准备好好欣赏欣赏陈云州的惨状,只是白布掀起,下面躺着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齐项明宛如被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冷水,不可置信地说:“这人是谁?陈云州呢?”
    齐虎也是一脸惊愕,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地上躺的仍是一具面生的尸体,他讷讷的,简直不敢看齐项明的眼睛。
    杨柏川将父子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走过去反问:“齐大人为何会觉得躺在这里的是陈大人?”
    齐项明语塞,顿了片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连忙改口说:“不是陈大人就好。误会,误会,临出门的时候下官听管家说看到陈大人的随从抬着一具尸体到府衙,神情有些不对,所以我才误会了。”
    杨柏川语气陡然凌厉了几分:“也不算是误会,有人想要陈大人的命,可惜陈大人命硬,躲过一劫,这就是刺杀陈大人的凶手。”
    齐项明顿时明白了地上之人的身份。
    黄岩那不成器的东西,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齐虎,不是说已经完成了任务,黄岩父子躲进了山里?
    齐虎愧疚地垂下了头。
    齐项明收回目光,大义凛然地说:“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谋杀朝廷命官,一定要严查,绝不能姑息。”
    杨柏川看着齐项明:“齐大人也这么觉得吗?”
    齐项明昂着下巴:“当然,公然谋杀朝廷命官,致我们官府的威严于何地?这种事一定要严查到底。”
    杨柏川点头,轻轻一挥手,候在外面的薛捕头立即带人上来,扣住了齐虎。
    齐虎眼神慌乱,奋力挣扎:“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义父救我,义父救我……”
    齐项明怒目瞪向杨柏川:“杨大人,你这是何意?”
    杨柏川一挥手,很快几个衙役就带了两个男人上来:“这二人名唤周昌,周群,齐虎应该很熟悉才对。这两人前天去东风寨,说是奉齐虎之命,去询问东风寨刺杀陈大人的进展,当时在山寨中的乃是庐阳县的衙役,此乃人证,另外,这里还有一封以齐虎名义写给黄岩的信,齐大人怎么说?”
    杨柏川将证据都摆在了齐项明面前。
    齐项明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还有大刘、周家兄弟,脑子快速转动,须臾,他板起脸,冷喝道:“齐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陈大人动手,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我知道,你与罡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可罡儿的死跟陈大人没有关系,全是他咎由自取,你怎如此糊涂?”
    齐虎目瞪口呆,希冀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
    听到后面,他已经明白了,齐项明这是要弃卒保帅,将一切罪名都推到他身上。
    现在官府已经追查到他头上,他逃不了了,老爷这么做也是没办法。
    齐虎没有过多的犹豫,扑通跪在地上,闭上眼睛揽下了所有的罪名:“老爷,没错,这一切都是小人做的,小人要为公子报仇。老爷待小人一家恩重如山,没有老爷便没有小人,老爷只公子这么一个独子,便是有千般的不是,那陈云州也不该将他杀了。可惜,小人手里人手有限,只请得起山上不入流的土匪动手,让陈云州那厮逃过了一劫。”
    “此生既已无法为公子报仇,小人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说到这里,他忽地窜了起来,一头撞到了殓房中的柱子上,气绝身亡。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杨柏川眯了眯眼,冷哼一声:“真是便宜他了。”
    齐项明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看,自责地说:“都是下官的错,下官驭下不严,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事。下官实在有愧,回去便写折子向朝廷告罪,辞去庆川通判一职。”
    杨柏川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过来,齐项明这是以退为进,装模作样而已,哪舍得真辞官啊。
    但话已出口,辞不辞可由不得他了。
    杨柏川瞥了他一眼,假意应付道:“此事与齐大人无关,齐大人何必揽到自己身上。幕后主使既已伏诛,此事便作罢吧。”
    嘴上是这么说,但杨柏川回到书房便连夜将这几日审讯出来的证据,齐罡犯下的罪孽,还有今日齐虎派人刺杀朝廷命官一案整理出来,递到上面。
    一同递上去的还有一封声情并茂的信,信中杨柏川表示,庆川通判齐项明,教子不严,十日内两子接连犯事,罄竹难书,齐项明羞愧不已,无颜面见庆川父老,已决意辞去庆川通判一职,请朝廷批准。
    他不是要辞官吗?自己就帮他一把。
    为了让朝廷尽快批准齐项明辞官,杨柏川还给京城的好友去了一封信让他帮忙促成此事。
    等齐项明没了官职傍身,他再慢慢查他的老底。
    齐项明完全不知道他随口一句敷衍的话竟被杨柏川当了真,而且还在背后使劲儿促成这事。
    他板着脸出了府衙,回到家,管家立即迎了上来,见齐项明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又只有他一人,很是诧异:“老爷,发生了何事?齐虎公子呢?”
    齐项明一脚踹在大门上,气冲冲地边往里走边说:“让下面的人最近消停点,别再给我惹事,否则谁要是再惹事,我绝饶不了他。”
    管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连忙应是。
    齐项明闭上眼睛,沉默少许又说:“安排人去府衙给齐虎收尸,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将他厚葬了。”
    管家震惊得嘴巴大张,连连应是,心里惋惜不已,齐虎终究是没富贵命啊。
    陈云州是四天后知道这事的。
    杨柏川雷厉风行,很快就判了那些受害的女子流放。薛剑带人押送他们到庐阳,便将最近庆川城里发生的事说了,还给陈云州捎带了一封杨柏川的信。
    陈云州一目十行扫过,不由拍案叫绝:“杨大人可真是个好人啊,齐项明要辞官,他就义无反顾地帮忙。”
    薛剑说:“可不是。陈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在查齐罡的案子时发现了不少疑点,齐罡的福泉庄园表面上是供他取乐的,但其实也接待了不少庆川本地豪绅官员,我家大人怀疑这背后有齐项明的授意。他们父子利用这些女人拉拢了本地不少士绅进而形成一张严密的关系网。他们这些人拧成一股绳,杨大人也要受到掣肘。”
    陈云州明白,搁哪个时代都一样,地方上总有人抱团,杨柏川作为外来人员,还分摊妨碍了他们的利益,只能徐徐图之,分个击破。
    “杨大人辛苦了。”
    这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感觉吗?还真不赖。
    这事的主战场在庆川,对他们庐阳影响不大,陈云州能做的就是管理好庐阳,不要给杨柏川拖后腿即可。
    他更感兴趣的是齐虎的事:“齐项明上午收他做义子,他下午就死了?这也未免太巧太快了吧。”
    薛剑也觉好笑:“说不是呢,街上的百姓都传疯了,说齐虎没福,泼天的富贵砸到他身上,他都无福消受,也有说齐项明克子的。”
    陈云州哈哈大笑:“齐项明这不是克子,他这是费儿子,命里注定没儿子,还是别折腾了。要是再弄个儿子出来,哪天又死了就好笑了。”
    开过玩笑,陈云州让柯九带人去接收了这批流放过来的女子。
    按照朝廷规定,流放的罪犯到了地方一般要先服劳役,可这些姑娘一个个瘦骨嶙峋,风一刮就会倒的样子,只能先将她们安置下来,将养一阵身体再说。
    陈云州跟郑深商量后,将她们暂时安顿在县衙所属的那四十倾土地旁边。以前租种的农民在地边搭建有窝棚,现在天气转暖,窝棚虽简陋但也不会感冒。
    查看这四十四名女子名单时陈云州找到了马小云,但庐阳县失踪的其他十二名女子却杳无音讯。
    陈云州询问了马小云,马小云也不清楚,陈云州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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