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形并不快,迟迟疑疑,就像是一只蹩脚的乌龟一样,而对面的黑狼群则显得动作娴熟敏捷,狼影如风,势如破竹。
    两者之间形成了一种反差极大的视觉差异。
    可是少年却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反而是蓄足了全身的最后一丝气力,坚持者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奋死一搏。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可他心里也清楚得很,他完全没有一点机会,说的难听一些,他这纯粹是在找死。
    可就是死,他也要拉一条这恶心的恶狼来垫背。
    少年本想在临死前再说类似几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言壮语,做一回侠义小说中豪气干云的绝世英雄,可是偏偏他的对手是一群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恶狼,说了也是浪费口水,对牛弹琴。
    他觉得老天爷是在戏弄他。
    不及细想,拖着残躯的弱小少年在与一群眼黑狼相接触的瞬间,眼神忽地一滞,身体猛然发力,一双略显笨重的左手拳向着猛扑向自己的头狼下颚沉猛击去,头狼似乎早已猜透了少年的心事,有着乌黑毛发的狼头只是轻轻一扭,便与击向自己生猛肉拳摩擦而过。
    少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奋力一击就这样付诸流水,不免感觉嘴角苦涩涩的,有些不甘。
    而黑狼的血盆大和口森森白牙也与自己的头颅擦身而过。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少年除了不甘之外,心里又浮起一丝莫名的侥幸,不过仍然感觉头皮麻麻的。
    这一连贯的动作皆只是在眨眼之间,回过神来的少年已经由于惯性而向前横飞出去,而身后的头狼也在那一瞬间做出完美落地和全力反扑的一系列动作。
    窘迫少年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闭目待死。
    十几只凶狠大狼团团围住了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力的少年,青色獠牙显得狰狞无比。
    头狼已经反身腾跃而起,一对青色獠牙直取灰袍少年雪白细嫩的颈项。
    那一刻,灰袍少年心中浮起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他最后转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躺在一旁的黑衣少年,嘴角牵强的扯动了一下,他只有苦笑。
    “嘤!”
    一声剑啸。
    十几头红眼黑狼唰唰唰随着几声轰响相继应声而倒,皆只在一个呼吸之间。
    灰袍少年大气都还没有喘出一口,张牙舞爪扑向自己的恶狼已经全部倒在了一滩血水之中。
    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闪而没,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余光中瞥见了一个昂首而立的白衣男子。
    少年终于舒畅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白衣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站在离自己十米开外,一袭白衣仿佛仙鹤身上的羽翎一样,双鬓在微风中飘摇着,样貌清癯,一张方形脸英气十足,自带一种飘然独立于世外的孤傲。
    狼狈少年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白衣男子,眼中惊疑不定,不过依旧抱拳行了一礼,恭敬道:“多谢公子相救。”
    白衣男子器宇轩昂,转过身背对着少年,牛头不对马嘴的冷漠道:“你是那个少年的奴仆?”
    少年闻言一滞,略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白衣男子身躯笔直而立,就像一朵傲然屹立在雪风中的梅君。
    男子满意的笑了笑,一手负后,一手放在胸前,轻声问道:“你刚才想杀了他?”
    少年一愣,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少年也没有急于否认,反而是深深垂下了头,半晌之后,又转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一旁的黑衣少年。
    他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白衣男子浅浅笑了笑,神色自若的回过头来,似是很好奇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灰袍少年怔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敢?”白衣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灰袍少年双眼无神,可是忽然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
    白衣男子似乎觉得有些无趣,慵倦的撑了一个懒腰,从容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少年茫然的抬起头来,与白衣男子对视了一眼。
    “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死了怪可惜的。”白衣男子自言自语着,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少年冷冷的看着他。
    “如果你肯跟着我修行,我保证你日后定会前途无量。”白衣男子转移了视线,不再看着少年。
    灰袍少年皱了皱眉,“你想要我做什么?”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毫不犹豫道:“完成你刚才想做却没有做成的事。”
    少年猜的果然没错。
    白衣男子显得极有把握,少年实在不忍拂他的意,不过,不忍归不忍,原则归原则,他顾六绝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
    少年忽然咧嘴一笑。
    白衣男子茫然不解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三四岁的瘦小少年,就像看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河流一样,他很惊奇,也很疑惑,自己一个武道五重的修行者居然看不透这个乡野少年的心境,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可能!”少年回答得很干脆,说得极有底气。
    他自然也很清楚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在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从小耳濡目染,听说过不少关于修行者的传奇故事,如果自己惹怒了他,下场可想而知,他扭头看了一眼四周散发着一股股腥臭气的黑狼尸体,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男子忽然从袖中滑出了一把紫灰色的折扇,脸色苍白如纸,有些不悦,“你知道拒绝我的后果是什么吗?”
    少年手心渗出了一把冷汗。
    “你杀了我,一命还一命。”少年犹豫了半晌才鼓起勇气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一样飘浮了起来。
    没想到这些话居然是从自己这个身份卑微的下人嘴里说出来的,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少年自嘲的笑了笑。
    “很好!”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大袖一挥直接转身走去。
    “一边是荣华富贵,一边是世代奴仆,你自己想清楚,如果改变想法的话,你可以随时到这里来告诉我。”
    这句话是白衣男子离开后才从稀疏的林叶间传了出来,少年眼神迷茫,若有所思。
    迷茫少年呆呆的盯着远去的模糊身影,许久没有缓过神来,等缓过神来时,他也才充分感受到了来自断手断脚处所产生的痛彻心扉。
    “啊……”
    少年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蜷伏在地上,脸上的表情都扭曲变形了。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潮湿难闻的血腥气,还有一种难闻的骚臭味。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远处天边垂挂着几朵棉花似的云霞,灰袍少年眼见白衣男子走后,心中着实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随即肢体深处传来阵阵肌体撕裂的生痛,少年随即也晕了过去。
    林中传来几声轻盈欢快的莺啼鸟语,千幽森林中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一把把燃着熊熊火焰的火把出现在了山下,一群灰衣汉子个个身材雄伟,壮如狮象,身手也是极为敏捷。
    其中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文士站在众人面前,双手负后,昂首挺胸,目光一直放在幽密的森林深处。
    “楼先生,非少爷真在里面吗?”一个坦胸露乳的莽撞大汉上前问道。
    文士不答,就像一个木桩一样一动不动。
    大汉心中焦急,可又无可奈何,只得在一旁直跺脚。
    青年文士一袭黑衣,手中拿着一根不长不短的精巧木棒。
    “你们的小少爷的确实在里面,从这条小路径直往前走五百米左右,你们就可以见到你们要找的人了,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们一句,最好在一刻钟之内把你们的小少爷送到墨居,否则后果自负。”青年文士优哉游哉满不在意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几个大汉闻言顿时色变,二话不说立马动身。
    文士平静的看着几个大汉鱼贯而入钻入林中,就像看着几只受了惊吓的大老鼠钻进了黑洞一样。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大汉一脸乌黑的胡渣,一边脚下不停,一边喘着粗气愤怨道:“好你个楼西云,迟早要找你算这笔账。”
    青年文士立在晚风中,衣袂飘飘,如影似幻,嘴角忽然勾起一丝轻笑:“还想找我算账?”
    彼时,已是星辰在穹,一颗飞火流星一闪而没,晚风已经有些初春的味道了。
    路府中,大堂之上。
    路远秋气急败坏的踱着步,眉头都已经皱成了一团,越想越是恼怒,忽然停下脚步,对着堂下的几个灰衣下人颐指气使,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狗东西,连个小娃娃都看不住,我养着你们干什么!”
    “你奶奶的,全是一群废物。”
    几个灰衣下人都是一言不发的垂着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浑身颤颤发抖。
    路夫人沈玉也是一脸紧张的神色从大堂外连冲了进来,见到站在门口几个垂头丧气的下人,顾嫂也站在众人当中,本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该说点什么。
    “怎么样?非儿有消息了没有?”路夫人连焦急的问道。
    路远秋远远的瞥了她一眼,沉声道:“非儿找到了,不过中了毒,现在在楼先生那里。”
    路夫人听说儿子中了剧毒,只觉头一沉,两眼一翻,便感觉四周的家具都快速旋转了起来,“非儿,非儿他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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