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挣再多有什么用,倒不如子孙满堂承欢膝下,我这辈子任务已经完成,多活一天都是老天恩赐了。”
    爷爷神色与语气皆有些落寞,林秒看一眼身边人,他抿着唇未发一言,似乎在出神又似乎在认真听。
    靳宏城还在说:“我让你搬回来住你不肯,你们两个人在外面怎么照顾得了自己?”又问林秒:“你现在住哪?”
    林秒乖乖应:“爷爷,我暂时住在北棠公馆。”
    靳宏城可能没料到这个回答,嫌弃靳修云的眼神一下变了,好奇扬起眉。
    于是唠叨不在,把靳修云推过来,赶人似的:“回去,别在这碍我眼。”
    靳修云全程没表态,倒是靳微习以为常,笑道:“秒秒今天陪一天辛苦了,修云也是,刚下飞机就过来,早点回去休息吧。”
    林秒没说话,靳修云应下,嗓音浅淡:“那我们先走。”
    靳若若可爱道别:“舅舅舅妈拜拜。”
    林秒:“......”
    在场姓靳的全看过来。
    靳若若从小锦衣玉食地养着,身上是有点大小姐脾气在的,不怕靳宏城不怕靳微梁明伟,就怕舅舅,也最喜欢舅舅。
    娇气任性,陌生人想要靠近是天方夜谭。
    眼下不过短短两三个小时能让她这么甜美喊舅妈,几人怎么不震惊?
    靳微尤其,她与梁明伟对视一眼,眼里又是不可置信。
    林秒耳根子早红透,僵硬说:“若若拜拜。”
    俩人一前一后往外走两步,不想小女孩语出惊人,“舅舅你不牵舅妈手嘛?爸爸都会牵妈妈手的。”
    林秒身子一僵。
    靳修云回过头来,先看了眼一脸纯真并认为牵手理所应当的靳若若,再望向脸红成大虾的人,似是思虑几秒,不忍心戳破小孩美好世界,朝她伸出手。
    林秒捏捏手心,在一屋子压迫目光下把手给他。
    他握着,等她上前一步,俩人并了肩。
    小夫妻离开,老爷子也回了房。
    靳微蹲在靳若若身前,问她:“若若很喜欢舅妈吗?”
    靳若若小脑袋狂点:“喜欢!”
    “为什么?”
    这个问题对靳若若来说有点难度,她想了一会才说:“因为她是舅妈啊,是亲人,是舅舅喜欢的人,若若喜欢舅舅,当然也喜欢她啦。”
    小孩子不会藏事,一股脑说出来:“而且舅妈长得好漂亮啊,我觉得她跟外面那些姐姐姨姨都不同,她是真心对若若的!”
    靳微失笑,“姐姐姨姨们怎么不真心对你了?”
    靳若若抬起下巴哼,“她们才不是呢,若若知道的。”
    靳微一下失语,有时候孩子的敏感真是直击要害。
    ......
    天气预报预报了几天的雪今天终于如期而至,纷纷扬扬,给城市淋上一层层白霜。
    上了车,鼻尖依旧是那股淡雅熏香,林秒悄悄开了点窗,低头看向自己手掌。
    其实只牵了三四个手指,出了大门就松开,十几秒时间,根本算不上真正意义的牵手。
    她转头望去,心里有点复杂。
    靳修云松开领带半靠着椅背,坐姿松散,眉目间疲倦尽显。
    她握上拳心,细声问:“我们现在回哪里......”
    男人视线探来,依旧锐利的眼眯了眯,片刻后摇曳出清浅笑意,反问:“你说我们去哪里?”
    “北棠公馆吗?”
    他已坐正,未回答。
    但车子行程方向是北棠公馆无疑。
    四十多分钟车程,宽敞车厢内静默不言,他好像睡着,呼吸轻轻,眉头略松。
    快到时林秒突然想起来件事,“你的钢笔我问过阿姨,阿姨说她收在你书桌的第二个抽屉,怕磕坏夹在书里,没丢。”
    男人掀眸看她,停顿一会,缓慢应:“好。”
    前排宋瑞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家老板眼里闪过的不明情绪。
    靳修云有支珍藏的钢笔,不值什么钱,但却无价,那是真正的靳董,也就是靳修云父亲在他六七岁时赠送,这么多年靳修云一直带着,不用,只放在旁边。
    有时候工作累了他会盯着笔看,一盯盯出神,周身染满生人勿近气息,宋瑞跟他跟久了,这种时候一般会默默关上门出去,再急的事也要等个半个小时。
    中荣高层与亲近点的同事会喊靳修云靳总,因为他办公室还保留靳董常用物品、所获荣誉与相册,靳修云给过世的靳董一直留有位置。
    这支笔之前去美国忘记带,这次出差亦是,宋瑞常常能看见正开会的人对着空空右手出神。
    前些天他让联系阿姨问有没有看见,模样冷静,可当天晚上又问一遍。
    阿姨已经告知钢笔去向,但太太这一句仍是有心了。
    抵达北棠公馆,车内俩人看着一前一后进入电梯厅的陌生夫妻,不约而同生出感慨,李叔说:“我觉得这小姑娘挺好,人乖巧有礼貌,每回和她说话都笑眯眯的,处着就舒服开心,我喜欢。”
    宋瑞笑:“李叔,你喜欢有什么用,得靳总喜欢。”
    “我看靳总这不是挺喜欢?”李叔指指前面落女孩一步远的男人,“靳总什么时候走在人身后过?”
    宋瑞再望去,是,靳修云从来都是走在前头被人簇拥的那一位,眼下这一幕鲜少见到,但他仍是摇头。
    靳修云商场上杀伐果决,私下绅士到疏离,他身边从不缺主动靠近的女人,有人真心有人趋利,却没一个能入他的眼。
    林秒比别人多近一步,看起来赢面很大,但站在权势欲望顶端的人看透一切,不会被轻易打动。
    也许有责任,但他的喜欢与爱是长夜奇谈。
    ......
    靳修云好像很累,到家进书房后一直没出来,林秒洗完澡看了会书,十点半躺下酝酿睡意。
    再次醒来是被渴醒,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睁开半只眼看时间,快一点。
    床头柜上水杯没水,半梦半醒的人迷迷糊糊坐起来,趿上拖鞋出门倒水,走路摇摇晃晃。
    喝下两口温水,干涸的身体器官得到滋润,纷纷舒展。
    林秒双手捧着水杯,舒服“哇”一声。
    然后一抬眼,看见从书房出来的男人,四目相对。
    他身上还穿着白天齐整西装,明显未洗漱。
    靳修云同样没想到这个点她还没睡,停在客厅,视线微微下移,眸色逐渐变暗。
    室内开着暖气,女孩只穿一件清凉吊带裙,什么都挡不住,胸前露出微微隆起的半圆,细细藕臂白皙纤巧,彷佛一掐即碎。
    往下......
    靳修云敛起眸,移开视线。
    还未睡醒的女孩丝毫未察觉不对,声音软糯:“你还没睡呐?”
    他清清喉咙,平静应:“嗯。”
    “好晚了,别熬夜噢。”
    “好。”
    她抿起唇角,露出娇俏笑容,“晚安。”
    “晚安。”
    林秒捧着杯子回卧室,内心想不愧是大老板,真日理万机,这一天天的熬怪不得那么多胃病失眠总裁。
    周一天气不错,林秒这两天睡得也好,上班精气神饱满。
    医学中心项目有条不紊推进,年前完成招投标,年后估计能开工,这样她就能完整跟完一个设计项目,书上学到的内容真正落到实处。
    可一进办公室却察觉气氛不太妙,大家都低着头看手机,表情凝重,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亦是满脸愁色。
    林秒与陈凝不在正式员工群,不清楚群里因为即将到来的改革炸了,下楼买咖啡才听见消息。
    “我听总经办的人说这次改革不是小改,新老板和蒋总开了几次会才确定下来,之所以还没公布是怕引起不满。”
    “这么严重?”
    “对,听说为了压缩成本要裁掉不少人,实习生临时工还有绩效排名最末的30%,统统裁掉,中层高层也很危险。”
    本来还在哼着小曲的陈凝脸瞬间白掉,林秒内心同样震惊。
    陈凝转回头去接话:“真的假的?要裁员?”
    那人见陈凝面生,先前斩钉截铁的话不敢说死,“不确定,也是别人跟我说的,估计大差不差。”
    “哪里来的消息?”
    “不清楚,但空穴来风,而且现在大环境裁员潮一波又一波,多少建筑公司连员都裁不了。”
    陈凝快要哭出来,“呜呜秒秒,你说我怎么这么惨,我这都快转正了,我兢兢业业干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以为最多就砍项目,现在怎么就砍人了呢。”
    林秒听着这些此刻心也慌,陈凝急得不行,拉着她手问怎么办,林秒只好先安慰她,同时也安慰自己,“你先别慌,咱们好歹也工作了几个月,就算不能拿到完整的实习证明也能有在职在岗证明。”
    陈凝:“可是我还是想转正的,现在外面房地产行业乱成一锅粥,只有华怡还是象牙塔,我出去了哪还能找到工作。”
    “好单位很多,你可以进设计院,或者一些民营单位,都有历练的机会,而且你拿着华怡的证明,去到哪里人家都会对你感兴趣的。”
    陈凝难过不已,林秒又说:“先别急,现在都只是在传,也许有转机。”
    “这个新老板太可恨了,又砍项目又裁员,资本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吗?”
    林秒无法评判事情对错,高层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有他们的考虑,说到底也是为了华怡建筑能够长远发展。
    她深深吸一口气,但愿事情真的有转机。
    上楼,彭慧安在群里安抚,【裁员具体消息以总经办文件为准,大家先不要慌,好好工作。】
    裁员30%,没人会不慌,现在文件不发,就像一个死刑犯已知生命即将到头,却仍要在牢里吃牢饭,食不知味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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