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璇知道冯氏是真的爱孩子,若只是爱富贵,肯定头也不抬的就同意了,如此,她道:“妹妹放心,我会把薇姐儿当成我自家女儿看待的。”
    就这样,若薇稀里糊涂的留在了成国公府,曹璇特地拨了一个精巧的小院子给她,又派了两个公府的丫头去服侍她。
    这院子离曹璇那里很近,几乎是走几步就能到的距离,中午冯氏陪着曹璇用了一顿饭,见她用的少,心里有点难过。
    若薇却觉得姨母其实根本没什么大碍,就是和她前世一样焦虑,如今吃不下不是因为真的吃不下,而是随时随地都在担心。
    饭毕,桌上的器皿撤去,冯氏看了若薇一眼,就道:“你好好照顾你姨母,娘过几日再来探望。”
    “好,女儿送您。”
    “不必。”
    冯氏还是有点担心女儿,但是又怕姐姐真的有什么不测,只好忧心忡忡的离开。
    曹璇白日想歇息,晚上却睡不着,所以,若薇一直陪着她说话,想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白日尽力撑着,晚上倒头就睡。
    所以,她还说了冯氏的事情:“我娘以前也是晚上睡不着,白日的事情是怎么拖都要拖到晚上才能做完,常常子时睡都是最早的,所以我就监督我娘,让她一定要早些吹蜡,起初她躺在床上跟翻烙饼似的,后来慢慢儿的就真的睡着了,如今比我睡的都快。”
    “真的吗?你娘现下气色看起来特别好。”曹璇不敢置信。
    若薇点头:“当然是真的。”
    曹璇握着若薇的手道:“薇姐儿,我真是羡慕你娘,有你这么好的女儿。可惜我生你二表哥的时候坏了身子,要不然若我有个女儿,肯定会和你成为亲姐妹一样的。”
    若薇重重点头,见曹璇打哈欠,又道:“姨母,总这么躺着也不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好。”曹璇应了。
    曹璇喜爱骑马,但是琐事在身,很难骑马。可要把管家权给徐氏,未免是把原本稳固靠着她的人,又被人渗透成筛子,现下包姨娘虽然管着,可是她管不到正院来,反而让自己的人手更团结。
    所以,在园子里对那些花儿欣赏不起来,只是觉得自己明明还年轻,却真的束手无策一样。若薇跟在后面,听曹璇长吁短叹,她初来乍到,之前只能宽曹璇的心,现在真的要搞清楚这个成国公府到底怎么样?还有姑母如此忧心忡忡的,绝对不是表面说的那样。
    夜里,曹璇吃了安神汤好容易睡下,若薇才穿着雨披,提着风灯走回小院。
    梳洗完毕,她并没有睡意,只是察觉到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她看了看曹璇拨来的两个丫头金桃和银杏,随口问道:“如今姨母病了,家中是谁管着家呢?”
    金桃咬唇道:“是包姨娘管的。”
    “怎么没交给表嫂,却交给包姨娘呢?”若薇觉得这个道理想不通。
    银杏却撇嘴道:“原本太太的陪房都打理的很好,太太本也亲自查账,等太太过几日病好了就好。偏偏就出事了,让包姨娘去老太太那里哭诉了一场,所以让包姨娘打着为咱们太太分忧的旗号,管家去了。”
    若薇眯了眯眼睛:“到底是何事?你说了,我才好帮姨母想法子。”
    第42章 包姨娘
    金桃和银杏面面相觑。
    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若薇, 而翠茹打边鼓道:“我们姑娘是你们太太嫡亲的外甥女儿,如今又住在你们府上,你们还推三阻四的, 我们姑娘若是不清楚其中利害关系,日后如何在这个府上自处?”
    翠茹这样一说, 金桃银杏都是曹璇身边的三等丫头,能够成为三等丫头在这个宅子里不是有身份背景,就是人精中的人精,不是一般人。她们也听懂了翠茹的言下之意,也能够想清楚如今世子夫人的处境, 一旦她出事了, 她们这些下人日后在这个府里就如同是孤雁难鸣。投靠新主,也未必比现在好。
    二人想清楚就松了口,正欲说什么,又见若薇笑着对添香道:“今儿下半晌我家里送了箱笼过来, 添香, 你开了匣子,给两位姐姐一人一对金宝琵琶耳坠、一人一个金马镫戒指。”
    如今父亲有了官身, 家中又有母亲的嫁妆,除了出门待客,平素家中都简朴,因此连若薇也是小有积蓄。
    若薇始终坚信一点, 对身边的人既不能各种无原则的大方, 但也绝不能小气, 尤其是大家族, 人人一双富贵势利眼,你若是没有体面, 下人都会嚼舌根。
    果然,金桃和银杏拿了赏赐后,心中更甘愿了几分。
    原来成国公府一共五房,算得上家业兴旺了,老夫人生了世子、三子和五子和一个女儿,其余都是姨娘所出。问题就出在五房了,五房老爷早死,只留下妻子并一个遗腹子,国公爷和世子都颇照顾这个弟弟遗孀。
    问题就出在这个五房,成国公人口众人,进项却是固定的,那么入不敷出实属正常。曹璇已经填了不少嫁妆进去,也不可能都填进去,她也不傻。
    那么这种情况下,只能裁剪开支了,这也实属非常正常的事情。
    头一个就是裁撤冗员,也就是多出来的下人,自然这样的下人也不会卖,但是会开始慢慢的减少月俸。
    比如五太太的儿子十一郎一共有三位乳母,十一郎已经八岁,过了吃奶的年纪,那三位乳母却还是拿乳母的月俸,众所周知,乳母的月俸比寻常大丫头还多几倍。
    曹璇作主把这三位都散到其他地方做事,月钱一个月一吊,有位乳母家中困难,她母亲每个月看病药钱就得八两,原先她还能勉强,后来月钱一吊钱一个月,也无力医她娘,她娘老子就一病呜呼了。
    好容易葬了她娘,她女儿又得了急病,亲戚们都躲避的远,这乳母急的无法,只好用绳子勒死了自己的女儿,她也上了吊。
    金桃道:“就因为这事儿传出去,都说我们太太刻薄下人,不积阴德,说她活该没孙子,儿子身子单薄。”
    “胡闹,这种俭省原本就是应当,莫说是你们府上,就是我们府上也是如此,这怎么能赖着姨母呢?”若薇心想自家人的贴身衣物平日都是自家做呢,从来不会铺张,也不会刻意养着闲人。
    金桃点头:“是啊,谁不是这般说,除此之外,又出了一件事,就是我们老太太的庵堂起火。我们家有一家庵,养着几位女尼。因为我们老太太礼佛,那几位女尼身边服侍的上上下下有十数人,正好庄子上缺人,太太就把庵堂的人拨了几个去庄上,那庵堂拢共三个尼姑,服侍的人也有六个,她们自个儿看不住烛火……”
    原来是这样,五房一个乳母的死,只是个导火索,真正的还是庵堂起火,让曹璇惹怒了刘老太太,这才让她进退失据。
    若薇摩挲着下巴,也觉得难办,她又道:“你们府上有好几位太太,为何管家权不给她们,反而给包姨娘?”
    这也是个重要的问题。
    银杏嘴快:“前两年太太身子不舒服,就是那三太太帮着管家,她是个搂钱的人,搞的府里怨声载道,她才不管那么多,是能捞多少是多少。”
    若薇这下算是清楚了,她那位世子姨夫是公府未来的继承人,也就是说国公府七成是他承袭的,另外三成才是其余四个房头分,若是让其余几房管家,她们才不会计较后果,捞一笔是一笔,反正都是手足,也无法伤害他们。
    之所以公府同意包姨娘管家,某一方面也是偏心长房,偏心自家基业。
    “好好好,事情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姨母明日还要带我给你们老太太请安,我就先歇下了。”若薇明日还得会会这些人,现在自然要睡好才有精神。
    说真的,她这个人从来不怕斗,如果不是前世出那样偶然的事情,她根本不会服输。
    别人都只看到了她得宠,却不知晓她背后付出了什么。所以,若薇一直觉得她是被命运捉弄,否则她活的比谁都好。
    如此想着,一息之后,她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起来,若薇已经穿戴整齐过来曹璇这里了,曹璇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此时还有些头昏脑涨,兀自强撑着,见若薇过来,才笑道:“昨日睡的如何?可习惯。”
    “我没有择席的毛病,睡的很好,还要多谢姨母给我的两个丫头,也服侍的很妥当。”若薇今日穿着芽黄轻绡长裙,看起来愈发衬的她肌肤若雪,眼眸如星,有一等女子空有美貌,只要一开口就让人觉得倒胃口,即便有十分的美貌,也会令人憎恶。又有一等女子,既有十分的美貌,又聪明灵慧,不禁男子折服,就连女子也心折。
    曹璇在还没有认亲时,见到若薇就觉得她实在是生的美貌,又沉静端慧,现下是她外甥女,她就更疼了。
    “你的份例等会儿让人送过去。”曹璇道。
    找谁送,是不是找包姨娘那儿拿,这个问题若薇就没问了。她得先看看刘老夫人到底如何,平日和这位老太太见面,也不过是打个照面,今日她得细细观察一番。
    随意用了些早点,曹璇看桌上林林总总摆了好些,即便是早点也是水陆毕陈,和以前没有区别。看来包姨娘手段的确高超,至少没有在份例上动手脚,明面上抓不住一丝一毫的错漏。
    最低等的那些眼皮子浅的就是一上台就克扣主母份例,这样表面上能恶心主母一时,但这事儿终究会成为把柄。
    自然,有些藩王在藩地胡闹就是偏宠侧室,关着正房的例子也有。
    但成国公府在天子脚下,曹璇兄长今年晋了锦衣卫指挥使,可是非同一般。
    是了,这又让若薇想起一件事,她曾经在乾元帝身边时,听闻二舅和刘寂不和,按照正常来看两家是姻亲为何会不和?
    如今想来会不会和姨母有关,若姨母真的遭遇不测,曹家和刘家就是结仇。
    当然,这是她的猜想。
    饭毕,曹璇和她一道去了国公夫人处请安,国公夫人是超品诰命,只是年纪大了,不怎么出去走动。
    今日听说是请安的日子,成国公府全府的女眷都要过来请安,若薇来不及多看此处,就已经被请了进去。
    有位年纪花白的老人,手里不停地捻着佛珠,坐在高座上。
    曹璇的几位弟妹其实年纪都比她大,甚至比她先进门,就如隔了一个位置坐着的刘三太太,府里人都喊她澍三太太。
    如果说若薇那位大伯母闵氏算是个伪君子,那么澍三太太就是个真小人。
    她是个墙头草,还是个很鲜明的墙头草,你得势时,她低三下四巴结你都不成问题,你若不得势,她立马调头就不理你。
    姨母在背后经常骂这位澍三太太,现下面子上众人还保持和睦,几位妯娌纷纷问起曹璇的病,曹璇笑道:“我也是老毛病,原本不大舒服的,昨日有我这位侄女陪着,心情畅快不少。”
    “薇姑娘,在我们家里可不要拘束。”刘老夫人道。
    若薇笑道:“请老太太放心,我肯定不会见外的。倒是我母亲昨日过来,因为没有提前同您这里传话,又怕惊扰了您的情景,特意托我给您问好。”
    刘老夫人暗自点头:“多谢你母亲记挂。你娘是个有福气的人,年少被送去那样的人家,还能帮夫婿一举成为进士,可见她旺夫。”说完,又看了曹璇一眼,似乎亲昵的打趣道:“你姨母可不能比哦。”
    这个老夫人,明着夸她娘,暗地里损姨母。
    若自己真的是不知事的小姑娘,还不知道如何回答呢。
    只是她早已不是个孩子了,听到这话微微一笑,并不动怒,只是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正所谓见路不走,即见因果。见相非相,即见如来。”【1】
    这话的意思就是每个人境遇不同,也没必要让这个人一定要走那个人的路。
    “薇姑娘听着是位才女呀!”看起来心直口快的四太太摇着扇子道。
    曹璇听了就紧张,她埋怨四弟妹嘴上没遮拦,要知道她家老太太最不喜欢什么才子佳人。寻常就不喜弱柳扶风之人,觉得她们太单薄。
    却听若薇赶紧摆手:“您真是谬赞了,若都是才女,那街上的才女从通县都排到都中了。”
    曹璇听着直点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外头丫鬟进来道:“老太太,包姨娘送屏风过来。”
    刘老太太笑道:“应该是苏绣的屏风,得亏她这么短的日子竟然弄过来了。”
    往常包姨娘这样身份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到老太太的正房来回话,但包姨娘管事,十分重视效率,举凡老太太想得到的,她弄过来,老太太想不到的,她也能想到。
    这不,一架绣着莲台观音像的绣屏出现在她们眼前,那针工栩栩如生,让人十分佩服。
    最妙的是这座莲台观音反面又是提篮观音,这样的妙思,这样的精工细造,也不知晓包姨娘准备了多久,密密的藏着,平日也无法过来请安。
    今日却利用这样的物件出场,果然刘老太太喜的合不拢嘴,又对站着的妇人道:“真是辛苦你了,也不知是哪里的巧手弄来的,我看着比去年你太太弄的说是从金陵针工局做的绣屏还要好。”
    若薇没想到站在左边的是包姨娘,她一直以为站在右边,略有些风情穿绿绸的是包姨娘。没想到一身浅蓝色交领襦裙,看起来老实敦厚的女子是包姨娘。
    最先帮腔的是坐在角落的五太太,她是寡妇身份,平常不许鲜艳的颜色,听闻五房那个乳母上吊,就是她找的包姨娘,包姨娘替她告状的。
    “老太太,包姨娘和大嫂子同心同德,肯定会帮您把府上管的更好的。”
    谁都知道现在曹璇和包姨娘不对付,哪里来的同心同德?曹璇听了这话跟踩到狗屎一样觉得恶心,她也知道原因,大家未必是真的很喜欢包姨娘,而包姨娘最会这种小恩小惠,讨这种小巧。
    那些人有意讨厌她,排挤她,就故意抬举包姨娘。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原本她起先只是养在成国公府的孤女,国公爷信守承诺,可她终归寄人篱下,二弟妹和三弟妹乃至四弟妹都是先进门的,她们以前都是真正的公府媳妇,她要看她们眼色。
    后来,宣平侯回来,她再嫁过来,反而比她们高。
    如何服气?
    若薇见姨母还要忍着气道:“是啊,难为她哪里寻来的,若是早知晓我何必还去金陵针工局去访。”
    包姨娘面上没有丝毫得意之情,还道:“不过是凑巧认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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