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回答了问题,也隐晦的提到了琳琅的去向。
    冯睁点头,随后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纠结的神色后,道:
    “不知苏大人可否愿意陪我下盘棋?”
    苏子烨笑道:“晚辈有幸。”
    不管对方是不是冯家的血脉,但现在琳琅私下里叫她舅舅,且他对琳琅很是关心,这就够了。
    琳琅缺的不是位高权重的家人,而是关怀。
    俩人去往安静之处,直接在亭子里摆上棋盘。这里坐落一角偏僻寂静,山风吹过,甚是惬意。
    屏退了身边之人后,俩人下起了棋。只是下着下着,冯睁忽地开口道:
    “有一事不明,想要向苏大人讨教一番。”
    苏子烨落下一子,温声道:“国公爷客气,但说无妨。”
    略一思忱后,冯睁谨慎开口道:“早年曾听闻过一件趣事,说是有一书生进京赶考,途遇大雨,躲至破庙避雨。这里已有几位附近的村民在此,众人见他是书生心生好感,还将自己带的干粮给他吃。”
    “后来雨停,书生和村民告别,朝着相反的京城而去。到了京城后,书生在街上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竟然是之前见过的村民之一。书生追了上去,可是人潮汹涌,未赶上对方的步伐。”
    说完,冯睁才落下一子,抬起头看苏子烨:“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走的方向不一样。此故事困扰我许久,还望苏大人可以帮我答疑解惑。”
    如果是普通人听见这样的故事,大概要联想到志异怪事,甚至会想,在破庙避雨的村民当真是人吗?
    但苏子烨想到了什么,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书生确定看见那人一模一样,而不是长相相似?”
    冯睁肯定的道:“一模一样,面相身形,甚至衣着都没变化。”
    这么说来,着实是诡异的。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事吗?
    对面的青年端坐在那,脊背挺的笔直如松如柏,身上淡然飘逸的气质正配这袅袅禅音,尤其是他相貌出众,眉眼平和,唇角似总是翘起,让人心生好感。
    修长的手指捏着黑子,苏子烨不疾不徐的落下一子,缓缓开口:
    “世上无鬼怪,若发生了不可置信之事,也只是没发现其中玄妙而已。”
    冯睁没动,静待下文。
    苏子烨则是抬眼看向亭子一侧的摆放的水缸,缸里正盛开着夏莲。粉白的莲花交错在一起,微风拂过,颤颤巍巍。
    冯睁也抬眼,跟随苏子烨的目光而去。只是他并未明白苏子烨的意图,甚至觉得他说的话让人一知半解。
    就在这时,苏子烨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国公爷,您看开的最盛的莲花。”
    最盛的莲花?
    冯睁颇为疑惑,但当他仔细看过之后目光一怔。
    啪嗒一声——
    就连手上的棋子掉落都恍若未觉。
    一局终了,心思完全不在这的冯睁赢了。
    这回他看向苏子烨的眼神里除了敬佩外,还多了几分喜爱。
    “今日与苏大人一叙很是高兴,时辰不早了,想必女眷那里已经结束,苏大人请便。”
    冯睁在心里拿自己当长辈,所以才主动说出这话,怕苏子烨为难。苏子烨微笑着点头,起身行礼拜别。
    待人走后,冯睁坐在原地愣神了许久,直到旁边的侍从提醒该回去了,他才缓过神来。
    临走之前,他特意站在水缸前,看着开的最盛的荷花。
    离开的时候,侍从转头看了一眼,并蒂莲轻轻摇曳。
    。
    “你的意思是……”冯睁的夫人倒吸了一口气,眼里带着不可置信。
    冯睁点头:“我们的人还在查,想必不日就会有消息过来。”
    果然,有了线索之后再查一些事情便容易了许多。苏子烨那边也没放弃查这件事,他甚至比冯睁知道的更多。
    当将所有事情串联到一起时,苏子烨忍不住闭了闭眼。
    怪不得阿玉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也有可能根本不想记得。夜深了,苏子烨压制住自己要去找她的冲动。
    走到窗户旁将窗子全部推开,仰头看向天上的一轮明月。
    只有月光是公平的,会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银白的月光倾泻而下,哪怕是茂密树林,也会有零星的光亮掉落。从地上散乱的树枝踩过,发出吱呀的声响,还没来得及惊动林子休憩的鸟儿,很快又归于平静。
    一身黑袍的人走到空旷之处,最后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兜帽被摘下,露出慈眉善目模样。
    和尚低声念着佛经,哪怕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也没有睁开眼睛。
    “现在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了?”
    说话之人从阴暗的地方走出来,瞧着笑吟吟的,但眼中却没半分笑意。慕容斐眸子锁定他,就像是野兽在狩猎,目光发凉。
    “你双手都是血,以为念几句经就能洗脱?十八层地狱,你照样要下。”
    “阿弥陀佛,”和尚总算是停止诵经,睁开眼眸,语气平和的道:
    “施主,你戾气过重,于肝胆无益。”
    慕容斐咧嘴笑了:“与你相比,我还差的远。当时在别院里,是你故意没说出琳琅的藏身之处对不对?还有,吸引苏子烨寻来地宫之人,也是你!”
    琳琅逃了出去,才导致别院的位置暴露,而地宫是慕容斐最后的杀手锏,哪怕事败,他甚至可以在里面呆上一辈子,慢慢筹划。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苏子烨竟然带着人摸到了老巢。
    和尚没否认,直接点头称是,慕容斐被他坦然的态度气笑了。
    “两面三刀,你这样的人还想完成你祖父的愿望?还有,当初是你抛弃琳琅母女,如今就不要做这样让人恶心的嘴脸!”
    一面抛妻弃子,另一面故作情深,还找到妻子的坟去看她?
    可笑。
    和尚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一步错,步步错。”
    慕容斐冷笑:“当时我那位皇祖父在位的时候,听信妖道所言,直接下令活活烧死众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取了他们的舍利子来炼制长生不老丹,这样的血海深仇,你都不想报了?”
    这已经是年代很久远的事情了。
    是如今新帝的祖父,也就是六公主祖父在位时,做出的荒唐事。
    事情发生的时候,当时京城以及附近城池的寺庙全部都慌了,逃不掉躲不开。京城外最小的一个寺庙里,只有方丈大师出名,因此,有几个小和尚逃掉也没人在乎。
    左右他们要的是舍利子,那些小和尚修行不够,结不出来。
    逃走的一个和尚是方丈大师的亲传弟子,跑到半路的时候又偷偷的回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下师父。
    但,他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师父被活活烧死,整个人都陷入火海之中。
    后来和尚被发现一路逃亡,最后藏在一户村民家的井里才避开一劫。他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就在好心农户家养伤。
    记得师父死前的嘱托,说让他成家立业,所以他与农户之女成婚,并诞下一对双胞胎儿子。
    但他无法忘记仇恨,在妻子死后,带着一双幼子游历大显。那时候正是动荡时期,老皇帝死了,六公主的父亲登基,大显各处都是战火留下的痕迹,民不聊生。
    后来,他年岁大了又心思郁结,在死前告诉双生子,若有机会,一定要为他们的师祖讨回公道。
    但那时候大显大大小小的寺庙全部被封,他们即便是想重振佛教也无法做到。一心向佛的大儿子决定学父亲将大显重游,而二儿子则是选择和喜欢的人成亲。
    婚后诞下一女,那时候寺庙重新燃起香火,他想剃度出家当和尚。已经有孩子的二儿子和妻子起了冲突,最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这也间接导致琳琅母女悲惨的命运。
    二儿子要去京城,那里就是父亲交代的师祖圆寂之处。途中遇见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看中了二儿子的容貌,对他下了药春风一度。
    醒来后二儿子懊恼不已,而这一晚就是云奇出现在这世上的契机。
    他一心要为师祖和父亲报仇,心中的仇恨支撑着他去了京城,等到了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兄长已经成为灵云寺的主持了。
    本想在兄长这皈依佛门,但兄长说他尘心未断,不想收下他。可是最后还是答应,甚至二人共用一个身份。
    这是兄长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灵云寺的方丈大师,竟然勾结了乱党,背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兄长知道后,将弟弟关了起来。
    那时候琳琅一行在城外茶寮正好碰见丽娘等人,也是因为他们刚从山上将他救出来,正好碰见了。
    所谓的道观死人,所谓的天谴,不过是他想出来对付清和道人的办法。他想让皇帝倚仗灵云寺,这也是后来他偷偷留下缓解极乐香秘方的原因。
    也确实奏效了,新帝如今很是看重兄长,这就够了。
    再也不会出现当年师祖的惨事,他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唯一未了的心结,便是那两个孩子。
    见和尚迟迟不回话,慕容斐眯了眯眼睛,转身离开,与此同时,有整齐有素的脚步声袭来。
    再然后,那块打坐的石头上,溅起点点红色。
    。
    睡梦中的云奇猛的睁开眼,总觉得心里慌乱,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喝了一口水之后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等天色微曦的时候,云奇起身收拾好,敲开了古雨柔的房门。
    “喂,”云奇的耳朵发红,但嘴巴还是那样贱,“我要去京城参加琳琅的婚礼,勉为其难的带你一程。”
    没等古雨柔说话,云奇看向天边,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你一个姑娘家独身一人在哪里生活都不便,去京城里认识琳琅,还能相互照应一番。我可不是担心你,我就是觉得琳琅自己没意思,想让你去陪她而已。”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云奇脸越发的臊的慌,然后听见女子柔柔的笑声。
    云奇撇嘴:“要去就去,笑什么?那你收拾行李,我们后日启程。”
    一直都是他说话,总算给古雨柔空子让她回话。女子温温柔柔,笑弯了眼睛。
    “好,我这就收拾。”
    云奇哦了一声,不自在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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