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翻来覆去, 没睡着, 心里乱糟糟。
    翌日照常到校上课,早自习结束, 她试图趴在课桌上阖眼补觉。
    第一堂课的预备铃尚未打响,便有人屈指扣响她的桌。
    “关书桐, 德育主任叫你到办公室一趟。”
    留下话, 女生便离开。
    关书桐扶着后颈, 缓慢直起上身,简单收拾了下桌上的东西, 动身去办公室。
    没别的事,就是烧烤店老板联系不到仇野, 又找不到他家人,于是照着关书桐校服绣制的校徽, 找上了他们学校。
    再然后,校长找到主任, 主任找到仇野班主任。
    仇野旷课,今日未到校。
    于是, 又根据店老板的描述,找到关书桐本人。
    主任问她,昨晚为什么要打架斗殴。
    “我不知道,”关书桐实话实说,“我只是路过而已。”
    “哪有那么巧?刚好就路过?刚好仇野他们就打起来了?”
    主任俨然不信邪,大手把办公桌拍得砰砰作响,堆成一摞的书本倾斜下滑,粉尘飞扬。
    关书桐面不改色,坚持先前的说法:“反正我不知道,我跟他不熟。”
    “有学生说他每天最后一节课都到班上找你,你们共用一张桌,还有说有笑。你跟我说你们不熟?”
    “……”哦,那他们嘴巴还挺碎。
    “你们那些事,我都听人说过了。”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传得风风火火的,高三关键时期,我怕影响你们情绪和成绩才没说,你真当老师们都是傻子?大家都不清楚你们那些事?”
    “我们哪些事?”遮遮掩掩见不得人似的,关书桐忍不住反驳。
    主任指控:“早恋!”
    她呛话:“狗屁!”
    办公室刹那间落针可闻,悬挂在墙上的电子时钟运作着,鲜红字体一秒一秒跳动。
    主任气结,色调暗沉的双唇紧紧抿着,呼吸加快,鼻孔微扩,半晌,才开口:
    “那你现在把仇野叫过来问清楚。”
    关书桐掏手机,当着主任的面,给仇野打电话。
    铃声一直响,无人接。
    主任语重心长:“之前见他排名上升,而你又一直保持着年级第一,所以老师们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但是,关书桐,成绩好不代表就可以罔顾纪律,任意妄为。”
    “我知道。”关书桐不咸不淡地应着。
    电话始终打不通,她干脆挂断,“他没接。”
    主任刨根问底:“那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她回:“我不知道。”
    “你要一直不解释,我就当你也参与了打架斗殴,并且会将此事告知你家长,给予你们全校通报批评的处分。”
    “我说我不知道,我也没跟着他们一起打架斗殴。”
    关书桐挤出仅剩的一点耐心解释,情绪处在隐隐爆发的边缘。
    “您一直问,一直单方面定义我们是早恋关系,无非就是要我承认,哦,是,我早恋了,甚至还参与了打架斗殴。所以,无论我认还是不认,您最终给出的结果,都是通报批评叫家长。”
    长长的一串话结束,她一口闷气吐.出,“随便吧。”转身便大步流星往外走,开门,关门,回教室。
    就在今日,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最后五分钟,校园广播被人打开,电流音滋滋地响,用手指轻拍麦克风的砰砰声,清嗓子的咳嗽声。
    或忙于埋头刷题、或跟人闲聊等放学的莘莘学子,闻声,不由渐渐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黑板斜上方的广播。
    “下面是一则通知。昨晚八点,本校学生仇野、关书桐于放学后,在校外一家烧烤店内与人发生争执,打架斗殴,其行为严重违反校规校纪,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教室内渐渐有些骚动,接二连三有人扭头把目光放到当事人身上。
    关书桐仿佛没听到,没发觉,不动声色地继续刷着题。
    手机在桌肚里振动,一通接一通未接来电进来,一条接一条消息积聚。
    她没心思搭理,一放学,即刻离校,回了她那间小小的屋。
    一整晚都没什么胃口,洗了澡,躺在床上。
    没开灯,她躲在黑暗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夜里起了风,门窗颤动,发出不小的动静。
    直至现在,电量仅剩1%的手机,仍不时振动一下。
    关书桐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指纹解锁,直接给仇野发短信:
    【你说帮你保管两天,明天什么时候来拿】
    【你不要,我就交给警察,说是失物】
    这次,仇野没玩失踪,消息回得很快:【明早】
    他又问:【你几时上学?我在那之前找你拿】
    关书桐给出一个大概的时间。
    他回了个“1”,表示收到。
    事情到这儿算是解决了99%。
    关书桐轻轻抿着唇。
    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高度紧绷的神经,在一刻随黑屏关机的手机,一并陷入懈怠。
    她忽然觉得很累。
    心情很沉重,眼皮也很沉重。
    不知不觉间,就这么迷迷糊糊睡过去。
    1月5日晚至次日凌晨,又一波强冷空气补给,她忘了开空调,硬生生被冻醒。
    窗帘半开半合,依稀有亮光在她窗子薄涂一层。
    雨声缠绵,淅淅沥沥没个完。
    关书桐睁着惺忪睡眼,拿过床头柜上的闹钟看时间,耳边响起锁芯被钥匙拧动的声音。
    抬头看去。
    凌晨五点半,谈斯雨如往常出现在她狭小昏暗的出租屋。
    身上是一套熨烫笔挺的英萃私高制服,外套搭在臂弯里,进屋后又被他随手丢在书桌,他顺手把领带也扯下。
    衬衫之下,他胸腔起伏着,她仿佛能听到他紊乱的呼吸声,处处透露着烦躁。
    “打你那么多通电话,为什么不接?”他问她,转过身来看她。
    那样英俊帅气的一张脸,眉眼深邃,五官精致,因遗传了外婆意大利人的基因,而略带异域风情。
    可惜,此时他面色并不好,看她的眼神处在隐忍和躁狂之间,一腔情绪在瞬息间急剧变化,他极力克制着,下颚线紧绷。
    “手机没电了。”关书桐回他。
    “不能充电?”谈斯雨反问她。
    关书桐微愣,借着窗外微弱的亮光,看着他,心脏咯噔跳了一下,有种莫名其妙的慌。
    她轻声:“我睡着了。”
    “我他妈睡不着!”他没好气,“你和仇野跟谁打架,斗什么殴?”
    关书桐捋一把头发,掀被下床,刚睡醒,没心力同他吵,“我没打架。”
    大脑忽然闪过主任那张脸,她气不打一处来,“爱信不信。”
    这话就像点爆火药桶的一个引子,谈斯雨的脾气被她激起来:“那通报批评是怎么回事?”
    她被他大清早劈头盖脸一通质问弄得很不爽,也没好脾气:
    “我哪儿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想拉我下水就拉了,我能怎么办?”
    “你能怎么办?”他快被她逗笑了,“我有没有说过仇野不是什么好人?有没有警告过你离他远点?!”
    关书桐听着,不表态。
    昨天回来,她随手把包丢在地上,刚刚下床不小心踢到,东西洒出来。
    她俯身去捡。
    “跟他有什么好?”谈斯雨问她,“冲动易怒,喜欢招惹事端却又没能力摆平。别跟我说你是看他家生活不易,所以你心软,你心疼他!”
    她确实心软过,也动过恻隐之心。
    关书桐咬紧后槽牙,压住不断从心脏上涌的酸胀。
    “你凭什么心疼他?”
    谈斯雨没停,反而越说越气。
    “人家阅历比你多,力气比你大,以前还是中考市前三,脑子好着呢!是他自甘堕落才混成现在这样!他不想着自救,用得着你上赶着给他补习?你自己一个妹妹你都顾不过来,跟着他自讨什么苦吃?还跑人家家里给他妹妹送晚餐?”
    是咯,当她傻好了。
    还剩几张是他的答题卡,昨天她把题目重做了一遍,他满分肯定是稳了。
    这个,不是她的东西,就不放回包里了。
    她拿在手里,直起身。
    “关书桐!”
    他叫她名字,关书桐抬眼看他。
    谈斯雨步步逼近,压迫感太强,她不自在地别开眼。
    直到他在她跟前停住,她下颌被他大手捏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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