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味斋的糖酥,本王已着人备下许多,足够琤琤从江宁吃到青州了。”
    “而且,你怎么敢笃定这世界上,你最了解她?”
    陆少安反驳:“至少我要比你更了解吧。”
    李执轻笑一声,逼近陆少安,眼微垂着,浑身散发出戾气:“当真吗?”
    回想起常阳殿一剑。
    晏琤琤赶忙打圆场,她上前伸出手将两人完全分开。
    佯装生气,冷脸冷声道:“你们俩不要不和睦,都不是三岁稚子,不要再继续无聊的无用的话题。”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说完转身离去。
    霜竹愣神慢了一步,快步赶上后,将定在那儿的两人最后论及的一一转述。
    “陆少爷说,他纵马在身后追及时,看到小姐与太子殿下在船尾会见。”
    “他劝李执不要费尽心思,小姐依旧心有太子殿下。”
    闻言,晏琤琤长叹口气,摇了摇头,直道罢了罢了。
    若是外人都觉自己心有李珏,那便再好不过。
    -
    翌日。
    一行人隐匿身份,微服私访,将从汜州和淇州的奔来的流民和难民暂住点各个打探一遍。
    得知水灾最为严重的是淇水的岩镇。
    而岩镇地势低限,两面环山。山不高,却在暴雨来临后,四处的水都会汇集在岩镇内。
    宛若一张四处破碎的碗接住了所有的雨水。
    经斯星然解释得知,自他上任江宁同知以来,力图将汜淇两州这两条主河挖通合并,一起汇入懿河。
    然,岩镇世代群居之处刚好便在淇水和汜水交接处。得知搬离世代居住的地方,岩镇的老一辈皆不同意。
    的确,即便发大水淹过好几回,但是一来,岩镇的祖坟皆建在两侧的山上。二来,不发大水时,岩镇的田地最是肥沃,四周的风景担得上钟灵毓秀之境。
    “太子殿下,下官已经着人劝过。但他们守着汪汪水的屋子也搬迁啊。”斯星然无奈道。
    交谈之际,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江宁地势高,又偏向中原,城中水渠通畅,不会被淹。”斯星然冒雨继续道,“但淇州汜州不一样,江宁小雨时,那边定是大雨。”
    前世时,李珏身边人法子粗暴,将那些在他们眼里称作“老顽固”的人全都杀光,滥杀百余人。
    先斩后奏。
    饶是李珏也毫无办法。自然是惹得朝野震惊,然而两水汇集并入懿河后,江宁水灾大多有好转。
    旁人也没有再提起此事。
    但唯有忧心天下的祖父却因此丧命。
    只因那些不明所以的愚民口伐祖父身为江宁大儒却不愿帮江宁被害之人与朝廷抗争。
    ——那些人说得轻巧。
    滥杀无辜固然有错,可怎知她的祖父不曾与与朝廷周旋过?
    因祖父的身死,震惊了惠帝,最后根据祖父的死谏将那些人安置稳妥。
    那些人以为自己能够要挟得来“怜悯”,殊不知,上位者对他们从未有过“怜悯”。
    去往岩镇的路上,雨势渐大,天似是破了一个洞口,将崇海的水泼了进来。
    “殿下,依臣所见。妨碍国之大计着,罪不容恕。”说话者正是镇南王的长子林乐曜,也是林乐晚的哥哥。
    在西南沙场上历练过年,他浑身上下似乎只有一股蛮横。行事风格也十分不近人情。
    李珏知晓林乐曜说的是最方便的法子,也是他在心里赞同的法子。
    天地万顷,皆为皇土。
    那些愚蠢之人,难道守在那儿便以为天地便是他们自己的了?
    正想点头,可忽想到母后的教诲,“太子应当仁义”,更何况先太子是出了名的仁慈。
    ——但他也因为自己的仁慈害死他自己。
    雨幕之下,马车之内。
    这盘棋局里,李珏举棋不定。
    反倒是一旁的李执清冷开口反驳:“林少将军所言不妥。黎民百姓皆是惠帝子民。”
    林乐曜讨厌襄王这种文人,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子,不知民间疾苦。只坚守着孔孟之道,实际上若是遇到行刺,怕不是吓得屁滚尿流。
    林乐曜的语气不善:“哦?襄王你一口一口不妥,一口一口子民。那你能说出什么稳妥的法子吗?”
    “斯同知上任半月有余,其余水路全都疏通,唯独岩镇卡了这般久。”
    “要我说,斯星然就是太胆小,朝廷办事哪有被当地刁民阻拦的份?”
    “不都说了吗?以命相逼,那真的要了他们的命,我看他们搬不搬。”
    他阴恻恻道:“襄王可知?在军中,违抗军令者,格杀勿论。”
    李执笑而不语,看似夸赞李珏实则替斯星然开脱:“上行下效之,太子殿下仁慈有加,又担任此次治灾之重任,深得陛下信任,斯同知自然不敢鲁莽。”
    李珏被夸得舒心,可对那些人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揉了揉眉心,长叹口气。
    隔间内的林乐晚劝说道:“太子殿下,莫要忧烦。您有天人之姿,若是亲临岩镇,那些愚民定会举手赞同。”
    然而事实并非林乐晚奉承所言。马车队刚步入岩镇,除了汹涌的水迎接之外,还有驻扎在地势偏高处岩镇百姓的谩骂。
    直至李珏表明身份,他们才消停下来。林乐曜想治他们大不敬之罪,可那其中一名叫老四的直呼“不知者无罪,还说谩骂是为了劝退不知情之人,免得深入水灾处,丢了性命。”
    李珏气得差些丢了分寸,抽出林乐曜腰间佩刀,独自对着空气砍了几下才作罢。
    李执见状笑而不语,计划着将解决法子的“引”递给李珏后,再设计让斯星然完成后面。
    事情拖了两天。
    李珏焦躁无比,已有让林乐曜“先斩后奏”之意,李执正想抛“引”。
    却听到跟在后面的晏琤琤道:“太子殿下,依臣妇所见。岩镇百姓守在此处无非是为了肥沃良田和居住家宅。”
    “若是替他们在别处挑选一处好地方,有良田有家宅,您觉如何?”
    “若是要选,臣妇当觉淇州安镇那处与岩镇相似,而且距离不远,也方便他们回来祭祀。”
    李珏沉思片刻,着人与那老四交涉,不多时,回禀,“太子殿下,他们认可这个法子。”
    闻言,李珏顿时表情舒展,顾不上别的,双手握住晏琤琤的肩膀大呼“好”,“终是可去天门关!”
    晏琤琤谦虚道:“都是太子殿下曾教过臣妇的训民之道,算是借太子殿下的花献给太子殿下了。”
    而李执盯着晏琤琤的莫名娇羞的面容陷入了沉思,甚至都来不及去提醒李珏的失礼,来不及思索她的表情。
    晏琤琤提的法子与前世她祖父死谏上的法子一模一样。就连地点都选得一样。
    而且——
    晏琤琤对江宁并不熟悉,她怎知安镇与岩镇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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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天门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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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水合并,流入懿河。
    多余的水源源不断冲进修好的几处水库。而经过几千民劳工的日以继日,在水库与河流衔接处,增高地面,形成一定的落差,开阀泄洪,让多余的水可以顺畅得涌进西边。
    工部来报,从江宁通向青宁两州沿路的各处的水库皆按照命令修好。
    现下,只需解决天门关的难点即可。
    离开江宁前,晏琤琤告假一个时辰去了祖父家一趟。
    太子解决心中大麻烦自然是爽朗同意,去天门关路途遥远,途中补给算不得方便,索性在江宁多多查漏补缺。
    江宁的雨淅淅沥沥还在下,青色的天撒成雨幕。
    晏琤琤同霜竹撑着伞一路疾步着。她与祖父母算不上亲近,前世也只有省亲时见过几回。
    可是——
    晏琤琤低垂下眼,轻轻越过周府门前凹凸不平地板上积存的水坑。
    梧州知县所贪图的东西,只有祖父有。
    守在门前的小厮见到晏琤琤拜访,以为又是哪家姑娘替情郎博得周大儒的字画。
    “小姐,请回吧,我家老爷不在家。”小厮道。
    晏琤琤蹙眉疑惑,按理来说,此时祖父应是在家。她本想张口询问,那小厮似是不给面子地摆了摆手。
    “那这个呢?”
    不知何时李执出现在自己身旁,他手中晃着一块金镶玉的牌子。
    那小厮登时两眼发光,忙不迭道:“哟,是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这就去通报。”
    须臾,朱红门被拉开,来者似是骆伯。晏琤琤记不太清了。
    “我家老爷正在作画,委派小的来迎接。”
    随着骆伯带领往院内走去,晏琤琤的记忆开始鲜活起来。
    “王爷怎么来了?”晏琤琤抽空问了一句,“不是说太子殿下需要商议吗?”
    李执轻叹气,“陆少安跟了你一路,你可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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