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花溪村人多,他又是外来者。万一真有人在差役盘问时,提到他,难保这群差役不会去而复返。
    因此,赵晏非但没有洗去脸上的掩饰,反而还又细心修饰了一番。
    再想到差役强调的“身受重伤”,他干脆对自己的伤疤下了手。
    在花溪村养伤二十多日,内里虽然还没好,但表面基本已经结疤。今日成婚,邻居李叔特意赠了他一瓶遮掩伤疤的药膏,现在用来正好。
    赵晏努力遮住伤疤,实在遮掩不住的,便伪造成“新伤”。
    ……
    赵晏定一定神,低声道:“我去重新把门栓上。”
    “嗯。”薛灵栀的声音自床帐后传出,“你快去快回。”
    她现在毫无困意,只想问他一点事情。
    第30章 共寝
    大门两次被撞开,有点轻微的错位,关起来有一些困难。赵晏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大门掩上,重新栓好,又将铁锹顶在门后。
    ——当然,这些东西,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碰上那群差役,依然起不到多大作用。
    做好这一切后,赵晏缓步走回新房。
    此时,薛灵栀已穿好衣衫鞋袜,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
    见此情形,赵晏沉默一瞬,率先开口:“我今晚想留在这里。”
    虽然再次应付过去,但他并未彻底脱险。
    薛灵栀既不答允,也不反对,只蹙起纤长的眉,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犹豫着问:“张公子,他们要找的人是你吗?”
    她只想应付宗族逼婚的事,并不想惹麻烦。
    “为什么这样问?”赵晏神色淡淡,不答反问。
    “来历不明、身受重伤的男子,不正好和你一样吗?”薛灵栀慢慢眨了眨眼睛,“哦,你还是我在河边发现的。”
    赵晏并不承认:“我有来历,我来自河东,受伤是因为遇见了劫匪。”
    “那,那你心虚什么?”
    “我有心虚吗?”赵晏眉梢轻佻。
    “怎么没有?你刚才在他们第二次来之前,故意,故意脱衣裳……”薛灵栀毕竟是个年轻姑娘,说到脱衣裳,难免有些羞窘,说话也不自觉结巴了一些。
    赵晏有意模糊重点:“我脱衣裳怎么了?”
    “你——”薛灵栀噎了一下,“你说呢?难道不是想暗示他们你没有受伤吗?也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竟看不出伤疤来,只剩下一点点抓破的痕迹。”
    天地良心,她刚才真不是故意要看的,是不小心瞥见了。
    当时震惊之下,又有众多差役在,她不便多话,但心里未必没有疑团。
    毕竟刚救他回来时,她曾亲眼看见过他身上的伤,那样严重,甚至有性命危险,怎么可能才二十天就一点伤疤也看不见?
    薛灵栀紧紧盯着他:“……所以你不是心虚是什么?”
    对于薛姑娘的怀疑,赵晏并不意外。他举止反常,对方若毫无戒心,那才是稀奇。但他不能向她道明真相,就含糊道:“不是心虚,是因为别的缘故。”
    “别的缘故?还能有什么别的缘故,会让你夜里跑到我房里脱衣裳?”薛灵栀不信,“总不能是想和我圆房吧?”
    赵晏神色微僵,心想那也不至于。不过这倒是个岔开话题的好机会,是以他故意道:“为什么不能?新婚之夜,本来不就该圆房吗?”
    “啊?”薛灵栀双目圆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道,“那个,咱们是假的啊。”
    “我知道,但是天地都拜了,赘婿都做了。谁知道我们是假的?不做点什么,岂不是枉担虚名了?”赵晏语速极缓,一本正经。
    ——他平时并不是个无聊的人,也没兴趣与女子调笑,此刻本是为了岔开话题,转移薛姑娘的注意力。然而真看到对方一脸的震惊时,他竟觉得好像这样逗着她,也有点意思。
    “不是,我……”薛灵栀懵了,不知道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只好忖度着道,“那也不能啊。咱们说好了,是假成亲,张公子你一表人才,将来不愁没有名门淑女为妻,怎么能真当赘婿呢?”
    赵晏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薛灵栀有些慌,直觉告诉她,大概是假的,对方之前那么抵触成亲入赘,怎么可能想弄假成真?可转念一想,她先前没少听人说,世间许多男子都不会拒绝白占便宜。万一这人真有坏心呢?
    怎么办?
    直接翻脸动手肯定不妥,她还是更倾向于先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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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以理、动之以情。
    于是,薛灵栀咬一咬牙,勉强道:“你要真想和我成亲,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还要守孝,不能圆房。三年之内,你都不能碰我的……”
    烛光下,薛姑娘双眉微蹙,眼含警惕,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时悄悄握成了拳,分明是一副防御的姿态。
    赵晏嗤的轻笑了一声,心想:谁稀罕碰?我又不是色中饿鬼。但他面上却极其遗憾:“知道了,你说的对,我们还是继续做假夫妻吧。”
    “咦……”薛灵栀有些意外,她那句“而你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咱们还是算了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他就改主意了?
    赵晏又道:“我今晚留下,是怕再遇见突发情况,只在桌边将就一宿,绝对不会对你无礼。”
    “嗯。”见他退回安全距离,薛灵栀暗暗松一口气,还好,还好,维持现状就很不错。
    ——其实她也不怕他半夜无礼,如今他受伤未愈,真动起手来,优势在她。
    薛灵栀心情渐好,不愿太委屈了他,就十分体贴地建议:“在桌边将就不舒服,我这边有两床被子,你先睡罗汉床吧。”
    “也好。”赵晏略一颔首。
    很快收拾妥当,两人各自就寝。
    然而,刚一躺下,薛灵栀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对啊,就算他先前想圆房,也绝不可能在明知道有人到来的关头脱衣裳。
    偏偏她方才一听说“圆房”被吓到了,竟没细想这一层。
    他是在糊弄她呢。
    薛灵栀心下微恼,深吸一口气,冷不丁问:“张延之,你是朝廷捉拿的要犯吗?”
    折腾了一天半宿,刚稍稍放松一些,骤然听见这句话,意识到是在问自己,赵晏心中一凛:“不是。”
    随后,他又语带讶然:“你为什么这么问?”
    薛灵栀轻哼一声,干脆坐起来,撩起床幔:“刚才差点被你骗了,你根本就不是想圆房,你就是误导衙门的人吧?想装作自己没有受伤,对不对?”
    她越想越惊恐:“你,你不会是朝廷要犯吧?”
    若他真是逃犯,那她就惹祸上身了。
    赵晏按一按眉心:“不是。”
    “真不是?”
    “真不是。”想了一想,赵晏又解释,“我是怕被差役误抓,不想多事。”
    薛灵栀眨了眨眼睛:“差役会误抓吗?”
    “当然会,你当他们是什么好人?有时候为了应付差事,错抓个把人对他们而言,又算是什么大事吗?”
    薛灵栀不大相信,可转念想到那群差役两次过来,一次带走酒,一次带走摆件,行事作风与土匪无异,确实不算公正严明。
    这么一想,感觉他说的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内心深处并不希望他是要犯。
    薛灵栀小声嘀咕:“怕误抓就怕误抓嘛,直接告诉我就行。干嘛吓唬我说要圆房?”
    赵晏默不作声,只当没有听见。
    此刻已近子时,喜烛燃掉了将近一半。
    薛灵栀实在困得厉害,也不想和他在这些细节上过多纠缠,只说一声:“算了,睡吧。”便放下了床幔。
    烛光隔着床幔透进来,房中又多了个人,薛灵栀心里还有未解的疑团,本以为不会很容易睡着,但终究还是抵不过汹涌的睡意。
    不到半刻钟,薛灵栀就沉沉睡去。
    同在新房内的赵晏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罗汉床狭小,又过于短了一些。薛姑娘抱过来的被褥上有着不知名的熏香,更让他莫名烦躁。
    两人同处一室,又点着蜡烛,他一瞥眼,就能瞧见床幔里影影绰绰的身影。
    赵晏只能阖上眼,尽量去回想今晚的事情。
    那些差役曾骂骂咧咧,无意间提到京城来的人。
    京城来的人是谁?是那天在县城看见的那队禁军吗?
    ……
    次日天光大亮,薛灵栀才清醒过来。
    一掀开床幔,竟发觉罗汉床上不见了张公子的踪迹。
    薛灵栀呆了一瞬,暗想,莫不是他心虚,所以悄悄溜走了?
    正暗自思忖,忽然听到外面有声响。
    知道张公子就在院子里,薛灵栀阖了阖眼睛,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欣喜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算了,没走就没走吧。
    不管那群差役要找的人是不是他,昨晚两次都没带走,说明至少短时间内他应该是安全的。
    匆匆穿好衣衫鞋袜,薛灵栀走出房间,打水洗漱,开始一天的生活。
    吃罢饭,她邀请张公子一起去祭拜父亲。
    “还去?”赵晏皱眉,“前两天不是刚去过吗?”
    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实在是懒怠做事。
    “不一样的,我们村的规矩,成亲第二天是要到坟前祭拜先人的。”薛灵栀认真解释,“再说,昨晚那么大的事……”
    ——她主要是想拉着他在村子里露露脸,省得旁人怀疑。毕竟昨晚差役去而复返,说不定会有传言。
    “也行。”赵晏略一颔首,勉强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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