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紫枫向后走了几步,坐到了正堂上席。
    “回睿王,舒州富饶,舒州父母官却不知为百姓谋福祉贪污受贿,这些知县,均是因为贪污受贿下狱,现正在等着朝廷的裁决。”张阁老神态自若,在这上头他知道董紫枫抓不住他的把柄。
    “既然张阁老说他们都是贪污受贿,我这里到还有一些证据,这是我昨日收到的一本册子,舒州七位知县贪污受贿人人有名!既然张阁老下决心整顿此风,那就还请张阁老再出一次面,写一封奏折禀明父皇!让他能派些能当事能为民做主的人来。”董紫枫在入舒州之前就得到了这本册子,舒州官僚抱团的情况下谁能出淤泥而不染?张阁老既然是要整顿舒州的贪污风气,那他正好行个方便。
    接过那本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边角里头的字迹却没有化开的册子,张阁老神态凝重的翻看了几页,本只是在出门迎接之时沾了几滴雨水的额头上不停的冒着汗水滴,这上头的情况他比董紫枫更清楚是真是假,他收押了四位知县,那是因为这些人不识好歹,董紫枫交出了这本册子,可就是让他在舒州少了几只臂膀了!
    “上头所述,微臣会一一查证,若是属实,微臣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贪污受贿的官吏。”但他既然是先派到舒州整顿稳定舒州灾乱的钦差,在这件事上他有着比董紫枫更大的话语权,董紫枫虽也是钦差,但皇上是任命他来舒州核计伤亡人数,这些并不归他管辖。
    “那到不用麻烦张阁老了,张阁老多日辛苦,也是要好好休息,我已经让人找到了物证,只请张阁老过目确认。”
    舒州山高皇帝远,舒州的官吏是出了名的胆大妄为,要抓他们贪污受贿的把柄并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他在舒州还有王家李家蒋家的帮忙。
    “多系睿王体恤,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这是微臣分内之事,既然睿王已经找到了物证,那就待微臣过目裁决吧!”
    若是舒州的官吏全部下狱,舒州就只有他们两位钦差能说得上话,这对张阁老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可董紫枫准备齐全,他若是回避此事,只会让董转抓住了他的把柄。
    现在他最不能被抓住的就是把柄了!
    “张阁老曾任大理寺少卿,能迅速收押舒州内暴乱势力,我已经为你留得一个活口,查出背后指使人应该是不在话下了,汪大人会在明日抵达舒州,今日就与张阁老一同住在这府衙了!”
    张阁老已经取得了齐家的鼎力相助,比之他的势力更胜一筹,他还未曾见过齐家家主,他想,也是个时候该见见了。
    “微臣早已命人安排好了两间房间,只等着王爷与汪大人抵达舒州,王爷请放心,此案微臣会尽快审理出结果,来来来,王爷这边请!”
    张阁老迈步,一侧的中年男人就为他撑开了伞,看其不同寻常仆人的距离,就能知道这位能离得张阁老如此之近的人该就是张阁老的心腹,董紫枫依旧撑开了伞将蒋何凤护在了大伞底下,湿透的衣衫愈加的沉重,蒋何凤的眉头低得也愈加沉重。
    张阁老到了舒州已经有了数日,舒州知县一一入狱,这府衙相当已经在了他的势力范围之下,入住府衙,谁也保不准已经下了杀心的张阁老会不会再一次导演一处刺杀的戏码!
    “昨日我已经查看了舒州水灾的情况,张阁老能有效的控制住难民的流离可是大功一件,听闻舒州每次重建,除国库、当地府衙出钱出力补贴之外舒州世家都会鼎力相助,现在灾难已经过去,正是需要重建家园助舒州百姓恢复对生活的信心,不知道张阁老可有与几大世家谈了此事?”
    他管不了舒州官吏的事,但舒州重建的资金相关之事他是能管的,他核计伤亡人数,也就是为了给朝廷一个较为准确的数额好拨下赈灾钱粮,若是世家出力为国库减轻一部分负担,这也是好事一件。
    有过一次交锋,张阁老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他很清楚在苏家那座小院子里董紫枫做了什么,现在齐家周家唯他是从,但苏家常家刘家却是另有想法,再加上舒州王李蒋三家的势力也算得不错,他与董紫枫之间的差距正在慢慢的缩小,若是那几位知县下狱,他们之间的差距更只是微乎其微,在苏家刺杀董紫枫他还可推到暴民头上,但董紫枫住进了府衙若是出了事,那就是他这个维持舒州安稳的钦差最大的不是了。
    “谈过谈过,齐周两家家主愿鼎力协助朝廷!”
    “鼎力是多大的力?”
    “白银十万两!”
    白银二十万两,这笔数目可说得上是往年朝廷支来舒州赈灾款的五分之一,越是有钱的人越是爱钱,齐家能如此阔绰,应该也就是为了取得舒州百姓的民意支持。
    “好好好!舒州果然是富庶之地,齐周两家能有此善心,明日还请张阁老将两位家主还有苏常刘三位家主请过来细讨此事!”
    “好!微臣让人去通知!”张阁老微微颔首,头顶黑白参杂的发髻平稳如山。
    “早听说齐家的生意西至肃州北至关东,看来真是底蕴丰厚!张阁老,再有一段时日就是董王与贵千金成婚了,舒州的事还是要快些解决才好啊!虽说董王现在的处境不太妙,可到底是父皇最宠爱的董王,张阁老往后就算是归老,想来风光也会如前啊!”
    听得董王二字,张阁老肌肉松弛的脸颊微微抖了抖,几滴雨水从高高举着的大伞伞骨尖低落,落在他微红的鼻尖上,信手擦了去,张阁老笑着道:“嫁与帝王家,乃是小女的福气,微臣虽已入古稀,但身子还算是硬朗,也想为皇上多做些事情,归老,也该是数年之后了!”
    “张阁老功成名就,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现又是文坛泰斗备受士子推崇尊敬,该是回家享享清福了!为皇上效力,也得是我们这些年少力壮的年轻人来做才是!”
    董紫枫将伞交给了秦淮,半身衣衫沉重贴身,却没有让半滴雨水落在蒋何凤身上。
    “国事牵连黎民苍生,也还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撑船掌舵才是!年轻人心高气傲太过激进,怎能经得其暴风雨?”
    张阁老抖了抖伞上的雨水,笑着交给了一侧的中年男子。
    “撑船掌舵那也得还有那个眼力劲,若是走错了方向上错了船,那可就是祸害苍生了!”
    “有皇上英明领导,怎会走错方向!王爷看来真是被暴民惊扰了,可要微臣请刘大夫来为王爷看看?”
    “张阁老有心了!本王好得很,倒是张阁老,似乎是有些不好!”董紫枫嗤笑。
    “此话何解?”张阁老扬眉。
    “呵呵…………”
    董紫枫迈步走入了屋子,查看了两眼,甚是满意。
    “张阁老还有两件案子要处理,就不用陪着本王了!请便吧!”
    屋外张阁老息声一笑,再次撑开了伞,速速离去。
    与一个精明的老头顾弄玄虚,董紫枫确实有几分无聊,蒋何凤在心里贬低了几句方才两人唇枪舌剑的对话,走进了屋子。
    舒州果然是以富饶著称的州郡,在人人贪污受贿的府衙内,更是这种富贵的集中所在,而作为舒州知州用来接待朝廷使臣的厢房,更是将这种富贵展示得淋漓尽致。
    白玉杯,黄金罍,珐琅彩,青花瓷,琉璃器,玻璃窗,这里是中西最奢华之物集合的地方。
    “一间知州府衙都能有如此财力,看来到舒州为官,可是一个美差!”
    董紫枫放下了手中那只剔透的玻璃瓶子,扭头看着这屋子里的那些漂洋过海而来倍受洛阳权贵追捧的东西,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的厌恶。
    “堂堂晋王府都不如一座知州府,这可不只是美差!”蒋何凤看了看五彩的玻璃大窗户,想着若是晴天,这样数扇窗该是多么美丽,她以前见过了太多这样的美丽,但在这个世界却还从未见过。
    “你若是喜欢,回到了晋王府咱们也换一扇这样的玻璃窗户!”看蒋何凤呆呆的站在玻璃窗下发呆,还以为她是羡慕喜欢这扇窗户的董紫枫殷勤的道。
    “虽说显得身份高贵,但总觉得有些别扭。”
    见她眼神中并没有欣喜之色,董紫枫知道她所说不假,所以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
    “舒州的官吏最会送礼,现在舒州府衙一空,倒是清净!”蒋何凤想着来时自己与董紫枫说的那些话,不由笑了起来。
    董紫枫也笑了笑扭了扭胳膊,秦淮拿来了一件干净得衣衫,他走入了里屋换了之后,再次回到了众人面前。
    苏禄在苏家也是见到过这些西洋玩意的,他很镇静恭敬的半低着头,谦和得就像是一个受教的学生,苏大嫂还从未见过这样稀奇玩意,虽学着苏禄低着头,但骨碌的眼神一直是在四周打量着。
    苏禄准备了很多说辞,关于国家大事,关于律法制度,虽然紧张,但他在尽量的避免着自己的失态,本以为董紫枫会与他如前晚一般如扯家常一般的说话,谁知董紫枫只是让他们先回了家,苏禄夫妇带着失落离去,秦淮走了,决明与樊素则是守在屋子外头,比之在洛阳之时,他们有着更多的独处时间。
    这样的独处多就是沉默与尴尬。
    蒋何凤是一个有恋爱洁癖的人,多年来她一直抱着董缺毋滥的想法在灯红酒绿物欲横流的社会单身独处,虽然看过很多爱情故事,但骨子里本质上,从未经历过一场恋爱的她并不懂得如何去恋爱。
    而在一直对沈客穷追猛打未得好结果之后,谈恋爱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入地狱。
    董紫枫是一个善于交际长袖善舞的人,但一物克一物,在蒋何凤面前,他就是一块石头,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去撩开她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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