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进去,可我不知道该和长姊说什么。孟师傅,长姊的左臂到底如何了?”阿四终于愿意抬起头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她是日夜兼程赶回鼎都,心头憋着一口气撒不出去。
    太子遭此一难,孟予何尝不叹惋:“太子殿下前臂因坏疽断去,时有疼痛。陛下令我来时,特遣尚药局奉御随行,有奉御为太子殿下施针疏通经络,太子精神日盛一日。我若没有猜错,这个时辰,太子殿下应当清醒着,四娘当真不入内去见见?见了人,自然就知道想说什么了。”
    阿四千里迢迢,来回奔忙,正是为了见太子,当然没有不见的道理。即便心下负累颇多,阿四还是站起来准备进门,顺带把书卷拾起往孟予手里塞:“谢过孟师傅。”
    孟予眼角微不可查地一弯:“去吧。”
    等人走进殿宇了,远远望风的林听云才走进与孟予相互见礼:“这事终究是落到孟相手上了啊,辛苦。”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比起将军奔波劳碌,何谈辛苦。”孟予回礼,“陛下有言,如若太子殿下病情好转,两位皇子得在年节之前赶往新都,届时还要劳烦将军一路照应。”
    两个平素无交集的天子近妾,顶着飒飒秋风在两仪殿外你来我往地说闲话,好半晌才找到由头,走进临近的官署吃茶。
    这头,阿四绕过屏风、脱去鞋袜披风,先在火炉边将自己烤暖和、散去寒气,然后往里间走。太子正卧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睁眼就知来人:“是阿四吧,进来说话。”
    阿四谨慎地走近床榻,自知脱跳,拿过绳床坐在太子半丈开外。她用视线描摹太子浑身上下的变化,从消瘦的两颊、苍白的面孔,到无法再探出长袖的左手。
    阿四揪心道:“长姊……手臂是不是很疼?”说完又觉得自己这句是废话,平白失了一只手,怎么会不疼?
    “至少我还活着,我见过太多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去,还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了。既然死里逃生,手上的伤也就算不得太疼。”太子平静地笑了,这是阿四半个月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笑容。
    太子对国朝重要性不言而喻,太子不安,皇帝震怒,无论新都鼎都,凡是能见人的官吏都不敢在外露笑脸。阿四心情郁郁,身边随从也不敢轻言说笑。
    “我在门口等了很久,一直没想清楚要和长姊说什么。现在想想,有个问题只有长姊的回答我是肯信的。”阿四自打离开皇帝身侧的那个夜晚开始,就在思忖此案真凶。可一月过去,她仍旧困在原地。
    太子心如明镜,宽容道:“你问吧。”
    “当夜,鼎都城内叛臣联通城外贼寇作乱,非但熟悉禁军排布、换防,还知晓长姊动向,身边亲眷,且在宵禁时分互通消息……这绝非一两人能够做到的事。左相与我说,叛臣曾挟持陈家亲眷于皇城外叫嚣,当时她认出的数人中,以吴氏为首。左相所说的人,我大都在叛军中见过。独独这个吴氏,直至叛军贼首陈文佳伏诛,我也不曾听闻一丝一毫的风声。”
    阿四将所知晓的据实已告,最后才问出心底的问题:“仿佛间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与我说过一些话,但我都不愿轻信。长姊,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太子眼帘微垂,把尚且完好的右手伸在阿四面前:“我在八岁那年用这只手杀死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越王的王府长史。长史对越王忠心耿耿,在外面传来越王事败身死的消息后,他认为家中女眷小孩一旦落入敌手,折辱以外逃脱不开一个死字,于是他向当时王妃陈情,希望分散送离小王男,再由女眷与王女、王府上下属官自刎、焚火掩人耳目。当时,我与二娘就在帘后。那日是花朝节,王妃给我们都发了礼物,装在锦盒里。二娘才四岁,无知觉地抱着玩具,而我吓了一跳,失手将锦盒摔在地上,里面翻滚出一把匕首来……”
    响声惊动了长史,他不管不顾地掀开帘,见到是一大一小两个王女,松了好长一口气。而姬若木则在怀里紧紧藏着匕首,直视来人。长史并不将小孩放在眼里,转头要去实施所谓“弃车保帅”的妙计。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姬若木扑上去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腰腹。
    匕首的锋利超出小王女的想象,她轻易地让高大的长史倒在血泊中,厚重的冬日衣裙吸饱了长史腹部漫出的鲜血。姬若木至今记得那沉甸甸的感触,和她慌张抬头时望见王妃陈姰脸上意味深长的神情。
    之后的故事阿四就知道了,陈姰抛弃将要沉底的腐朽老船,顺理成章地成为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王府一共六个孩子,抛开越王长史心心念念的三支和亲的“香火”,剩下两个半女孩都在新时代过得不错。
    亲手杀人,对阿四来说不难想象,她不久前才见证上万人被战争夺走生机。但八岁的孩子,于情于理都不该陷入这样惨痛的境地。阿四摇头:“人不该这样的……”
    太子问阿四:“你说,长史一心为主,这般结局,过错在谁?亲手了结他的是我,递出匕首的是王妃,谋反事败带来后果是越王咎由自取,越王的野心和长史恶毒的主意是因为这世道对男子太放纵,成王败寇、斩草除根的传统来自于血淋淋的史书。”
    “啪嗒”,温热的泪珠滚落在太子掌心。
    太子收拢手掌,拭去阿四睫下泪痕,道:“我生母的妹妹,将她的阿姊视为不可或缺的依靠和支柱,她永远地沉眠在阿姊的死亡中,对我和同胞弟弟爱屋及乌、又恶其余胥。一面认为我们是她阿姊的延续,一面认为我们夺走了她阿姊的命。她无数次反反复复地要求我们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也是我的期望。失去这只手,说不定我能活得更久些。所以,阿四不用为此自责,也不必执着此事因果。”
    心中闷气随泪水流出,阿四哭完,靠在太子床榻边睡着。等阿四睡熟后,太子近侍上前抱起阿四走向暖阁。
    糊弄完累极困极的幼妹,太子接过侍从递上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再令殿外等候多时的孟予进门。
    孟予行礼罢,正好坐在阿四搬来的绳床上,轻声问:“殿下安顿好四娘了?”
    此刻,太子眉宇间的平和褪色,浮出两分凛然:“唯独阿四不该牵涉进来,你们和她说的太多了。”
    孟予道:“四娘既然投生在圣人腹中,便避无可避。”
    第210章
    近侍的手刚接触到阿四的臂膀, 她就迷糊地醒来了,困倦太浓重,懒懒地不愿睁开眼, 任由近侍横抱起自己挪移到暖阁。
    过于敏锐的五感在最开始时, 总会给阿四带来一些困扰,同时她也学会了遮掩。先是不对意外听见的远处动静做出反应, 而后习惯性忽视周围的小动静, 再有的, 就是学着在任何场合装睡。
    年纪小的时候装不住, 总被宫人发觉,久而久之, 丹阳阁乳母宫人都知道阿四觉轻。不过, 这只是内帏私事, 并不为外人所知。远住东宫的太子和她身边的近侍并不知晓,从偏殿到暖阁的距离,依照阿四的耳力, 与两人当面对话没有实际区别。
    孟予毫无起伏波动的话清晰地在阿四的耳边炸开:“鼎都内或有骚乱一事,圣上早有预料,也与左相嘱咐过。楚王、宋王皆有所感。殿下, 应当也是知情人吧。”
    阿四最后的一点瞌睡也无影无踪,自知演技不好, 在床榻间翻身,面壁侧卧,以免伺候的宫人看见神情。
    “不错,圣上移驾新都之前, 曾与我叮嘱过,当时左相也在。”太子眼睫半垂, 眼睑投下小片阴影。
    皇帝登基至今十四年,内政外交与前朝多有不同,于礼、法上,更是大刀阔斧地革新。但这份情,却不会被所有人领受。圣上擢用寒门士子,偏好任用女人,每一步动向都是在旧世家身上挖肉。大动刀斧不但疼,还会留下伤口,而这伤可能会结痂,也可能成为脓包。皇帝有心主动挑破脓包,以求早日治愈,故而鼎都出事并不令人意外。
    事先未曾意料的共有三件事,其一是太子受伤,其二是贼寇入城,其三是贼首有仇报仇,并未牵涉无辜。
    孟予先问其一:“殿下可检查过崔孺人饮食医药,她近日见过什么人?是否为人暗害?”
    而今孟予代表皇帝问寻,太子自然如实相告:“崔孺人身边侍候的随从、医师俱是我一手安排,并无异样,平常也无外客,上个来探望的崔家女眷也是一月前的事。她的身体早些年就不大好了,年初医师就与我说过,她很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因此,我主动请缨留在鼎都,也有顺带照看、送终的考量。”
    “所以,殿下认为崔孺人之死,是巧合。”孟予提笔记下。
    当夜,混乱不堪,太子听到崔孺人身故的消息,当时就带侍从离宫奔赴别院,堪堪赶上最后一面。
    太子闭眼叹息:“崔孺人之死确实巧合,但死讯不是。我收到下属来报,说得是她身故,而我出宫不能简便,等到人车马具备,再赶到时,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她是在我怀里离开人世的。”
    太子每隔半月就要出宫探亲,她出宫必要率卫护身开路,只要有心人,都能探听出这样规律的行程和大致方位。而太子的出身也不是秘密,皇帝无遮掩意,朝中稍有些资历的官员都有耳闻。
    至于崔孺人的近况,除了太子以外,大概就是崔家人最为熟悉。可偏偏,贼首陈文佳血洗崔家门庭,不出意外的话,传承千年的博陵崔后继无人,注定就此没落。
    “传讯的人……”
    太子淡淡道:“有所关联的人,全部都死绝了。”
    混乱动荡过去,相关的人不是死在叛军手里,就是为保护太子牺牲,想要再找出假传消息的人,犹如大海捞针,难如登天。
    而陈文佳寻仇,大抵是为睦州谋反案中,当年睦州叛军作乱,危难关头时任婺州刺史的崔氏,调兵襄助睦州裴刺史,崔氏因功擢升御史大夫,由于姬宴平从中作梗,他才没有跟随皇帝御驾前往新都。崔家死的干净,连崔孺人住的别院也被叛军摸上门清理过。
    崔氏平叛有功,转头又死于叛军之手,多么讽刺。
    “死了啊……死人的嫌疑也不能排除。”孟予揉揉额角,“当时,东宫率卫与叛臣兵戎相见,殿下可有认出什么人来?”
    太子眼神微动:“吴氏,辅国公过身,其余吴家闲散族人大多奔丧族地,留在鼎都中的唯有他一个尚且算是叫得出名字。兵卒难认,他是领头的那一个。我的左手,正是受他一箭。”
    世人皆知卫国公射术一绝,却不知从前开国功臣中吴氏带兵,引弓射箭百发,无一不中,陈尸筑京观。而后辅国公吴女侯嫁闵氏,教习子辈,才有后人传闻。
    吴家族人在东宫十率、禁军中任职者颇多,开城联合叛军,或许正是吴氏所为。
    孟予皱眉:“城中尸首未见吴氏,叛军兵败后,也未见其人。盘问俘虏,说是出城两三日就死在陈文佳手下了。禁卫中任职的其他吴家子也盘查过,基本上都没有异样。”
    又是一个死无对证。
    太子受伤后,东宫属官已经把能查的都查了一遍,太子醒来就有现成的讯息阅览,故而知道一些孟予暂未了解的东西:“这个吴氏,他的母亲出身崔家。”
    崔家牵涉的范围就大了,近的来说,姬宴平与崔家素有旧怨。
    当年因临月之故,崔家男死于姬宴平之手,死的是崔家男,崔家忍气吞声不说,姬宴平仍是处处找茬。一些小事,皇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袒自家孩子,崔家关门起确实怨气颇大。既然有怨,就不能排除崔家谋反的可能,况且援军睦州的崔氏,理当与陈文佳是相识的。
    崔家虽惨遭灭门,却未必无辜。也许,正是崔家里应外合,最终却被心怀怨恨的陈文佳反咬一口。
    只是这样一来,就要牵连姬宴平。前些日子里,阿四平反旧日嗣薛王冤案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里面不乏有姬宴平为故友抱不平的意思。如今传说中已经死去的人,造成了更大的混乱,卫国公尚且将功折罪,姬宴平难辞其咎。
    一旦坐实这一点,姬宴平的将来就不好说了。
    叛臣作乱和姊妹阋墙在皇帝看来,后者远比前者要重得多。皇帝在这个关头将心腹孟予远派来此,正是要确认此事吧。
    孟予再问:“殿下离开别院后受到叛臣袭击,多久以后得到禁军援护?巡街的金吾卫在何处?那时左相又在何处?”
    回忆乱糟糟的夜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太子双眸微眯,沉吟良久:“情急之下,当晚我是骑马出宫,见崔孺人尚在弥留之际,心有疑窦,于是我令随从先行赶回东宫求援。待崔孺人气绝,迅速上马离开别院。奈何巷中受袭,我中箭后,握不住缰绳堕马摔落,侍从率卫拼死相救,东宫率卫赶到援救,叛军见势不妙退离。我是一路清醒着回到东宫,路上就见到左相派禁军来寻,回到东宫后立时有属官来报,有东面坊市走水,紧随的就是鼎都西门失守。”
    “左相长在衙署值守,殿下出门没有事先与左相知会一声吧。”孟予听太子话中意思,左相似乎派出不少人手各处找寻太子,这才耽搁了时间。
    太子:“我以为,左相应当知晓我的行踪。”
    孟予笔下不停,头也不抬地问:“坊与市,最先起火的是哪一个?”
    “东市,夜火冲天,站在宫中也能望见火光。”太子闭上眼,“据此前暂留鼎都的华州刺史所说,崔家连同周围数门户,同遭大火,整个坊间都已经一片焦炭了。”
    禁军不但要救火、疏散百姓,还得防卫城门、寻找太子、压制叛军、守护皇城……确实有够忙的。但是,皇帝御驾出行,带走了近乎全部的北衙六万禁军和部分南衙禁军,留在鼎都的兵力也还有二十万余。即便其中分出半数维持皇城以及北门秩序,十万禁军也绝对足够照应鼎都了。
    其中问题在于,皇帝留下左相与太子二人留守鼎都,太子为君,左相为妾。没有太子手中兵符,左相无力调动全军。形势所迫,禁军或许会听命,但前后召集、解释,浪费的时间足够让形势变得严峻数倍。左相担忧太子状况,而令禁军先寻太子,也无错。
    而且,南衙禁军中多是官宦子门荫,实在不是好用的兵士。面对的又是陈文佳这样天生善战之将,再有城中叛臣牵制。多方缘由下,有这样的结局似乎也不奇怪。
    惋惜的是,结局已定,叛军叛臣俱亡,事后的猜想并不会让现实改变分毫。
    孟予捧着书卷等候墨干,起身向太子躬身告辞:“这段时日太子殿下便安心养伤吧,此间事宜我会如实禀报圣上,无论如何,都请殿下放宽心。圣上关切殿下近况,尝使新都临近观庙日夜祈福。依某愚见,殿下养病闲暇之际,可传书新都,以慰圣上思子之情。”
    这场叛乱造成影响意外的小,又额外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皇帝手下不缺人用,吏部每年有数千人等候铨选派职,已经死去的少数人不会得到太久的怀念,然而这件事在诸皇子中造成的隔阂,极可能是终身无法弥补修复的。
    这也是姬若木无法再继续做太子的重要原因之一,刀斧留下的伤口愈合也会留下疤痕,即使姬若木是整件事的受害者,皇帝也无法放心将大周未来交给可能对姊妹心怀芥蒂的姬若木了。
    此刻侍从尽退守殿外,屋内两人对残酷的现实心知肚明,真相不再重要,局势不可能完全恢复到从前的稳定,这一场是姬若木输了储君资格,也是皇帝输了一筹。
    “愿赌服输,鼎都诸事,就托付给孟相了。”姬若木大抵是平静的,正如她对阿四所言,她的运气还不错,至少没在这一局中丢命。
    孟予退出侧殿,与外面留候的侍从嘱咐:“公主披星戴月赶来,或许一觉要睡到日暮,切记备好茶汤餐饭。”
    “喏。”侍从垂首。
    第211章
    阿四侧靠软枕, 朦朦胧胧地听着传到耳边的对话,似梦非梦,努力地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她困倦极了, 但舍不得睡去, 头捂在锦褥下,奋力睁大眼睛保持清醒。一直等到孟予说出对宫人的叮咛, 她才放心地睡着。
    往日里安然的睡眠远去了, 不安中, 阿四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见巨大通天的铜鼎,铜鼎下有着密密麻麻的人, 半数在鼎下作为燃料焚烧, 剩下半数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在搬运死去的同类投进火堆,一部分在努力地攀登天梯。
    天梯下宽上窄,愈往上便愈狭窄陡峭, 每个向上爬的人都背着巨大的篓子,篓子上系着或长或短的绳索,艰难险阻不说, 还要防范身边人。因为天梯至高处只有两脚宽,只供一个人站住脚, 千辛万苦又极其幸运的人才能登上去。
    阿四拉高视野,她想看清楚鼎上有什么东西,引人不顾一些地向上钻。天梯很长、很陡,甚至歪斜, 扭曲地让梦中的阿四都疑惑起来,这样歪曲的路, 竟也有人前仆后继地向上爬,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过了许久、也可能是过了一瞬间,阿四的视线来到天梯的尽头,铜鼎的上方。
    鼎中是沸腾的汤水,油水中翻滚着红白的熟肉,油脂的芳香诱惑人心。登顶的人狂喜地把篓子连带篓中生食抛进铜鼎,再小心地拉起篓子,大快朵颐。不过,这条路太窄了,离得越近的人越能嗅到香气,而天梯上的人饿的太久,决计不能忍受有人独占铜鼎的美妙。不等前人吃饱,身后人就饿的发狂,不管不顾地把人推搡开,在前人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中,美滋滋地享受起铜鼎美食。
    后人有了前人的经验,一边大口咀嚼一边警惕更后者,仗着自己多吃几口鲜肉的力气,一连将身后十数人推下天梯。被推开的人,要么落在铜鼎里面,要么落在外面,前者死的快,后者死的痛快。
    血的教训镇压住了目击者对鲜肉鲜汤的渴望,但是扭曲的天梯不会停止,上面疯狂的人也不会停下脚步。暂时的堵塞终将为源源不断涌入的人力冲开,于是目击者被推动、被撞击、成为冲向登顶者的第一颗水珠,人群向放闸的水流,轰然撞向顶峰。
    吃饱的人和睁眼饿着的人,一起滚落铜鼎,成为下一个人的食物。
    幸运存活的人乐疯了,迫不及待地开始打捞美味,又成为美味。
    周而复始的情节,让旁观的阿四有些疲倦,野蛮的争夺持续了无数个轮回。
    终于,有一个登顶者展现出空前的智慧,姑且称为智慧吧。这个人打断了野蛮的循环,把捞上来的食物分享给了身后的人,每个人吃够了,就把食物向后传递,但是食物是有限的,受益的人也有限。
    这些人的规则产生改变,从成为唯一登顶吃肉的人,变成能够吃肉的人或者吃更多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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