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禛而言,白塔不是一个陌生的地名。早在三千年前,那座贫瘠的小岛就叫白塔。
    白塔岛环境恶劣,是有名的不毛之地。一些难以处理的邪修恶人,便会被废掉修为,扔到小岛上,任其自生自灭。
    而来到末法时代后,白塔的环境愈发恶劣,周围布满了酸海和酸雾,常人更是难以进入。
    于是,愈来愈多恶人被流放到白塔服苦役,不但逃脱无望,还要日夜承受着狱卒的压迫和酸雾的腐蚀。被关押到白塔监狱,说是这个时代最重的刑罚也不为过。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白塔海域是唯一一个,使用最高规格防腐蚀材料的船只才能通过的地方。
    李禛怀疑,日环食制造那三艘船,就是为了通过白塔海域。
    这也就是疑问所在了。白塔监狱中服刑的,几乎都是做下了滔天恶事的重刑犯,白塔岛更是光秃秃一片,是世人避之不及的所在。
    日环食打造船只去那地方干什么?
    第119章 匿名电话
    李禛整理好思绪,若无其事道:“你反应怎么那么大?我只是问问。”
    明姐蓦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她舒缓神色,看了眼一边还在搬东西的手下,对李禛使了个眼色。
    李禛心知她有话要说,便让小春留下原地,两人走到另一个没人的仓库之中。
    仓库门一关,四下无人,周围变得安静起来。明姐这时才松了口气似的,低声道:“你问白塔监狱做什么?”
    李禛坐到一个纸箱上,毫不避讳地抬起头,直视着天花板上的灯。那灯光毫无遮挡地落在她眼底,显得她眼瞳格外清澈明亮。
    她想了想,还是对明姐坦白道:“我在制造记录中发现他们曾经造过船。造船所用材料是k6-851合金。”
    明姐接口道:“这种材料太过珍贵,在有很多价格更低廉的替代品,普通船只的制造过程中不会使用它。只有一样,就是它的耐腐蚀性强,能够安全渡过酸浓度最高的海域。”
    “没错。”李禛道,“他们花大价钱,购入了大量k6-851,也就是说它对他们而言是不可替代的。所以我认为,他们造船是为了去白塔岛。”
    只有白塔海域,才用得上这种珍贵的合金。
    明姐点点头,忽然侧目问道:“介意我抽根烟吗?”
    李禛抱胸轻笑:“往常倒没见你问我。”
    “今天见识到你的厉害。”明姐也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夹在指尖慢条斯理地点燃,“今日见到了,怕得罪了你,你带人搬空我的酒吧。”
    说着吐出烟雾,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你的推论没有问题。但你又怎么能确定,这艘船是他们自用,而不是给其他势力制造的呢?”
    “就算是给其他势力制造的,难道问题就不存在了吗?”李禛逻辑很清楚,“为什么会有人想登上白塔岛,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那岛上是监狱,是禁止通行的地方,除了天门台押送犯人的船只,没人会去那里。”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问:“你不会觉得,这几艘船是天门台定制的吧?”
    明姐伸手挥了挥烟雾,也露出思索的表情:“不可能是天门台。他们有自己的造船厂。”
    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仓库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烟雾在房间中飘散,留下一片朦胧。
    半晌,明姐才道:“白塔监狱那地方,说是监狱,不如说是苦役场。”
    “哦?”
    “白塔岛上有一座特别的山,山上的石头是一种珍稀的灵石,所以囚犯们需要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采石,时间久了,身体都被海雾侵蚀。”
    明姐的声音在仓库中缓缓响起,也如烟雾一般朦胧模糊。
    “那些囚犯大多是罪大恶极之人,但也有□□,甚至还有天门台中的一些人。其中成分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
    李禛道:“没有人逃走吗?”
    明姐哂笑一声:“自然是想逃的。只是白塔岛周围终年海雾弥漫,又四面环海,可谓是天然的监狱。百年前那附近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岛,也逐渐被酸海腐蚀掉了。只有白塔岛一直平安无事,孤悬海外。”
    李禛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那为什么白塔岛无事呢?”
    明姐瞥了她一眼,将燃到尾端的烟头掐灭。
    “我也不清楚……你问这么多问题,难道真想去那里?”
    李禛倒也没有隐瞒,坦然道:“我觉得上面有我需要的东西。”
    “你需要的东西?”明姐顿了一顿,却没有问是什么东西。她还是很有分寸的,因此只道:“虽然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但我劝你想清楚了。”
    灯光下,她的语气带了几分疲惫:“白塔是难进更难出的地方。说不定去了,就回不来了。”
    李禛这个当事人神色却没有一点凝重,反而轻松地说道:“回不来又如何呢?”
    明姐愣了一下。
    “如果还未去就终日担心自己回不来,那多半就要回不来了。”李禛耸耸肩,从纸箱子上站起身,“想要便去做。准备当然是要的,但又何必顾虑太多?”
    明姐怔怔地看着她,灯光下,她的身影仿佛与记忆中的另一人重合。她看了半晌,倏然移开,低声叹道:“那你打算如何进入白塔呢?”
    李禛没有船,怎样渡过一望无际的酸海呢?
    明姐回忆自己知道的几家船厂,想看看这几家厂有没有能造出能渡酸海的船只的,一抬头却见李禛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被抓进去不就好了?”李禛理所当然地说,“我现在的身价还进不了白塔监狱吗?”
    “……进倒是能进。”从赏金和影响力来看,她已经算是罪大恶极的那档了。这种按理来说就该被扔到白塔监狱去。
    李禛看了眼明姐,又道:“不过天门台还下设了其他几所大监狱,我担心他们把我关到其他地方。”
    “若你真想去白塔监狱。”明姐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我倒是可以发动关系,帮你斡旋一二。”
    她看着声名不显,实际上也有不少人脉,帮过某些达官贵人一些“小忙”。这份关系在这里,仅仅是将李禛转到白塔监狱,是没什么太大难度的。
    李禛这才兴高采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至于怎么被抓,以什么样的姿态被抓,她还没想好。总之,先把手头上的事解决吧。
    明姐的手下动作不慢,没过多久,就将仓库里的物资搬空了。众人没有管那些感染了食脑之蛛的仿生人,一同从货梯撤离。
    众人走在路上,身影凝结成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冷风和新鲜的空气扑了人满脸,将人从封闭空间的压抑与窒息中解放出来。
    明姐问:“你打算怎么办?”
    李禛道:“打匿名电话,把这件事举报给天门台。”
    这倒不是因为她多么有公德心。纯粹是她想看天门台查封日环食的地下工厂,演一出狗咬狗的好戏罢了。
    明姐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叮嘱她小心后便上了装满物资的货车。
    一排货车绕过街道,上了灵轨,在紫葡萄色的天幕中缩小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像是蚂蚁一般,逆着夜风爬向远方。
    李禛迎着风,看着货车远处的影子,知道它们缩小到几乎看不到了,才默默收回视线,扬手捋了捋头发。
    小春忽然道:“你很信任他们吗?”
    她平时甚少说话,连李禛主动问她也不太开口,如今却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倒是让人意外。
    “信任?”李禛轻笑一声,“立场是会变的。自己在变,别人也在变,世界上没有绝对值得信任的人。不过,他们现在倒是值得信任……”
    她穿上外套,漫不经心道:“至少,我们现在的利益是一致的。”
    小春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又似是没听懂,不过她也不再多问了。
    李禛摇摇头,对小春道:“你先回阿兰身边吧。我还有点事要做。”
    小春闻言也不多问,甚至连声“再见”也没说,就穿过工厂大门,径直走开了。
    倒是听话。
    小春一走,这附近还带着活人气息的,就只剩李禛一个了。
    此时正是凌晨,周围路灯发出的微弱灯光几乎被黑暗吞噬,只剩一片冷硬的黑。夜幕被远处的广告牌照亮,发出一种明亮的白紫色。
    李禛望着异色的天幕,在夜风中独自伫立片刻,这才走到不甚明亮的路灯下,打开了灵脑,然后拨通了天门台的报警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
    “您好?”
    李禛完全没有废话的意思,干脆道:“工厂区631号厂房7号仓库下藏了秘密工厂,有人违反《仿生人权利保障法》,强迫仿生人为他们违法制造并贩卖危险品、违禁品。”
    说罢也不管对方反应,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没留给对方一点多问的时间。
    她用了之前金热心卖给她的一个小插件,据金说,用这个插件打电话,就不用担心被对方查出id。
    李禛觉得很方便,就买了。不过她一直没试过,直到今天才想起来使用。
    说起来金,之前拜托她查一下游戏公司,结果她几天也没有回消息……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禛垂下眼眸,思索几息,没有头绪便作罢了。反正没了金还有银,没了银还有铜和铁,她没必要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这样想着,她转身欲走,却忽觉灵脑震动起来。是有人给她打电话了。
    是警局那边回拨了?李禛唤醒屏幕,正想挂掉,却发现打来的不是警局电话,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嗯?
    她来了兴趣,停下脚步研究着这个新号码。这个号码不属于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来电者的头像也是灰色的,像是一只陌生的灰色幽灵。
    电话一直孜孜不倦地震动着,仿佛只要她不接,这震动声就永远不会停止。会是谁呢?李禛摸了摸下巴,还是接通了电话。
    “李禛。”
    在电话那头,有人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倒说不上难听,却十分阴冷,伴着夜风吹在她耳中,让人周边的温度都不自觉地冷了几度。
    能叫出她的名字,看来不是打错了。李禛念头飞转,嘴上只轻轻道:“有何贵干?”
    对方没有立刻说话。
    秋风卷起地上的塑料皮,将它吹着吹着,吹到光所照不到的角落。风愈来愈冷了,冷得让人真切地感受到,秋天来了。
    黑暗与寂静中,连本该柔和的风也带上了几分肃杀。
    两方悄然对峙着,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可是夜晚只有那么长,时间只有那么短。
    半晌后,对方用阴冷的语气说道:“李禛——”
    他拉长了语调,仿佛在念祝词一般,说出的话却掺着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我们在看着你。”
    在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以她为中心,所有的路灯闪了几闪,纷纷爆开。
    玻璃灯罩的碎屑如雪般落下,李禛抬起头,只见所有路灯由近及远,纷纷灭下去。这些微弱如烛火的灯光消逝后,周围唯有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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