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聆青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缓缓侧过头,“你影响到信号了,要离远一点。”
    他现在控制得比以前更好,流量就算慢些也能用,白裙小姐在就不行了。
    地址加载出来,宴聆青依旧在湖边蹲了两小时,确定没人来跳湖才带着白裙小姐往目的地去了。
    精神病院,何简奕独自待在房间,他折断的手脚已经能动,此时正抱膝侧躺在床上,眼睛紧闭,嘴唇干涩发白,睡梦中也并不安稳。
    寂静无声的夜里,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冷,何简奕将自己抱得越来越紧,身体颤抖,嘴唇开开合合不停念叨:“鬼,鬼,鬼……”
    何简奕感觉有什么东西将他控住了,他想逃离却一动不能动。
    “砰。”
    心脏猛地跳动,何简奕惊醒过来的刹那浑身僵住,他背后有人。冰冷得像具尸体的人。
    不,不是人,是鬼。
    “砰!砰!砰!”
    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重,何简奕嘴唇发青,他紧紧咬住牙齿将自己躬成虾子,但那鬼就像贴在了他后背上,不论怎么移动都无法甩掉。
    极致的恐惧中,何简奕扭过头看清了后背那东西的脸。
    “啊——”
    惊叫划破夜空,何简奕骇然地看着那张熟悉的青白面恐,“宁……宁静怡!放过我……我都这样了……你放过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脸色越来越白,手指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大口喘息。
    值班的人发现动静立马过来查看,“病人心脏病发需要进行抢救!”
    医生护士忙碌起来,没人看见正在被抢救那人的胸口还趴着一只厉鬼。
    除了何简奕。
    “你没有疯。”
    女鬼粗涩诡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何简奕的心脏越来越痛,“不……啊——”
    何简奕失去了意识,医生还在抢救,最后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宴聆青跑过来看了看,“他死了。”
    白裙小姐有些怔然,整只鬼像是失了魂一般讷讷说道:“我没有杀他……没有杀……”
    宴聆青:“是的,这样很好,医生说他是心脏病犯了。”
    一个夜晚就这样结束,宴聆青完成了白裙小姐交给他的工作,拿稳了手中的五百块钱。
    更高兴的是,鬼屋第二天发工资了,整整三千五百块,从看到这个数字开始,宴聆青嘴角就没下去过。
    又有钱了。
    他没有忘记要请主角受吃饭的事。
    六点下班的时候,宴聆青比往常更快一点跑出来,因为主角受和他发信息说六点会在游乐园门口等他,接他下班,然后一起去吃饭。
    游乐园员工出入口,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停在那里,宴聆青已经认得那辆车,上次主角受过来给他送身份证也是坐的这一辆。
    他拉开门坐上了副驾,还没坐好已经迫不及待说道:“我今天得到了3500块。”
    江酌洲沉声应道:“嗯,信息里已经说过了,我记得。”
    宴聆青:“是的,但是我还想当面说。”
    江酌洲:“好。”
    江酌洲的声音一直很低,像是没睡好,又像是没什么兴致,宴聆青觉得有些怪,却也察觉不出太多。
    直到车子停了许久一直没有开动,他才后知后觉问道:“你怎么了?车子坏了吗?还是你生病了?”
    江酌洲沉默片刻,眼神看过来时显得复杂又沉重,“宴聆青……你想过报仇吗?”
    宴聆青不解:“报仇?”
    江酌洲:“欠了的要还,被欺负了也要还回去,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你的行事准则,那你有想过自己的仇吗?”
    第38章
    宴聆青从未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但他的行为准则很好懂。
    他说付出劳动的人该得到报酬,帮助那只住在“楼下”的女鬼讨钱债和命债,他买给他的衣服甚至请他吃的一顿饭他都谨记在心,时刻想着要还给他。
    恩是恩,债是债,江酌洲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有时候他会想,宴聆青在这方面其实跟他很像,只不过他们一个表现温和,一个凌厉。
    死亡、伤害、孤独,以及锋利如刀的谣言构成了江酌洲二十多年人生中最醒目的色彩,被这些色彩洗涤过后,他早已没了那些温和的情感,恨意、戾气、警惕和冰冷才是他的本质。
    这是他无论看上去有多矜贵有礼也无法遮掩的事实。
    曹伯的悉心照顾,李卓飞的诚心相待他都看得到,但他也深知唯有尽量避开和他们接触才是最好的选择。
    宴聆青也是一样,他不想把他拉进自己的漩涡中来。
    但他偏偏又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撕破困住他牢笼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会受到所谓“克命”影响的人。
    所以江酌洲克制不住亲近他,又控制自己保持距离。
    如果真的想要见面又怎么会抽不出时间?深夜站在顶楼的窥视不过是下不了狠心的自我慰藉而已。
    但何虞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宴聆青的世界里,他的出现逐渐打破他勉力维持的平衡。
    江酌洲对宴聆青是有独占欲的,这种欲望难以言说,或许是因为那份唯一,或许是因为他对他偶尔表现出的依赖,又或者是别的说不清的东西。
    总之,他不喜欢有人介入这段特殊的关系中。
    宴聆青对他是唯一的话,对何虞也会是。
    但摆布他人生的幕后黑手还没有找出来,无论内心情绪有多不平,江酌洲依旧没有去做什么。
    直到那些不断缠扰他的碎片梦境有一幕变得清晰。
    漫天乌云翻滚下,江酌洲看到一把剑刺入宴聆青胸口,温热的血喷洒出来溅在脸上,而握剑的人是他自己。
    他说,阿青,你必须要死一次。
    你必须要死一次,这句话似乎不那么陌生,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江酌洲不敢去深想,也一再告诉自己那只是荒诞的、混乱的梦,毫无根据而言。
    但,如果是真的呢?
    世界本就存在许多未知面,他掀开的也只是一角,梦到前世又有什么不可能?
    江酌洲说不清那一刻究竟什么感觉,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仇就是仇,更何况宴聆青并没有转世。
    他急于去求证,所以他问他,有没有想过报仇。
    话音落下,寂静的气氛在车厢蔓延,每一秒的沉默对江酌洲而言都是煎熬。
    宴聆青的确没有轻易回答这个问题,他在很认真地想答案。良久,才在江酌洲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仇。”
    “没有仇?”
    “我没有恨,也没有怨,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留存在世间。”
    宴聆青对这一点是真的很疑惑,鬼不是那么容易当的,长时间存在于世的鬼更是难上加难。
    但他不是多想的性格,想不通就想不通,反正“活”着很好,“而且我就算有仇人,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江酌洲收回视线,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笼罩一层看不见的郁色,他往后靠在了座椅上,沉默了片刻又问:“人有转世吗?”
    宴聆青不知道今天的主角受怎么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有的,我听说有的鬼在放下后会在冥冥之中受到指引去转世,怎么转的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大部分鬼都是随时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或许白裙小姐会有这个机会。
    “好,”江酌洲没有再问下去,他重新看向宴聆青,目光晦暗,“如果哪天想起来了,告诉我,我会帮你。”
    车子在昏黄的夜色中驶向主路,江酌洲没有再说话,宴聆青向他道了谢,说他是个很好的人,然后沉迷在手机之中。
    江酌洲无声地扯了下嘴角,或许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算不上什么好人。
    半小时后,车子在地下停车场停了下来。
    一路的沉默已经让江酌洲调整好状态,他下了车,又绕到另一边给宴聆青开了门。
    宴聆青还低着头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是个消除小游戏,没有时间限制,但他还是一点也不舍得停下来。
    江酌洲有些无奈,有心想要说他两句,但在看到那张严肃紧绷的小脸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弯下腰去给他解安全带,他还嫌他遮挡视线,不太乐意地转了下方向,背对着他,毛茸茸的发顶几乎要贴上他的唇。
    江酌洲动作一顿,若无其事拉开距离,“这么玩,手机会很快没电。”
    “我不怕,我现在每天都可以在游乐园充电。”宴聆青抽空回答了一句,他下了车,眼睛还盯在屏幕上,动作却迟疑了下来。
    这样不是很有礼貌。
    他看了眼前面男人的背影,然后低下头继续捧着手机,亦步亦趋跟在了他后面。
    没有关系,反正主角受人很好,跟他也很熟,宴聆青想。
    江酌洲特意放慢了脚步,也放任了少年这种坏习惯。
    有什么关系,他年纪轻轻死于非命,现在只是玩个手机而已。
    偌大的停车场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混杂在一起的脚步声。
    突然,江酌洲停下脚步侧过了身,后面的宴聆青收势不及,一脑袋撞了上去。
    江酌洲扶住他的肩,站稳后却一直没有放开,宴聆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另一道脚步声在逐渐向他们靠近。
    “怎么了?”宴聆青凑过去在江酌洲耳边鬼鬼祟祟问,“是谁过来了?”
    是谁已经不需要江酌洲回答,那人已经走到了近前,无声地看向宴聆青肩头那只手。
    气氛沉默又怪异,宴聆青没忍住侧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何虞那双锋利又沉郁的眼睛。
    “何虞?”他愣了一下,从那只手下挣脱了出来,“你是有事情要跟江酌洲说吗?”
    何虞:“不是,有事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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