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两天下的大雪差不多。”贺岁安补了句,都是难得一见的奇观,在不该下雪的时候下漫天大雪,可不就是奇观嘛。
    她没注意到祁不砚垂在身侧的手缓慢地收拢着。
    祁不砚默念着雪这个字。
    他初次见贺岁安时,下着雪;贺岁安从她那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时,下着雪;现在她能看到父母的“幻觉”,也是下着雪。
    难道贺岁安来的契机是天降异象的六月飞雪,昨日也恰好出现算是天降异象的四月飞雪,那么她会不会……祁不砚凝望贺岁安。
    贺岁安身上的被褥滑下膝盖,将它拉回来:“我说完了。”
    祁不砚忽而起身下床。
    她下意识拉住他。
    “你要去哪儿?”贺岁安脱口而出问。祁不砚只道:“我想去衣柜里拿点东西。”
    贺岁安松开他。
    祁不砚拿了一条靛青色的绸带回来:“你看雪看久了会出现看到你父母的幻觉,那一出去便蒙上眼睛,直到这场雪下完。”
    稍作停顿,他长睫垂落,掩了眸光,慢条斯理道:“不过要我在你身边,才可以出去,你知道的,你若产生幻觉,会很危险。”
    她看绸带:“没这个必要吧,我不经常出去就是了。”
    祁不砚叠好绸带,放到软枕下:“没关系,你若不想戴,这段时间里,你就待在这个房间可好?”
    就待在这个房间?
    也不是不可以,贺岁安趴到床上躺着:“好吧。”
    祁不砚出去了一趟,贺岁安没问他要去做什么,不久后,她听到了封窗户的声音,贺岁安从床上爬起来,极惊讶地看窗的方向。
    窗被封得死死了。
    少年回来,关上门,坐回贺岁安右侧:“我怕你会忘记,去开了窗,开窗会看到雪的。”
    他亲她脸颊还没消失的彩蝶:“你可不能看到雪呢。”
    第83章
    尽管如此, 但封窗户这件事做得稍微夸张了点,贺岁安却没说什么,祁不砚行事谨慎也有道理,总比她粗心大意来得安全。
    不过她是在雪中或看这场雪太久才会出现看见父母的“幻觉”, 不小心看几眼应是无碍的, 贺岁安心想着, 看了一下窗的方向。
    可封住窗, 不是还有门?
    贺岁安看门。
    这时, 门外来了几人,侍女是过来收走碗筷的, 她们送膳食到房间后会估摸着时间又折返。
    听到叩门声的贺岁安习惯性地想下床去开门, 以前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她开的门, 但祁不砚此次先贺岁安一步开了门, 让人进来。
    下人们鱼贯而入收拾桌子。
    她们动作很轻。
    等她们快要收拾好时,有人偶然抬头看过紧闭的窗户,那处有被用木板从外封死的痕迹。
    这是作甚, 莫非是窗户坏了, 怕被颇大的风雪吹开,方会出此下策?但也没必要封住,那岂不是永远打不开窗,瞧不到院子了。
    她们只是一介下人, 疑惑归疑惑,也没过问便退出房间了。
    已经坐起来的贺岁安见她们走了, 又百无聊赖趴下,掰手指, 而祁不砚玩着她长发、丝绦。
    贺岁安转过脑袋,半张脸压在软枕上, 另外半张脸对着祁不砚,她揪了揪他的衣摆:“苏姐姐他们还没知道我回长安。”
    “你想怎么样。”
    他问。
    贺岁安低声道:“我认为得跟他们说一声的。”
    她的长发与丝绦沿着祁不砚的指缝滑落,他抓住了:“你想去见他们,当面跟他们说?”
    床边的炭火散发着暖意。
    贺岁安翻过身,正躺着面对床顶,心口因呼吸起伏着,双手放在被褥外面,有点红:“倘若可以,我是想见他们一面的。”
    前几天,她只给他们每人写了封信就一走了之了,像是心生怯意,然后找了个必须离开一段时间的借口扔下他们独自解决刘衍。
    她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上次叫祁不砚送信,这次又叫他转达?贺岁安不太想这样。
    祁不砚不再玩她的丝绦,收回手时腕间蝴蝶银链轻轻地响:“你要是想见他们,可以在我们成婚当日见,这几日不要外出了。”
    贺岁安扒拉出软枕下的靛青色绸带:“成婚当日我是肯定得出去的,也要蒙上这条绸带?”
    “要。”他说。
    她坐起来,手里的绸带很柔软,蒙在眼睛上肯定不会不舒服:“但这样会不会太奇怪了,我眼睛明明没事,成婚却也要遮眼。”
    祁不砚接过绸带,轻柔地绑到贺岁安的双眼,给她试一试:“外面有雪,遮眼是最稳妥的。你现在试了,可感觉到难受?”
    难受倒不难受,她就是不太适应自己陷入黑暗中无法视物。
    贺岁安拉下绸带,重见光明,视线聚焦后第一个看见的人便是面前的祁不砚:“不难受。”
    她将绸带放回原位。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刻。
    贺岁安用脑袋很轻地撞他胸膛,祁不砚身上的银饰被她撞得晃动,她道:“我好无聊。”
    住在崔姨的石屋,也能出去替对方买东西、找东西,到处走,透透气的。现在倒是不能随便出去了,连踏足房外也得三思。
    古代世界又不比现代,捧着台手机就能很快速地度过一日。
    贺岁安摸他腰间骨笛。
    她观察骨笛上面的雕纹来打发时间,看久了,有点晕。祁不砚穿的衣衫有复杂的图腾也就算了,用的骨笛也是,似乎还会变化。
    祁不砚掌心压到贺岁安的脑后勺,此处被人砸过,虽好了,但他仍然想碰,再顺过她落到腰背的长辫子:“你想要什么?”
    贺岁安捧着脸想了想。
    “话本。”
    她在现代是最后一批的文理分科生,贺岁安选了理,整天面对一大堆公式,学累后,为转变心情,她会去看小说放松神经。
    “你帮我买十几本话本回来吧,我整日待在房间里,一天能看一本呢。”贺岁安眼含渴望。
    祁不砚环视一遍房间。
    兴许是他们在一起生活太久了,她竟然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出去的。”
    即使不去帮贺岁安买话本,祁不砚也得去准备成婚时要用的物件,他穿好靴子,离开床榻:“好,我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贺岁安点头如捣蒜。
    她看着他走出房间,门开得很快,关得也很快,贺岁安只看到一闪而过的朦胧大雪残影。
    寒意还没来得及进来就被门板隔绝在外了,贺岁安裹着被褥在还算大的床榻上滚动,臃肿得如蚕蛹,绑好的辫子又乱了点。
    在大冷天里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很容易睡着的,她也不例外。
    时间慢慢地过去。
    贺岁安的眼皮往下垂。
    “贺姑娘?”落颜公主听闻他们回来了,想过来看一眼无缘无故失踪了三天左右的贺岁安。
    快睡着的贺岁安推开身上的被褥,朝房门走去,想开门给人进来:“公主找我有事?”
    手刚碰上门闩就立刻缩了回来,她的睡意全无。
    红蛇缠绕在门闩处。
    贺岁安一碰门闩便碰到了红蛇蜷缩成绳子似的身子,煞是冰冷、黏腻,是专属于蛇的触感,昨日红蛇也曾牢牢地缠住过她双手。
    “你这几天遇到事了?”落颜公主的声音在房外再次响起。
    “我没事。”
    隔着房门跟人说话不太礼貌,况且对方还是这座府邸的主人,这是贺岁安想开门的原因,她开门时完全可以不看外面的。
    贺岁安弯下腰,保持些距离,小声对红蛇道:“你能不能让开,我就给人开个门而已。”
    红蛇一动不动。
    不知是听不到她说话,还是听不懂她说话,又或是不想理。
    落颜公主见贺岁安迟迟不开门,不由得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当真没事?”
    面对红蛇的冷漠,贺岁安无奈:“我真没事,就是感染了点风寒,不方便见公主,怕会过病气给你,公主今日先请回吧。”
    红蛇收紧缠住门闩的尾巴。
    她跟它对峙着。
    可贺岁安实在是太怂了,拿拴住了门的红蛇没办法,伸手去抓开滑不溜秋的它?还不如叫她敲晕自己来得痛快,贺岁安做不到。
    另外两条蛇趴在地上,看他们一人一蛇。它们是不会参与进去的,虽不知红蛇为何爬上门闩那种地方休息,但它们管不了。
    贺岁安泄气了。
    她不敢招惹这条蛇,尤其在经历过被它毫不留情绑了这件事后,贺岁安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隔着门,落颜公主看不见里面:“你生病?请过大夫了?”
    今日送膳给他们的下人没有向她提过此事,说是看起来一切安好,就是有一件怪事,他们把房间的窗给封住了,不知缘由。
    贺岁安不惯于撒谎。
    她咳嗽了一两声:“不是很严重的,休息一下便可。”
    落颜公主能慢慢地听出贺岁安今日不想出门与自己相见:“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贺姑娘休息了,需要什么吩咐下人。”
    “谢谢公主关心。”贺岁安发自内心地感谢她。
    落颜公主没再多说,带自己的贴身侍女知墨离开了,她今日是抽时间过来的,还有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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