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白天, 还是黑夜都显眼,船工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和祁不砚,问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右手举着一根蜡烛,伸出在房间里被滴到血的左手给他们看:“有血从我们房间滴落。”
    也就是为此事出来查看。
    船工听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
    他们面面相觑, 很快,有个蓄着大胡子的男人站出来道:“原来如此, 那是我等打扰小姑娘、小公子休息了,很抱歉。”
    贺岁安问:“你们干了什么?怎么会有血滴下去的?”
    她跟他们保持安全距离。
    这附近有滩血, 他们又恰好在这里,太值得怀疑了。
    大胡子男人向贺岁安解释为什么会有血, 原因是船上的一位贵客在大晚上的突然想喝新鲜猪骨汤,让他们现杀猪炖一锅。
    他还不知是真是假地吐槽那些贵客是不把他们船工当人来折腾,什么事都要他们揽着来干。
    有人推了他一把。
    “老胡,你少说两句!”
    被人称作老胡的男人话锋一转:“都怪我们笨手笨脚抓不到猪,想着先刺死它,导致流了血在此,叨扰了你们,还请莫怪啊。”
    在船上杀猪?
    贺岁安是有认真听他们说话的。
    的确能说得通,因为大船长期行驶,船工会在船上养些家禽动物,方便宰杀了当滋补食物。
    她半信半疑。
    当真仅是如此而已?
    大胡子男人大概知道贺岁安在想些什么,又说,猪是那位贵客带上船的,谁知它挣脱了,怕惊扰船客,找了几个船工合力抓起。
    怕贺岁安不信,他们去找那只死去的猪给她看:“小姑娘,你不会以为我们在骗你吧。”
    贺岁安摆手:“没有。”
    祁不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他还没擦掉脸颊沾到的血,点点血渍如盛开的玫瑰花花瓣,鲜红欲滴,诡异中透着一丝矛盾的好看,像常会在晚上出没的山鬼。
    船工觉得他们就是两个小娃娃,想通过不收船费的小补偿来弥补他们刚被血惊扰到一事。
    再不济,反过来给他们点银两,毕竟也没必要生事。
    “成不成?”
    他们问。
    只见少女低头看船板上的那滩血,暂时没说话,像是被血滴落房间这件事吓到了,哪怕他们这些人说是猪血也还是有后怕。
    少年倒是好相与地说:“好。”
    大胡子男人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位的船费,我们分文不收,吃的也不再收。”
    祁不砚还是一个字:“好。”
    良久,贺岁安才点头。
    一个满脸麻子的船工半跪到船板,拿着抹布使劲擦掉地上的血液:“我等会用东西垫住,不会再有东西滴下去了,你们放心。”
    大胡子男人看了一眼天色,似好意提醒道:“时辰不早了,两位还是回房里继续休息吧。”
    祁不砚转身回去了。
    贺岁安也没留下来的借口。
    船工其实是有恃无恐的,在水上不同于在地面,船上的人行动受牵制,若是不懂事也没地逃,说不定还会被他们扔下水里喂鱼。
    贺岁安虽然心有疑虑,但碍于没有证据,只能先装作相信船工的话,回船舱的房间里了。
    她用帕子沾水,擦掉床的血。
    猪血?
    还是人血?
    贺岁安闻了闻,想分辨这些血到底属于哪种血。
    祁不砚则已经断定这是人血,不是猪血。自下孤山后,他闻过太多的人血了,很是记得它的味道,猪血的会是其他的怪味。
    她擦血的手停住,揣测道:“他们不会在船上杀人了吧?”
    祁不砚既没有肯定贺岁安的揣测,也没有否定。
    是与不是,和他没关系。
    他从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长期脱离人群生活,道德感薄弱到近乎于无,除非对方跟他做交易,或者有想要的东西才会出手。
    贺岁安呆坐在窄床干净的角落,像是在意这件事。那些船工很紧张船上货物,若他们真杀了人,会不会与船上货物有关呢?
    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了。
    祁不砚走过来,拿掉贺岁安手里擦床的湿帕子。
    “先不擦了。”
    她回过神来:“为什么?”
    他笑起来容易令人放下戒备:“你白天不是好奇那些箱子装了什么东西?我们现在去看看,我的蛊好像感应到了好玩的东西。”
    *
    船上的货物放在船舱的仓库中。
    船舱一共分为两处,一头全是供船客居住的房间,一头是占地比那些房间还要大点的仓库。
    在房间与仓库的通道中有三个舱门,每个舱门有两人把守,都是船上经验丰富的船工,他们轮流值守,不会让这里没人。
    守卫算得上森严。
    一有不知情的普通船客靠近,把守的船工就会叫他们离开,一般人不敢惹事,会听话离开。
    只有船头儿或外邦人过来,船工才会让开路,给他们过去。
    要想过去并不容易。
    贺岁安不知道祁不砚要如何越过三个舱门,进到仓库。
    伪装成换班的船工?贺岁安脑海里刚浮现这个念头就被她否决了,他们的样子跟常年在海上干活、晒太阳的船工完全不符。
    谁知祁不砚并不伪装自己,直接带着她就走过去了,自然遭到了船工的阻拦:“你们是何人?”
    话音刚落,他们眼神变呆滞。
    有蛊进入他们的身体了。
    会蛊之人用蛊向来都是悄无声息的,在瞬息之间完成。
    贺岁安差点忘了,祁不砚用蛊用得出神入化,可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用蛊控制人的身体做事,以前都是见他用蛊伤人、杀人。
    就这样,他们顺利越过了三个舱门,进入仓库。
    仓库有锁。
    贺岁安弯下腰,想从船工身上找钥匙,还没等她碰到人,祁不砚便用天蚕丝勾出船工怀里的钥匙,一串钥匙里有把形状特殊的。
    窸窸窣窣几声,锁被那把形状特殊的钥匙打开了,贺岁安感觉现在的自己很像偷窃的贼人。
    祁不砚先抬步进去。
    烛火晃动着,拉长他的影子。
    贺岁安拿着钥匙跟在后面,放眼看进去,成箱的货物堆放得整整齐齐,看着并无不妥之处。
    因为大船之前靠停过两个码头搬货,仓库的货物空了小部分,腾出一条小道,贺岁安往里走了走,小心翼翼揭开箱子外层的布。
    布里的箱子没上锁。
    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在动。
    祁不砚曲指叩了下她端起的小箱子:“不是想打开看看?”
    贺岁安拉开箱子的铜扣,抬起箱盖,露出了在里面爬动着的金色蛊虫,指甲盖那般大小,脑袋有触角,这箱子里共有十只金虫。
    怎么又是虫?
    一看到箱子里装的是虫子,她下意识就想把手上的东西扔掉,扔得远远的,但理智阻止了。
    他们此刻是偷偷潜入船舱仓库偷看货物的,自然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也不会损坏里面的东西。
    贺岁安硬着头皮端稳箱子。
    “原来是幻蛊……”祁不砚两指颇有技巧地捏住金虫。
    “幻蛊?”
    她总能从他口中得知各种各样的蛊:“什么叫幻蛊,听名字像是能令人产生幻觉的蛊?”
    祁不砚将金虫扔回箱子:“你说的没错,幻蛊是能令人产生幻觉的蛊,跟五石散有同样的功效,效果比五石散更好、更舒服。”
    他对炼蛊书籍倒背如流,只要看一眼便能认出。
    每只幻蛊仅能用一次。
    被使用过后,幻蛊便会死。
    幻蛊有点像蜜蜂蜇人,蜇人后,自己也会死,然后毒素留存人体,但幻蛊所留下的毒素正是人需要的,他们喜欢沉浸在幻觉中。
    寻常百姓自然是没多余的银钱“享受”幻蛊的,只有达官贵人有钱有时间,追求猎奇刺激。
    幻蛊并不难炼。
    只要会基本的炼蛊之术的人就会炼,会炼幻蛊的人拿它来赚银子确实是个来钱快的好法子。
    主要是幻蛊用多了会上瘾。
    达官贵人对他们上瘾后会长期购买,成为稳定的客人。
    如果人用过幻蛊三次以上,再过一段时间不用,便会觉得浑身难受,体内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张嘴啃食着血肉,生不如死。
    只有持续用幻蛊才能重新陷入虚幻飘渺中,重拾“舒服、畅快”之感,用太久,身体会出现明显的变化,面黄肌瘦,反应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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