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太师倒是没想到容月出去一趟,竟还去了南晋。
    容太师打起精神,慈祥的望着容月,“南晋有什么好的?一股酸腐之气。”
    虽然瞧不上南晋,容太师却还是颇为有兴致的道:“说来听听。”
    容月倒了杯水,端给容太师,“南晋有一画师,名曰……”
    “颜灼。”
    不等容月说完,容太师便激动的打断容月。
    瞧这架势,知道?
    难道颜灼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圣武了?
    容月震惊之余,又有些想笑。
    “爷爷,您怎么知道的?”
    容月实在是没胆量说出颜灼就是北凤珏这等大实情。毕竟在南晋,颜灼还是很受人推崇的。
    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一直推崇的颜灼大师竟然是圣武的武安侯,怕是要活活气死。
    到时候,两国也不用开战了,圣武完胜。
    “爷爷怎么知道的?”
    容太师长叹一声,竟还有几分惋惜的模样,“说起那颜灼,若是我圣武子弟就好了。虽年轻,可落笔之中,自有意境。若非是心胸开阔,霁月清风般的男儿,怕是画不出来。”
    心胸开不开阔容月不确定,但是霁月清风那是一定的。
    北凤珏此人,甚是护短,若说是开阔吧,倒好像还有些记仇。
    容月咂咂嘴,笑道:“爷爷见过他的画?”
    按理说,颜灼的话在南晋都是一副难求,更何况是敌国圣武。
    不过,指不定有那个傻子高价钱从旁人那里买来来不一定。
    这念头刚闪过,容太师就神秘的挡着嘴,悄声道:“何止是见过!老夫高价从一人手里千辛万苦寻来,为了一幅画,险些把你的嫁妆掏空。”
    容月:……
    得,嫁妆都在呢。
    只不过已经不是嫁妆了,改叫聘礼。
    容月心虚,默默地摸了摸鼻子,“那,爷爷对那个颜灼感觉如何?”
    说起此事,容太师更为感慨了,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容月一眼,没好气道:“观其画,知其人,朗朗君子,值得一交。哎,可惜你已经出嫁了。”
    最后那句话说着,容太师还颇为遗憾的看了容月一眼。
    容月忍着笑,“爷爷,您只需告诉我,您喜不喜欢他的画即可。”
    容太师一听,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容月,“你这丫头懂什么?”
    想来能画出那等佳作的男儿,必然是个好男儿。
    容月沉吟片刻,点点头,“嗯,可是颜灼已经娶妻了。”
    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且是南晋的事,圣武之人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容太师果然怔了一下,随后更加惋惜的叹了口气,“罢了,颜灼已经多年不曾有画作流传出来,看来老夫只能与其神交咯。”
    “爷爷,我若是能弄来颜灼的画,您说怎么办?”
    “哼,那老夫就跟你姓!”
    容月顿时小脸一垮,万万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啊。
    此时,皇宫内。
    御书房内,老皇帝与北凤珏用完晚膳,便一头扎进御书房。
    北凤珏始终保持淡漠,无论老皇帝说什么,他就简单的嗯一声,别的也不多说。
    老皇帝说到词穷,心中恨不得把北凤珏这混账小子揍一顿,可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也实在是要依仗北凤珏,所以才这般忍让的。
    “陛下深夜留臣,不知所谓何事?”
    说是臣子,可哪里有这般桀骜的臣子?
    老皇帝气的鼻子冒烟,却无奈,只能忍气吞声的套近乎。
    “凤珏啊,今日特意留你,舅舅是想与你话话家常。”
    舅舅这个称呼,于北凤珏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
    自小他就受宠,但是自从他的军事天赋显露之后,老皇帝对他便戒备起来,别说是喊一声舅舅了,就连平日里相见,都是一脸的防备。
    他当年不过是个小童,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北凤珏,也不在乎这些。
    “陛下厚爱,臣不甚惶恐。”
    北凤珏冷静应对,说的一本正经头头是道,尤其是那一张脸,冷的就差直接掉冰渣子了。
    就这,还惶恐?
    老皇帝心中怒气冲天,面上又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咳了一声,假装听不懂,“哎,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
    早知今日,就该早些把他塞进和尚庙里。
    “你小时候,还砸了朕特意从龟鲻国重金寻来的天玉石呢。后来舅舅不又让人专门给你寻乐极快把玩吗?”
    当然,这其中也有太后的威胁。
    不过总的来说,他这个舅舅做的还是很合格的。
    北凤珏恍若未闻,沉吟许久后,忽然点点头,恍然大悟道:“陛下的意思,微臣明白了。”
    明白了?
    老皇帝欣喜不已,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冷静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明白什么了?”
    “陛下莫非……”
    北凤珏抬眸扫了眼老皇帝,一字一句道:“是想秋后算账找我赔钱?”
    他四两拨千斤,将老皇帝的如意算盘云淡风轻的带过。
    老皇帝哑口无言,没好气的剜了眼北凤珏,“胡言乱语!朕要说的是,朕也曾疼你,宠你,你还记得吗?”
    记得的话,就要知恩图报。
    后面这句话老皇帝险些就脱口而出了。
    可以想到北凤珏这个性子,他只能将这些话都咽了下去。
    北凤珏沉吟片刻后,点点头,“年幼不懂事,让陛下烦扰了。”
    依旧是云淡风轻,避重就轻。
    这要是换做以前,老皇帝愿意让他上战场,他一定欣喜若狂,感激涕零。
    可如今,铁甲营威风不在,甚至险些被老皇帝害的全军覆没,虽然外界一致认为铁甲营已经全军覆没了,但只有北凤珏心里清楚,若不是他得到消息及时作出后撤的决定,只怕真的如这些人心中所想了。
    有些人,挣扎在权利的旋涡之中,难以自拔。
    有些人千帆过尽,看过人世繁华,依旧选择云淡风轻。
    二师兄,便是后者。
    老皇帝,哼,比前者还不如。
    他眼底的轻蔑显得若有若无的,老皇帝一时间也不敢逼得太狠,只好将话题再转了转,“朕打算给你个和容家那丫头办个喜事,你意下如何?”
    皇帝赐婚,天大的恩宠。
    只不过,这份恩宠,从前北凤珏不需要,现在更是不需要。
    他扯起嘴角,衔着漠然的笑意,“多谢陛下的美意。此时时机尚且不到,不劳陛下费心。”
    “凤珏,不可胡闹。老太师年岁大了,唯一的心愿便是他的孙女可以一世无忧,幸福快乐。”
    “陛下想要什么?”
    北凤珏忽的打断老皇帝的话,他本就生的高挺,倒是有几分居高临下的看着老皇帝的既视感,老皇帝努力的仰了仰头,对上北凤珏冷漠的视线。
    “兵权?对太子或者是皇子的拥护?还是我的命?”
    北凤珏将心底的话一一撩了出来,武安侯府,从来就不是皇权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之所以愿意听从,不过是不愿意百姓吃苦罢了。
    老皇帝脚下一软,身子便又跌坐回去,他深深地看了眼北凤珏,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安抚道:“凤珏,大敌当前,不可儿戏。武安侯,当心怀家国天下。”
    “天下是舅舅的天下还是百姓的天下?舅舅心中既然有家国天下,铁甲二郎也是这家国天下的子民,舅舅可曾有过半分维护?”
    铁甲营一事,朝中无人敢多说一句。
    知道的,觉得是老皇帝心底的一根刺终于拔出来了。
    不知道的,只觉得老皇帝是昏君。
    与卖国贼也差不多了。
    老皇帝心底一空,自己的江山要托付在别人手中的感觉,谁能懂?
    他真的错了吗?
    “朕,真是一国之君啊。朕的眼中,要先有天下才有家,铁甲营这么多年威慑四方,将其他的武将打压的几乎连冒个头都不敢。
    出行之时更是横行霸道,打着铁甲营的旗号作威作福。”
    “陛下可都查清楚了?”
    他的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铁甲营铁律严明,只有在外受了欺负才会还手,回去之后还要做记录,自会有人查清事实,留下证据。
    只要是老皇帝说出一条,就能查出真相。
    可北凤珏目光灼灼,老皇帝不自觉的便别开了视线。
    那些流言,自然有特意夸大的成分和说假的成分,是他自己心中有猜忌,所以才会不分青红皂白。
    当众被北凤珏戳穿,老皇帝脸色难看至极。
    可无奈,南晋怪物已经接连逼近,再往后消息怕是封锁不住。
    “朕会查清楚,还他们清白的。
    北凤珏:“何时?”
    “这,朕会尽快。”
    “五日之内,陛下身边能人无数,平日里给陛下出了不少好点子,想来解决这个事情,五日足够了。”
    他知道,铁甲营如果再一味的退让,只会让老皇帝认为他们还没到底线。
    为将者,忠君爱国,但若君是昏君,那么留下一颗爱国爱民之心便好。
    老皇帝面无血色,抿着唇浑身都在哆嗦。
    威胁,这是威胁!
    老皇帝沉吟半晌,一拍桌案,怒道:“北凤珏,你还有没有一点为人臣子的样子!你放肆!”
    “那陛下呢,您就有为君者的样子?”
    北凤珏轻笑了声,转身就要往外走。
    老皇帝今天话都憋到这个份上了,见北凤珏不为所动,当即一咬牙,“凤珏,朕错了。如今南晋大敌当前,文武百官都举荐你,也只有你可以一战,望你将对朕的成见先放一放,想一想那些被无辜屠杀的百姓啊。”
    北凤珏脚步一顿,心底一片冰冷,都到了这个时候,老皇帝还打算用百姓来制衡他,让铁甲营不明不白的受委屈。
    沉默半晌,他这才轻轻开口:“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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