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月当即反应过来,看眼前这阵势,七日谷倒像是真的要毁了一般。
    她沉默点头,正欲闭上眼,却突然听见一声厉喝从白梦泉中传了出来。
    “北凤珏。”
    二师兄猩红着眸子,周身似乎都裹了一层黑色的气息,犹如要将人的灵魂吞没一般。
    他从其中走了出来,眼神浑浊,再无往日的清明,“你明明答应我,为何要把他打入百梦泉?”
    他声音沙哑,听起来颇为陌生,感觉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容月再回过神时,二师兄手上凝了一团光气,朝着北凤珏便狠狠的袭了过来。
    北凤珏大惊,脚下一动,拉着容月默默地避开了他的攻击,“他要杀我。”
    他冷静的回答。
    声音平静的出奇。
    容月忍不住看向二师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
    “好,好!他要杀你?所以他该死?”
    他似乎是忘了自己是谁,一张俊秀的脸此时只剩下满脸的狰狞了。
    地动山摇,似乎有狂狮怒吼,动彻九霄。
    二师兄却浑然不察,他每走出一步,远方天际都像是炸裂开来一般,翻涌着,似乎要将整个灵兽山卷入那一片黑洞中去。
    那些光柱渐渐黯淡,像是灵气散尽的模样,七日谷中花草凋零,瞬间颓败。
    世外桃源在眨眼间,成为一片荒漠。
    房舍亭台随着大地的震动化为灰烬。
    人们奔走着,有妄图抢救的,还强行布阵,却杯水车薪。
    二师兄眼底情绪复杂,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然而这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的眼底又再次血腥之气肆虐。
    “二师兄,冷静。”
    容月心下不安,眼前的场景让她根本无法无视,更别提摒除杂念了。
    “走。”
    北凤珏拽了她的胳膊,将她猛地推开,随后,二师兄的掌风紧接而至。
    他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静静地看着二师兄,接连躲开二师兄的攻击。
    二师兄招式凌乱,像是疯了似的乱打一气。
    北凤珏站在原地,也不阻拦,更不担心。
    只是白梦泉,似乎就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片干涸的地面。
    “他在做什么?”
    “布阵。”
    “什么阵?”
    容月还没得到回答,远远地,就听见有七日谷中人惨叫的声音。
    她回头去看,然而就这转头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身后一道灼热的气息扑了过来。
    容月僵了片刻,幸好北凤珏带着她往旁边一躲,这才险险的避开。
    她正欲回头,耳边,却传来北凤珏的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就是现在。”
    闻言,容月鼻尖一酸,忍着喉咙间涌上来的腥甜,“我以言灵之名起誓,愿天怜七日,庇护万载,护佑族人,无灾无难。”
    然而,地面的颤动却并未停止,耳边的尖叫声似乎更大了。
    容月整个人都在发麻,北凤珏将她一把捞了起来,护在怀里,“即便是开口成真,但万事有它自然的规律,不可贪心。”
    容月咬着牙,“我以言灵之名起誓,”
    她忽然想哭,随手抹了把眼泪,“愿天怜七日,渡其劫难。”
    她不能让已经离开的人回来。
    更不能改变已发生的事情。
    只能挽救这场危局。
    而二师兄和尤离如何,她也不知道。
    地面的震动,似乎缓缓的停止了。
    天边,一道朝阳冉冉升起,照耀着颓败的七日谷。
    枯萎的花朵儿再次重开,花开二度,倒更是娇艳。
    七日谷中的人互相搀扶着,找了初干净的地方休息。
    天空瞬间亮了起来,容月没敢回头。
    北凤珏把她扶了起来,一张脸像是被人抽干了血似的,他踉跄着朝着百梦泉的方向走了过去,在一片焦糊的废墟中,找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那人狼狈不已,头发都被炸开了,乱糟糟的,眼角流着血,全身上下,竟是找不出一片好的地方。
    “你,走吧。”
    那人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闭上了眼。
    若是不仔细看,任谁也看不出来,此人,便是二师兄。
    那个高雅风华的二师兄。
    北凤珏像没听到似的,艰难的将人拖了出来,随后背了起来,朝着人群休息的地方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两人的背影交叠,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容月抬头看着青天明日,忽然间笑了起来。
    七日谷的命数,这算是过去了。
    第二日,北凤珏与容月,便在七日的安排下,乘着他们准备的马车离开七日谷,回圣武。
    一路上的通关文牒以及各处要塞路线,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没有追兵,没有同伴,只有两人相依。
    赤焰玉龙蔫吧的缩在北凤珏的袖子里,没有几个月怕是恢复不过来了。
    二师兄身受重伤,尤离灰飞烟灭,连一缕残魂都不剩。他也终于是收了心,留在了七日谷。
    只是至容月北凤珏离开时,他都不曾露面。
    容月躺在北凤珏的腿上,“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尤离好好地,为什么跟北凤珏打起来了?
    又为什么,北凤珏默许了二师兄的请求,带尤离离开,却最终将他一掌拍入百梦泉,这不是相当于送他去死吗?
    二师兄会发狂也说得过去,可是这一切,就是因为太说得过去,才显得处处都有问题。
    北凤珏阖上眸子,“他知道七日谷会遭遇什么,所以强行提前命数到来,本想以身祭阵取代尤离,换他生机。尤离舍不得罢了。”
    与千百年前的人为敌,与整个七日谷为敌,就是为了换取尤离的一线生机?
    容月倒抽了口气,她以为,二师兄只是方才尝到情爱滋味,还在害羞阶段,对尤离没有许多的男女之情。
    却不想,竟是用情至此吗?
    “所以你们演了一场戏?”
    北凤珏的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消息,他是背锅的那个。
    尤离不想二师兄找死,也不想让二师兄内疚,所以就由北凤珏当了这个坏人,同时还激发了二师兄的怨恨,倒是让他真的将那些前人的阵一一拆了。
    人在愤怒之时,疯狂是没有极限的。
    容月虽然感慨尤离的情谊,却也心疼北凤珏的倒霉。背锅侠不必承让了。
    她又一次的沉默下来,脑子里回想起无数曾经跟二师兄同路的日子。
    虽然二师兄此人,脾气不太好,讲究的也多,但是一路走来,也算是患难与共过了。
    “在想二师兄?”
    北凤珏突然开口,眼底同样藏不住的担忧。
    容月看了眼北凤珏,点点头,“他明明不愿留下。”
    如果愿意,就不会有桂轮国的国师了。
    北凤珏摇摇头,“或许以前不想,如今不一样了。”
    他跟二师兄认识许多年了,起初两人是互相闻名,不曾见面。
    后来相见如故 ,却又彼此针锋相对。
    再到如今,生死相托。
    比起与他浴血奋战的袍泽,二师兄除了没陪他上过战场,其他的几乎一样不差的陪伴过他。
    容月心中明白北凤珏说的是尤离。
    只是,尤离都不在了。
    “花昱还没拜师。”
    这是容月唯一想得到的理由。
    闻言,北凤珏忽的笑了一声,无奈的看着容月,“其实拜过了。”
    这件事,追溯到许久之前。
    除了他和花昱,没有别人知晓了。
    那次花昱随北凤珏追敌如含龙谷,惨遭埋伏,生死一线,二师兄恰好出使路过,救了他们一命。
    当天夜里把酒当歌的时候,二师兄喝高了,这才道明,根本不是出使路过,而是特意赶来相助。
    出使,不过是糊弄皇帝要人马的幌子罢了。
    那天夜里,花昱就拜了师。
    “只是他喝醉了,没听见。”
    所以第二天白天,花昱就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心里却早已认下这个师傅。
    容月暗自咂舌,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啊。
    花昱也忒奸诈了。
    “那还真是可惜。”
    如今的七日谷,再也没人能够进去了。
    那一片世外桃源,就让它这么安静下去吧。
    七日谷内,一白衣男子跪坐在一片空地上。
    他的四周搭起了亭子,帷幔垂落,随风飞扬。
    那人带着面具,看不出模样。
    只是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纤细,如白玉雕琢而成。
    “恭迎少主。”
    七日垂手站在男子身后,神情恭敬。
    男子头也不抬,淡淡的摆摆手,“不必叫我少主。七日,我留下并不是因为七日谷。”
    这男子,便是二师兄。
    七日谷的少主,也是上一任的七日。
    守护七日谷,本是他的责任。
    七日微微颔首,“我明白。”
    “日后我便在这灵兽山中修行,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处,可以吗?”
    他虽是询问,但这话中的语气,倒像是请求一般。
    七日知道他为何留下,也知道为何旁人不得出入灵兽山。
    不过是为了那一缕已经消散的残魂。
    “好。”
    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七日谷便恢复了生机。
    房舍亭台重新修建。
    而七日谷中灵气充沛,再也不需要什么阵法维系,而是天地之灵,汇聚此地。
    唯独灵兽山,自七日这次进去之后,周遭忽的升起一道无形的阵法,任何人,但凡靠近,都会被弹开。
    那套阵法,超乎以往任何一位的七日所创。
    七日远远地看着灵兽山下的那处空地,感慨了句:“他,才是你的劫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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