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她顾不上想和老太太说拆迁的事了,只想立刻回六里镇,紧着便去芭蕉村寻潘垚。
    好歹得瞧瞧,她家陈照荣是不是真的被鬼缠上了。
    “不,我不去!”陈照荣立马往后缩了缩,一脸的抗拒,紧着就抬起头,央求卫美华道。
    “妈,不能说,说了后,大家会说嘴,他们会说,阿添几个都是我害的。”陈照荣只要想想,就觉得窒息。
    这两年,大家谈起这事,惋惜的同时,不乏也有人怨阿添,都知道几个小的都听他的,如果不下水,或者下了水不去大江江心,那这祸事也就发生不了。
    如果、如果他们知道,是自己装溺水将阿国几人引来,这才这么寸,被渔网缠上了,阿添几个去搭救,反而也搭了自己,那么,被说嘴的就该是他了。
    陈照荣摇头,“不不,不能说。”
    这事,他本是要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说的。
    卫美华立在那儿不言。
    她眉头微微有些皱,暗暗思忖。
    这事确实不能说,事儿一说,照荣非得被唾沫淹死不可,特别是阿添他们妈妈,她性子犟,人又较真,还一折就折了两个孩子,要是知道这事,激愤之下,说不定会来伤害照荣。
    卫美华绷着一张脸,将心比心,可以不避讳地说,要是出事的是她家照荣,别说是两年后知道了,就是五年,十年,时间过得再久,她也得打上门去!为丧命的孩子讨一个说法!
    可是,鬼神一事又确实让人心惊,卫美华心中揪得厉害。
    去寻了潘垚,卫美华和陈照荣又不敢不说实话。
    就是他们不说,他们也知道,以小大仙的手段,她自个儿就能瞧出来,镇上的人都说了,她能通鬼神,只一碗米三根清香,就能请鬼上人间。
    一张黄符,驱鬼役灵。
    还能瞧人心,知前因,算后果,就跟西游记里的猴大圣一样,生了一双厉害的火眼金睛。
    真是的,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生得这么厉害作甚!
    卫美华又急又无奈,左右为难,怨自家照荣不懂事,闯了这样的大祸,自己立身不正,屁股先歪了。
    又迁怒地忿忿芭蕉村的小大仙太过厉害,十分的本事,有个五分,那不是更妥帖?
    ……
    芭蕉村里,潘垚不知道自己被说是生了双厉害的眼睛,她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杏儿眼,背着手往仙人骑凤的神像里头瞧去。
    冬风呼呼吹来,吹得小姑娘的头发蓬蓬飞,天空黑黢黢的,月底的月亮只剩一点儿的月牙,再等明日年三十,那就更瞧不见月光了。
    没有了月光,星星很亮,一眼便能瞧见北斗七星。
    它们真的像一柄勺子。
    “府君?府君?”小姑娘鸟悄着声音,轻轻试探,看看是不是有人回应。
    一道白影从仙人骑凤的神像中浮出,落在小庙屋檐处。
    冬风吹来,带着冷肃的气息,玉镜府君抬头,就见满天的繁星。
    时间真快,又到庆岁时候。
    潘垚如风般卷了一圈,顽皮地将玉镜府君的白袍撩动,像天边翻滚的棉团。
    她落在玉镜府君旁边坐下,双脚悬空,手一翻,将一串糖葫芦递了过去,自己手中也有一串。
    咬下一口,糖葫芦冻得硬硬的,糖霜脆口,里头的山楂酸得令人眼睛紧闭,偏却又唇齿生津。
    “我这几天去打零工了,蔷薇姐姐很是大方,还给我包了个大红包,明儿三十,爸爸妈妈要祭天地,拜祖宗,我也想给府君你煮一桌好吃的,唔,就用我赚的工资。”
    潘垚转过头,笑盈盈模样,“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
    想到什么,小姑娘手肘捣鼓了下玉镜府君,揶揄道。
    “不错呀,府君,这祭拜能点餐的,咱们也算是头一份呢。”
    玉镜府君:……
    “就不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潘垚又咬了个糖葫芦,自己吃还不够,还催玉镜府君也吃,囫囵道,“老仙儿也会帮忙,他都说了,这么多年,没给府君你一份供奉,是他含糊了。”
    “我和你说,前两天老仙儿下厨了,哎,还真是不赖,他自己都说了,师从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厨师呢。”
    想着飘香的罐罐肉,潘垚还馋了馋,这次,她得用更好的食材,鲍鱼,海参,鱼唇,蹄筋,花菇,鸡骨架番鸭肉,再添几块二师兄的肉,做一道更正式的。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老仙儿说了,保准府君你吃了,也得跳起来。”
    玉镜府君:……
    他可真是太难想象,自己跳起来的样子了。
    ……
    第124章 瞧着玉镜府君的模样,……
    瞧着玉镜府君的模样, 潘垚又哈哈笑了笑。没两下,她自己便收敛了笑声,只眼里还盈着欢快的笑意。
    马上又到过年时候了, 她可不能太闹,会把压祟红包闹没,闹薄的!
    “我不挑,你看着做就成。”玉镜府君表示,就是不供奉都不要紧。
    他抬头看天畔的繁星,“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又是一年。”
    “是啊,”少年不知愁滋味, 一年又一年,时间是快得让人心生感慨,潘垚倒是高兴自己又长了一岁。
    “府君你知道么, 我见到你说的虎妖和蔷薇花妖了。”潘垚将这几天的事情说了说,最后道, “我就是在蔷薇姐姐的马戏团里打的零工。”
    “闲聊时, 雷虎大哥说了, 当初, 蔷薇姐姐能顺利将帝流浆炼化, 是一个年轻道长庇护了他们,他说了名字,乖乖,可把我唬了一下, 玉镜府君,他说的是你哎!”
    “竟是他们。”玉镜府君也是意外。
    “恩,他们心里好生感谢你, 一直念叨,要不是我拦着,说府君你多数是在闭关修炼,他们定要上门,再亲自上柱清香。”
    听到潘垚这话,想着两只妖上香的情景,玉镜府君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上香就不用了,当初不过是举手之劳。”
    会说话的蔷薇花,还是由山里一方大妖虎王所养。
    虎妖凶猛,在那捧蔷薇花面前却处处小心,挨训也挠头嘿嘿直笑,他难免就多留意了几眼。
    再相见时,虎妖受了巨伤,四面楚歌,危机四伏,却护着蔷薇花的帝流浆,不肯撒手。
    大雨中,蔷薇花被滂沱而下的雨水打弯了花枝,哭得好几朵花儿乱舞,一边哭,还一边叭叭叭地开口骂人,嚎着自己就喜欢当花,自己就懒惰,压根就不想要有脚走路……
    末了,于大雨之中,它声音转低,小声哭泣,说着大老虎,它怕,它不想大老虎有事……
    如果有可以走遍千山万水的双足,代价是小伙伴的生命,它宁可只扎根在小小的陶盆中,瞧这方小小的天地。
    不想听了这话,虎妖却将花盆搂得更紧,警惕着四周的目光也更坚毅。
    ……
    生灵开了智,有了情,便是原来是畜生和花卉又何妨?
    与人别无二样。
    所以,他便跟了一路,护了一程。
    ……
    知道虎妖和蔷薇花妖还在,饶是玉镜府君的心境,都有些许的波动,虽然只几面之缘,却也有故友犹在的感慨和欣喜。
    “他们现在如何?”
    “可好了,”潘垚将马戏团的趣事说了说,“这几天生意好,蔷薇姐姐赚了个满盆钵,晚上还在那儿数钞票,说钱特别的香,不要吃只要瞧一瞧就饱了,还说要给雷虎大哥加餐……”
    “赤练姐姐跳舞时候,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我给她鼓劲儿拍手,她就扭得可欢快了。”
    “哈哈,这大概就叫做破罐子破摔吧,哈哈。”
    潘垚乐得不行。
    “府君,空了也一道去马戏团玩呀,我还表演了帽子戏法,特别精彩!大家找我合影,还要和我做笔友。”
    年后,蔷薇马戏团还会再在a市待一段时间,就是以后去了别的城市,根也还是在a市。
    玉镜府君转过头,就见小姑娘眼睛很亮,漫天的星星好似落了影子在其中。
    “好。”
    潘垚将这几天赚的红包拿来出来,细细盘算,每一个人的礼物都要买一个。
    玉镜府君拿着潘垚给的糖葫芦尝了尝,咬到山楂果,也酸得眼睛眯起。
    听到潘垚说送礼,面面周到,就连马戏团里开了智,还未化形的小猴子也有,一有还有俩,不禁好奇道。
    “送它这东西作甚?”
    一瓶面霜,一个小垫子,小垫子还另说,面霜这东西,虽然名字不一样,大抵的功效他还是明白,就是面脂,用来润面的,那猴儿还未化形,长着一张毛脸,哪里用得上?
    “哪用不上了?”潘垚瞪大了眼睛,为自己送的礼正名。
    “府君,你是知道的,以前时候,我长在孤儿院,像什么动物园,马戏团,那都是从书上瞧来的。”
    她攒了钱,背着公鸡仙人的石像在背包里,还来不及去看外头有趣的风景,就出了意外,来到了这里,当然,来这里是件特别开心幸福的事。
    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潘垚继续,“像写作文,因为没有瞧过,我只能依着别人的文章,捡着它们好看的句子词语,打小做好词好句摘抄,模仿着去写。”
    玉镜府君还不待怜惜小姑娘上辈子小小年纪伶仃一人,囫囵长大,下一刻,就见小姑娘微微眯了杏眼儿,一副稀奇又狡黠模样,像是要分享什么不得了的发现。
    “这次去马戏团,真的瞧了小猴子,我才发现,原来大家写作文的时候,经常写的比喻句,就那句脸蛋红得像猴屁股,它一点都不夸张哎,这猴子的屁股,它还真的是红的!很红,特别的红!”
    潘垚连连点头,表示强调。
    “好可怜,没有裤子穿,毛都被自己蹭没了,皮也蹭得那样红,我给它送个面霜,再送个小垫子,它也能好受一点。”
    潘垚觉得自己真是第一贴心人,非常的有同事爱,不错不错!
    玉镜府君:……
    他十分怀疑,这猴子妖收到礼物,会不会想挠人?
    大抵,它还会又羞又愤,脸蛋红得像猴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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