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和潘三金有关系,潘垚的神情一下就认真了,抓着打鬼棒的手都紧了紧。
    随着家庭联产承包制的实行,这几年,全国各地的生产大队逐渐正在解散,今年七月初,芭蕉村的生产大队也解散了,从此,芭蕉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分田入户。
    潘三金家中人丁少,分的田也不如别人多,他便想着开垦些荒地。
    芭蕉村靠山临水,村子后头的那座山唤做岷涯山,山势连绵,青葱郁郁,里头物产丰饶,水脉充沛,潘三金选了山脚的一处开挖,偏生这么巧,他挖到了一处墓。
    ……
    潘三金见潘垚听得认真,应和道。
    “没错,是一座墓,上头没有碑,不然我瞧见了肯定绕道。其实也没费很大的功夫,几个锄头下去,我就发现不对了。硬邦邦的,像是砖头。多挖几下,我跳下坑瞅了瞅,瞧着像座墓,我就停手了。”
    这掘人坟头,多不吉利啊!
    “再后来呢?”潘垚听得津津有味。
    潘三金摊了摊手,“再后来,再后来我就上报到大队里了,还得了奖励呢。”
    他颇为自豪,“就是家里那对搪瓷杯和红毛巾,新的那一个爸爸前两天还给你用了,好使吧。”
    “好使!谢谢爸。”潘垚捧场。
    潘三金笑得开怀。
    李耀祖一抹脸,“你们也知道,你们芭蕉村的大队长陈头头,他是我姑丈,我这不是听他说了墓的事嘛,就,就想去瞧瞧。”
    他有些支支吾吾,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几人。
    “这一瞧,哪里想到就鬼迷心窍了。”
    潘垚三人恍然,瞧着李耀祖的模样,他哪里是瞧过后才鬼迷心窍?这是一开始就鬼迷心窍,想着去墓里翻翻,瞧瞧能不能占人家死人的便宜!
    “该!”潘三金唾弃。
    潘垚点头助阵,“该!”
    于大仙也若有所思,“陈头头啊……难怪那鬼喊我昶郎。”
    几人被他的感叹吸引了,都回过头,视线瞧着于大仙,显然在等着他的下文。
    于大仙轻咳了两声,“都瞧着我作什么,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他转身进了小庙,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个木匣子。
    潘垚定睛一看,这匣子是暗红色的,上头浮雕着两只展翅的大雁,瞧过去颇为古朴。
    于大仙打开匣子,里头是半根凤钗,金子打造的,流苏是红豆样式的小宝石。
    “这是大队长给我的。”
    潘垚抬起了头。
    于大仙嘴角抽了抽,他也不知道自己心慌啥,下意识的就开口解释了。
    “错了错了,不是他给我的,是他搁我这的,他哪能送我这玩意儿啊,瞧着就像定情信物似的,老仙儿我都这么老了。”
    潘垚:……
    都怪那小兰香,瞧他把她高人师父吓的,都草木皆兵了都!
    ……
    追更的宝辛苦了
    我是好瘦,罪过罪过
    第9章
    在于大仙打开匣子时,搭在官帽儿椅上的戏服又有了动静,只听那儿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
    几人看了过去,只觉得那衣服好像要被瞧不到的影子穿起来。
    粉色的水袖丹衣,华彩的流苏罩衣,琳琅的头饰……偏生瞧不到脸和手脚。
    李耀祖脸都吓绿了,“妈呀,好吓人。”
    潘垚吐槽,“叔,你刚刚还穿着它呢。”
    李耀祖瑟瑟抖抖:……更吓人了。
    见潘垚握紧打鬼棒,凌空的戏服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下,显然刚刚被潘垚打怕了。
    不过,数百年等待的情谊,到底不是棍棒能够打散的,下一刻,粉衣半漂浮空中,它微微侧了侧,瞧着就像是人转了个方向,冲于大仙方向伸手。
    “昶郎……”鬼音缥缈缠绵。
    于大仙嘴角抽了抽。
    “看来,应该就是这半根凤钗的原因,我拿了这根凤钗,沾染了一点气息,所以,它才误以为我是他情郎的投胎转世。”
    于大仙将凤钗扔到小兰香跟前,小兰香珍惜的摸了摸,不再缠着于大仙喊昶郎。
    潘垚瞅了于大仙一眼,摇头感叹,人不如物啊。
    于大仙:……
    这小徒弟怎么回事?总觉得她瞧他的眼神不大对。
    ……
    那边,小兰香从头上摘下了金钗,和着手中的那半根,两相一碰,正好成一根完整的凤钗。
    只听婉转的唱腔起,凄苦迷离,“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
    凤钗自古便是情人离别时,寄托相思之物,分别时,一半赠情人,一半自留,如今,凤钗重逢,旧人却不再。
    李耀祖异想天开,“大仙,既然你不是她的昶郎,那,难道那昶郎是我姑丈?”
    李耀祖被附身时失了神志,还不知道这小兰香是个男鬼,听于大仙说这半根金钗是自己的姑丈陈头头搁在于大仙这儿的,瞅着爱惜摩挲凤钗的小兰香,虽然瞧不清模样,但袅袅体态。
    躲在潘垚身后,他心中安定,不怕的同时,还能啧啧惋惜,生前是个美人呢。
    潘垚:……
    她侧眸看了眼李耀祖,一言难尽。
    真是他姑丈的好大侄儿了。
    那边,小兰香的动作一顿,显然听了李耀祖的话颇为意动,它想要去求证,却又颇为惧怕潘垚的打鬼棒。
    于大仙手中的大蒲扇一拍李耀祖,眉眼耷拉,“蠢货!”
    潘三金点头,“是有些蠢。”
    看着好似等待的戏服,于大仙解释:“这木匣子和这金钗,它就在你坟前不远处挖出来的。”
    “大队长说了,挖出金钗,他总觉得夜里阴恻恻凉嗖嗖的,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芭蕉村的陈头头是个谨慎性子的?他觉得那墓不妥,这才将钗子放我这里,想着让我化解化解。”
    “就是那墓,他也只是围着木板,让人别动别靠近。”
    “哪里想到……”说到这里,于大仙瞥了一眼李耀祖,“你小子倒是起了贪念,今夜引了鬼上身。”
    “你损了阳气,这几日运势会低一些,回头多晒晒太阳,做一些好事,家里要是有公鸡,从鸡冠上取点血,抹抹自己的印堂,祛祛晦,你这下是扮着妆,瞧不清楚,洗了脸你就该知道你那印堂了,保准是黝黑黝黑的。”
    于大仙这么一说,李耀祖又怕了,粘在潘垚背后不敢再吭声。
    那边,听到这半根金钗就埋在自己坟墓的附近,显然,那是昶郎在它死后,祭奠的时候埋下的。
    小兰香失魂落魄,又凄凄切切的喊了几声昶郎,下一刻,鬼力不支,粉色的衣裳轻飘飘的落下,又重新搭在了官帽椅上。
    于大仙连忙将这一身行头搁在一个木箱中,又从箱子里翻出两张符箓镇上,一边贴,一边肉痛。
    “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唉,用一张少一张,我剩的也不多了。”
    话落,他爱惜的将其他几张符箓收拾妥,重新压箱底。
    潘垚抱着打鬼棒,都不舍得往箱子里搁了。
    笑话,这村子可是闹鬼了,没了这打鬼棒,她还怎么保护她自己和爸妈?
    仗着自己年纪小,潘垚不客气了,“师父,听说这拜师后,师父都得给小徒弟见面礼的。”
    于大仙:……
    就两片瓜还想换他祖传的打鬼棒?
    他低下头,略带浑浊的眼睛盯着潘垚。
    潘垚大眼睛弯了弯,乌溜溜的,瞧过去天真又可爱,里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只有浓浓的,晚辈对长辈的孺慕和依赖。
    于大仙:……
    养徒弟就跟养小孩一样,不容易哟。他肉痛的摆手。
    “拿回去拿回去,送你了。”
    潘垚欢喜,“谢谢师父!”
    说罢,她抱着那根打鬼棒,招呼潘三金,道,“爸,咱们回去吧,出来好一会儿了,妈在家该着急了。”
    “对对,是得回去了,回头你妈该教训我了。”
    潘三金打开手电筒,领着潘垚就要回去。
    “等等我。”李耀祖连忙跟上,“你们慢点儿走,欸,三金哥,今儿我去你家睡,成不?”
    赶在潘三金瞪人之前,他连忙又道,“不白睡不白睡,正好我要用鸡血,明儿我宰只大公鸡,褪了毛给你送来,给我小侄女儿添个菜,也是我这当叔叔的心意。”
    李耀祖语气谄媚。
    反正,他今晚是不要赶夜路回白鹭湾了,他运道不好,路上再被鬼附身了怎么办?
    小庙那儿也不行,那儿镇着鬼,左思右想,唯一好点的,还是这抱着打鬼棒回家的潘家了。
    潘三金:“不成不成,你这鬼样子吓人,我闺女儿胆子小。”
    李耀祖沉痛,“两只鸡,明儿我带两只鸡来,不能再多了,再多……”
    潘三金喜滋滋:“成交!”
    潘垚瞧着李耀祖皱巴脸,嘴里还肉痛的嘶嘶叫,忍不住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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