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叫那么大声,我这不是出来了吗?」随着这声间散的嗓音,一抹玄青色的身影从树上轻飘飘落地,衣袂随着长发翻飞,剑眉斜扬,唇微撇,是一张稚嫩中藏不住英气的脸孔。
    曲流觴一直在笑,轩辕庆见着了他,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瞬间噤声,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声:「师父。」
    曲家代代都受君王重用,曲流觴的父亲更是辅佐君王打下半壁江山,深受赏识。曲家因此享受皇室的许多特权,比如可以不受任何拘束,自由进宫。而曲流觴打小便展现了对武术的天份,人又聪明伶俐,君王爱屋及乌,也很是喜爱他,要自己的儿子们都跟着他学武艺,称他一声『师父』。轩辕庆再无法无天也知道曲流觴是他惹不起的那类人。
    曲流觴慢条斯理地走近轩辕庆,眼刀一扫,那些小太监们全吓得松了手,齐齐跪下。他的笑意未达眼底,嗓音也很冷:「你们这些奴才好大胆子,竟敢如此对待皇子,回头等着领罚吧!」
    小太监们互看一眼,吓得不断磕头,轩辕庆则是哼哼两声:「师父,我们是在跟他玩儿呢!你干嘛这么扫兴!」
    曲流觴转回目光望他,笑得更令人头皮发麻。「哦,是吗?那我也跟你玩玩儿—」话声方落,他已用鞋尖挑起落在地上的半截匕首,神乎其技地握住,再一眨眼,亮晃晃的刀刃已经离轩辕庆的脸孔不及半吋,同时逼近的还有曲流觴的笑脸。「好徒儿,来,告诉师父,你想怎么玩儿呢?」
    曲流觴撇撇唇,丢开了手中的半截匕首。轩辕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还是像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跑了,真是好笑!
    他转过身,想去搀那跪着的孩子。「喂,你没事吧?」
    没想到对方并不领情,身子一侧避过了他的手臂,从地上笨拙地缓缓站起来,一跛一跛地离去。怕是方才被那些小太监们拽着,扭了脚。
    曲流觴也不以为忤,一下便追上了他—横竖对方跛着,走不快。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曲流觴,你也可以叫我尽欢。」
    「……」
    「你脚还好吗?要不我帮你看看,我身上有些伤药,也许派得上用场。」
    「……」
    不管他说些什么,蓝眼睛的小孩只一律埋头疾走—更正,拖着脚慢走—一句话都不回。
    到后来曲流觴终于受不了。没办法,他这人天生就有用不完的鸡婆性格和正义感,要他看对方这样跛着而不察看伤势,他就像有鱼刺梗在喉里那样不舒坦。既然对方不搭理他,无所谓,他年纪比对方长,身高比对方高,就是一个绝对的优势。
    他快步闪身到对方面前,然后身子一矮,手一抄,就将蓝眼睛的孩子整个抱了起来。
    蓝眼睛的孩子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他迅速胀红了脸,在曲流觴怀里挣扎起来。
    「你作什么!?放开我!」
    曲流觴平时就有在锻鍊身体,一个五岁孩子的体重还难不倒他。他脚步沉稳,大气也不喘一下,还有馀力开玩笑:「哦,原来你会说话!」
    蓝眼睛的小孩不知是羞是气,白皙的脸孔胀得通红,让他的美色更甚,曲流觴懵懵懂懂,只觉心脏似乎跳乱了几拍,赶忙别开眼,不敢再瞧。
    他熟门熟路地鑽入了就近的凉亭,将手中软软的小身躯放在石椅上,蹲下身,动作很快地脱去对方的鞋袜—
    只见细白的足踝如今肿胀成原本的两倍有馀,还散发着不寻常的高热。曲流觴皱起眉,伸手轻轻握住,蓝眼睛的孩子便发出尖锐的抽气声。
    曲流觴忍不住斥道:「这不是不能走吗?你逞什么能!?万一这隻脚废了怎么办!?」他口中骂得不留情,动作却很轻柔—从怀中掏出了伤药,细心地涂抹、推开,用掌心轻轻搓揉,也不嫌脏。抹了,他撕下自己的一截袖子,将那足踝缠绑固定起来。
    「好了。」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蓝眼睛的孩子痛得涕泗纵横,却死死地咬着牙,硬是不哭出声。
    曲流觴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有点心怜:这年纪的孩子,多是天真烂漫又直率任性,怎么这位硬是憋屈得过份呢……到底,他平时在宫里都过得什么样的生活啊……?
    想到这儿,曲流觴心头似有一小块肉揪了一下。他从怀中掏出手帕,细细替蓝眼睛的孩子擦了脸,轻声说:「等会儿我把伤药给你,记得每日上药两次,尽量别走动跑跳,记住了。」
    那双蓝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盯得曲流觴心里一阵发痒,直想伸手抚上,但又怕自己真这么做了,怕不从此被对方冠上『变态大哥哥』的称号,只好作罢。
    不过真的很漂亮啊……比天空更蓝,比君上赏赐的那些宝石都还要闪亮……哎,曲流觴,该打住了!
    曲流觴轻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心猿意马,他正想收好帕巾,小孩却朝他伸出了手,有些迟疑地说:「我……洗好了再还你。」
    哎呀,这小可爱,真是懂事得令人疼!曲流觴笑咪咪地,还是忍不住手痒地摸了摸小孩儿的头,说:「不妨事的,哥自己洗得了。」反正也不是他洗,是下人洗。
    小孩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手臂坚持伸着,重复道:「不行,母后说,我碰过的东西,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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