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太宁三年(西元325年)阴历八月过完了。在接踵而至的闰八月初一(阳历九月二十四日)早晨,身受软禁的美人宋禕才梳洗完毕,就从进房来送早餐的宫女秋棠口中惊闻:皇上已把宋美人赐给了一名臣子!
    “不!这不可能!”宋禕拒绝相信,连连摇头否定道:“皇上决不会不要我!秋棠,你一定弄错了。”
    “没错呀!”秋棠辩解道:“这是建安君亲口嘱咐秋棠转告宋美人的话。建安君还说,本来很气宋美人掏空了龙体,打算永远不准宋美人再见到皇上,但是,因为宋美人反正将要离开了,所以皇上想在宋美人出宫之前见一面,就让宋美人到式乾殿去一趟吧!”
    宋禕得知皇帝生母建安君予以特许,固然高兴终于能去见皇帝,却也不得不怀疑,这会不会真是最后一次,建安君才同意通融?但问题是,皇帝怎会把他口口声声最心爱的禕禕当作礼物,转手送给臣下呢?这太不合情理了!
    满怀困惑的宋禕亟欲向皇帝问个清楚!她迫不及待坐上了皇帝派来接她的宫輦,前往皇帝养病所在的式乾殿。
    到了式乾殿,宋禕刚刚踏进主卧室内间,就听见皇帝司马绍下令屏退左右,也望见病容憔悴的司马绍坐在龙床上,身子瘦了不少,长方脸却反而因浮肿而变宽了。霎时之间,宋禕无比心疼!
    “皇上!”宋禕稍带哽咽呼喊道,接着三步併作两步,急切赶到了龙床畔。
    “禕禕,你总算来了!免礼!”司马绍悲喜交集,阻止宋禕行礼,并且伸手握住了宋禕的双手,感叹道:“朕好想你啊!”
    “妾身也好想皇上!”宋禕柔声回道,随后迟疑问道:“方才妾身听说,建安君今天特准妾身来看皇上,是因为皇上就要把妾身赐给一名大臣了。这不是真的吧?”
    “禕禕!”司马绍语带艰涩答道:“朕这样做,是为你好。不然,你待在后宫,朕的病越重,你受的气就会越多。朕卧病在床这些日子,想必你已经挨过很多骂了!”
    “妾身可以忍气吞声!”宋禕抑制不住激动回道:“妾身情愿挨骂,只要留在皇上的后宫,等待皇上一天天好起来!妾身不要跟别人走啊!求求皇上让妾身留下来!”
    “禕禕,朕也想要你留下来啊!”司马绍愴然喟叹道:“问题是,朕捨不得你挨骂!如果朕的病当真还有一线希望,还能好得起来,朕也宁愿你到别的地方去等待!“
    “到别的地方去等待?”宋禕不解,茫然问道。
    “对!”司马绍确认道:“今天下午,吏部尚书阮孚会在北掖门外面等你。他会对你很好。你就安心住在他的府邸。将来,要是朕命大,过了这一关,他自会送你回宫来。”
    “真的?”宋禕半信半疑问道:“等到皇上病好了,阮大人就会送禕禕回到皇上身边?”
    “那当然!”司马绍保证道:“你想想,朕一旦身体好了,怎会不急着要你回来呢?”
    宋禕默默点了点头。
    “你肯跟阮孚走,朕就放心了。”司马绍展开了虚弱的微笑,温存说道:“这样,无论朕能不能康復,能不能把你讨回来,你都有归宿。”
    “皇上!”宋禕焦急表态,直言道:“敬请皇上了解禕禕的心意!禕禕不要别的归宿。禕禕顺从皇上的指示,跟阮大人走,只是暂时借住他府上。尚请皇上病一好,就儘快通知阮大人送禕禕回来!”
    “那是一定的。只不过,你也要答应朕,万一朕好不了,你会乖乖待在阮家!”司马绍谆谆叮嘱道:“阮家是名门世家,颇有田產,阮孚的俸禄也不差,加上这一年来逢年过节,朕都赐给了你一些金银珠宝,你还有私房钱,能在阮家过着相当舒适的日子。”
    “请皇上别说不吉利的话!”宋禕努力忍着盈眶的泪水,哽咽道:“也请皇上记得,禕禕只愿意属于皇上!”
    “你的心意,朕会铭记。”司马绍郑重回道:“但是,你还年轻,朕不能太自私,不能指望你为朕守一辈子。”
    “可是我只要皇上!”宋禕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甚至在情急之下拋开了应有的谦称,直接自称为我,呜咽道:“我不要跟别人!我只要服侍皇上!”
    “禕禕!你好好说话,别哭嘛!”司马绍低声哄劝道:“来,给朕抱抱,让朕帮你擦眼泪!”
    情溢乎辞的话声方落,司马绍就动手要拉宋禕到床上来。他在病中力气太小,未能真正拉动宋禕,但宋禕顺势自己上了龙床,让司马绍搂入怀中。
    司马绍拿汗巾为宋禕拭去了眼泪,就开始拥吻宋禕。紧紧相拥让宋禕感受到了司马绍的生理衝动…
    “在你出宫之前,再给朕一次!”司马绍撤开了热吻,悄声低语。
    “皇上,这,恐怕不妥!”宋禕试图婉拒道:“皇上在养病,需要多保重!”
    “等你出宫以后,朕再慢慢保重吧!”司马绍苦笑道,又压低嗓音耳语道:“朕方才在你来之前,特地喝了一杯鹿茸酒,就是为了要再宠幸你一次!”
    “皇上又喝鹿茸酒了?”宋禕蹙眉质疑道:“皇上可先问过御医?养病期间一般都是要戒酒的吧?喝酒会不会对病情不利啊?”
    “一杯而已,不要紧的。”司马绍故作轻松回道,随之热烈说道:“我们太久不见了!朕太想你了!今天下午你出宫之后,又不知还能不能再见。这次相聚的时光,我们必定要把握!”
    宋禕无法违逆令出必行的皇帝,也难以抗拒爱之入骨的男人,唯有让司马绍为所欲为。在欢爱的过程中,宋禕感觉得出司马绍体力大不如前。这使得宋禕泫然欲泣,但她竭力抑制住了悲伤,倒是凭着回忆司马绍往昔惯有的强劲雄风,装出了司马绍向来爱听的嫵媚呢喃…
    儘管宋禕不愿承认这多半是最后一次,但她否认不了这可能是。因此,她倾尽所有,要给司马绍一个男人所能体验到感官欢愉的至高点,唯恐往后再也没有机会…
    激情到达顶峰之后,司马绍太累了,旋即倒头睡着了。宋禕则悄悄起身,穿衣下床,躡手躡脚走出了式乾殿。
    宋禕缓缓从式乾殿走回建安殿。一路上,她任由自己泪如雨下,也在宣洩悲情之际,发愿要从此天天吃斋念佛,祈求佛祖保佑龙体復原,能让禕禕回宫长伴君侧!然而,倘若上苍不肯垂怜,宋禕也认定了自己还是身属司马绍,宁可自尽殉情,也不要归属别人!
    她打定了主意,情绪就慢慢平静了下来。当她走进建安殿时,双颊上的泪痕已经乾了。
    宫女秋棠站在建安殿前门口等候宋禕回来,一见宋禕,就说建安君要在宋美人出宫之前谈几句话。于是,宋禕让秋棠引领进入建安君荀禾所住主卧室的外间小厅。
    宋禕原以为,建安君是要询问禕禕在见到皇上时,有没有又勾引皇上,扰乱龙体的静养?想不到,建安君什么也没问,倒是对宋禕表达了些许歉意!
    “禕禕!”荀禾望着宋禕,温言软语说道:“皇上决定遣你出宫,真是难为他了,也难为你了!不过,为了要让他安心养病,这是最好的办法。你明白吧?”
    “是!”宋禕柔顺应道:“禕禕明白。”
    “你是个乖女孩!”荀禾由衷轻叹道:“皇上纵欲伤身,其实他自己也有责任,不该算是你一人的错。只是做母亲的,难免偏心自己的孩子,不捨得责怪自己的孩子,就归咎于别人家孩子。这种天下母亲常有的思考方式,虽然你没做过母亲,但凭你的伶俐,应当也能理解吧!”
    “是!”宋禕真诚回道:“这是人之常情。”
    “你不记恨就好!”荀禾表示欣慰,淡淡笑道:“来,送你一样东西。”
    荀禾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衣衫内侧夹层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香囊。然后,她轻轻解开了这个香囊,给宋禕看其中一小撮柔细的黄褐色毛发。
    “这是---?”宋禕好奇问道。
    “你看不出这是胎毛?这是皇上婴儿时期的胎毛呀!”荀禾含笑答道:“他週岁生日那天剃头,我帮他留下了这一撮胎毛,盘算着等他将来长大娶妻,送给媳妇。谁知后来,他父王的正妃越来越容不下我,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把我赶走了。直到他登基以后,我们母子才团圆,而那时候他早已成亲了,我也就忘了把这个香囊交给他的皇后。昨天整理旧物,看到这个香囊,今天考虑了一番,觉得给你才更合适。毕竟,皇上最心爱的女人是你。”
    “多谢建安君!”宋禕跪下道谢,才止住不久的泪水又溢满了眼皮天然外双的靚丽大眼睛。
    “别客气了!你快起来,回房去收拾行李吧!”荀禾温煦回道:“只盼望皇上快把病养好呀!那他必然会要你回来的嘛!等到他恢復了健康,做母亲的也不会再不让他碰你,只要你们俩懂得节制就好了。”
    宋禕听得出来,建安君对皇帝的病情很乐观。可想而知,这应是皇帝交代御医对建安君报喜不报忧所致。在建安君面前,宋禕只能附和,并暗自祈祷同样的愿望成真。
    既然,宋禕对未来好坏两种趋势都有了心理准备,她收下了建安君所赠香囊之后,就定下心来把入宫以来获赐的华服、首饰、金条,以及原有的碧玉笛子都装入行囊。这一天下午,她让宫女秋棠送到北掖门时,她的神情柔中带刚,显示要以不变的决心迎向多舛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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