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索桥,一头连着脚下的石墩,另一头渺渺茫茫,直通云间。因为天气不好,山里起了雾,根本看不清对面的情况,加上这索桥看着不怎么结实的样子,宜鸾生来怕高,让她从这种桥上走过,无异于走奈何桥。
    脚下发虚,她扭头问小道童:就没有别的路了吗?哪怕是远一点也不要紧,我愿意绕路。
    小道童摇头,白石峰是个大石柱,四面绝壁,除了这吊索,没有别的路可走。
    宜鸾呆怔了片刻,心道太傅图清净,也不必跑到这种地方来吧!四面绝壁,那多危险,别一阵风吹来,把人掀翻了,自己这小身板过去,不知能不能站稳。
    要不还是算了吧,何必赴这个险,不和亲是为了保住小命,要是小命葬送在这里,不也白搭吗。
    正想折返,小道童说:今日不会起风,道场上正打醮呢,有天神保佑,道观内自然风平浪静。况且这吊索很是牢固,我师祖早前在峰上闭关,我每日要送两次饭,来去都是稳稳当当的。
    宜鸾听了,勉强顿住了步子,真的吗?这桥很稳当?
    小道童说是,一双清澈的眼眸,泛出清澈的光。
    这么说来好像可以尝试一下。宜鸾重新朝对面张望,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知道太傅就在那里。大冷的天,坐在云雾里,湿气多重啊。自己要是这时候送了斗篷过去,说不定太傅会感激她,感激之后,进而产生保护欲。
    打定了主意,还是试试吧,富贵险中求嘛。回身对排云说:你回去吧,我要与太傅独处,促膝长谈。
    吩咐完,一手抱紧斗篷,一脚踏上了索桥。可看这桥,上下各绷着两根粗麻绳,底下的板子排列不怎么紧密,透过缝隙能看见桥下的万丈深渊,心头不由一阵哆嗦。
    她畏畏缩缩,裹足不前,看得小道童和排云都着急。小道童说:莫如我送殿下吧。
    排云则给她鼓劲,太傅都能过去,以殿下的分量,绝不会把桥压垮的。
    也是,多虑了。宜鸾横下一条心,终于踏上了索桥,提醒自己不要往下看,只管盯住前方就是了。
    但是这索桥好长,走到中间的时候荡悠悠,上不及天,下不着地,冰冷的气流从鬓边擦过,冻得她耳廓直发麻。
    说实话,她现在十分后悔,到底为什么要走这一趟。想原路返回,却发现已经走了好远,回去不合算,还不如一鼓作气走完。
    憋上一口气,小心翼翼继续往前走,那个孤独的山峰被云雾包裹着,不多久连眼睫上都沾染了水珠。她自小长在砻城,从来不知道中都还有这样的地方,简直像世外桃源,像仙境,反正就是仙人居住的地方,与人间一切无关。
    还好,索桥终有走完的时候,她看见前面的桥堍了,依稀还有一座一人多高的白塔。等迈上平地,她才敢深深吐出一口气,回头看,身后云雾重重,已经看不见来时的路了。
    不过这白石峰,比她想象的要大,本以为至多一两丈面宽,没想到实际不比对面的道场小。照这方圆,建个屋子,拉个晾衣架,再养几只鸡鸭,都可以宽敞地过日子了。但这是太极观的产业,就得有道观的风格,崖边一棵枝干弯曲的老松树,松针松塔落了满地。柔软蓬松的地衣上摆放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墩,太傅就在石桌旁坐着。低垂的眼睫,半落的长发,看上去真有闲云野鹤的旷达风度。
    不知是看书看得出神,还是压根不想理她,总之太傅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宜鸾走过去,十分虔诚地叫了声老师,我听素一说,老师不曾带厚斗篷。山里冷,我把自己的斗篷匀给老师吧,望老师不要嫌弃。
    太傅自然没接,态度倒是很和善,说多谢殿下,臣不冷,殿下的好意心领了。
    宜鸾抬了抬手,老师是怕女款,穿着惹人笑话吗?我这斗篷做得宽大,而且没有绣花,看不出款式来。
    太傅待要拒绝,宜鸾决定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了,带都带来了,总不能一直让我拗在手里,我胳膊都酸了。边说边展开,一下子扣在了太傅肩上。
    女孩子的斗篷,混合着幽幽的花香,男人穿上确实不相宜。可是三公主眼疾手快,已经把飘带系好了,然后讨好地问他:老师,暖和吗?
    太傅站起身,有些无所适从。宜鸾观察了下,身围是合适的,就是长度尴尬,吊在小腿肚上,便不无遗憾地说:好像短了点啊。
    太傅要解开,她惊叫着不要,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老师就不要害羞了,免得受冻。
    太傅被她那一声叫,着实惊得一跳,抬起的手顿住了,最后不情不愿地放了下来。
    像借衣穿这种小事情,不必放在心上。宜鸾大度地说,你我是师生,师生如父子,什么都好说。
    可惜太傅不领情,臣不敢,殿下的父亲是先帝,万不可与臣论父子。
    也成啊,宜鸾愉快地想,关系弄得那么复杂确实不好。她裹紧自己的斗篷,在太傅对面坐了下来,四下看看,赞叹道:这地方像人间仙境,冷是冷了点,但风景独好,老师真会挑地方。
    太傅原本是要在这里安静读书的,结果她一来,耳边就变得乱哄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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