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声淹没在了人堆里,渤海人笑嘻嘻一语双关,快完了、快完了殿下是我渤海国皇后,礼不可废。再说婚仪就是累人,臣等已经尽量精简了,否则起码繁琐十倍。
    宜鸾只觉奄奄一息,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里,只要一记大的颠动,这条命就交代了。
    将死之人,脸色不好,白里泛着青灰,需要用更多的粉来遮盖。梳妆的宫人就反反复复给她上妆,擦完胭脂,再抹上鲜红的口脂,如此一遍一遍,精雕细琢。
    排云实在不能忍受了,使尽力气推开了那些阻拦的宫人,气急败坏痛斥:你们想害死殿下!什么两国交好,全是假的!
    她们吵吵嚷嚷之际,宜鸾忽然感觉挣脱了束缚,能够看清每个人的表情,甚至她们唇齿间半遮半掩的嗤笑,她都能听得很真切。
    难道是冲喜见效了?正疑惑,接下来排云的一声惊呼,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回头看,才发现自己原来还躺在那里,眼睛是闭着的,一张脸浓妆艳抹,诡异地鲜焕,乍见令人骇然。
    宜鸾呆了一阵,知道一切无可挽回了。其实明明已经见好,却被渤海人借机一顿盘弄,到底还是丢了小命。
    像她这样死在新婚当日的和亲公主,堪称凤毛麟角,年纪轻轻死得窝囊,身后事怎么放得下!她好奇活着不能回西陵,死了,尸首可以送归砻城吗?还有渤海国赶工完成的西山陵寝,不会是为她准备的吧!
    满腹狐疑,她得继续观望观望。可惜这缕神识太羸弱,迎面一个膀大腰圆的人形撞过来,一下冲散了她。
    她眼前一花,四分五裂,连懊悔都来不及。
    这辈子的事,看来再也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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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比如打碎的花瓶,要想修复,得把碎片一点点捡回来。
    宜鸾花了老大的劲儿,才拼凑出知觉。脑子钝重找不着方向,好在身体似乎有了依托,不再绵软虚浮了。她能听见窗外的鸟鸣,还有书页翻动的声响。眼前有光,缓慢地亮起来,直至填满整个眼眶。
    她的意识里,逐渐长出了手,长出了脚。她很高兴,其实相较起死亡来,渺渺茫茫世间无我,才是最可怕的。就是半边身子麻得厉害,不知怎么,使不上力气。
    一股桂花糖的味道飘过来,直冲天灵,很好,连嗅觉也恢复了。说不定再努把力,她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天地间
    虽然那个鬼字,说出来不那么招人喜欢。
    曾经宜鸾很怕鬼,阿娘去世的时候,夜间要守灵,她既难过又恐惧,坐在棺椁旁,浑身像被钉住一般僵硬。现在自己也死了,才觉得鬼也不那么可怕,至少自己肯定是个好鬼。
    正思绪复杂地给自己定性,隐约又听见了脚步声。糊里糊涂一顿猜测,难道是宫人来给自己添灯油敬香了吗?刚才那股桂花糖的味道,八成是贡品,看来死后不算寒酸,还有人记得给她上供。
    宜鸾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这点小事也能让她欣慰不已。结果有人大力地摇撼她,炸雷般在她耳边惊呼:都什么时候了,殿下怎么还睡着?快起来,上课要迟到了!
    一顿攮,霍地把她掰直了。
    麻感顿时从指尖直达脚趾,宜鸾不禁叫起来:哎哟,我的手我的脚又要散了!
    惊惶间睁开了眼,一张大脸闯进她的视野,是气呼呼的危蓝。
    危蓝姓危,好别致的姓吧?强势又凶悍。果然她的人也如她的姓氏,充满着刻板且严厉的味道。她是宜鸾和闻誉专职的管教姑姑,比宜鸾大了五六岁。五六岁而已,却恍如隔着辈似的,连殿中监都要让她几分面子。
    早前司宫台有个不识时务的少监调侃她,危姑姑如此人才,叫这名字委屈了,招来危蓝狠狠地瞪视,你爹给的姓,你说改就改了?
    危蓝,当然不及上等翡翠值钱,但她这样的出身不求第一,保个底也是人上人。所以她尽心尽力约束着宜鸾和少帝,既是受贵妃所托,也是忠于自己的职责。
    反正宜鸾最怕她唠叨,活着的时候避不开,可叹死后还要受她管教。
    不过细思量,她并未跟自己来渤海国呀,在自己茫然无依的时候见到她,惊喜足以冲淡惊吓。
    没有人能体会,死过之后忽然见到熟人的快乐和感动。宜鸾眼眶一热,几乎要哭出来,可危蓝抢在她前面,打断了她的感动,手和脚散不散,臣不知道,臣只知道您要是再不去上课,太傅的板子打在手掌心,那可是很疼的。
    宜鸾哆嗦了下,死也逃不开太傅的板子吗?
    不管那些了,先叙旧要紧。宜鸾伸手抱住了危蓝的腰,呜咽出声,姑姑,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危蓝的横眉怒目,在被她抱住的一霎软化了,怔愣之余不忘拍她的背安抚两下。当然,说出来的话还是不太委婉,睡了一觉,殿下神游方外了?不管见到臣有多高兴,您还是得去上课,反正臣是不会替您告病假的。
    宜鸾直起了身,心里不由纳闷,危蓝怎么还是这样的态度?久别重逢,她不该有些别的表示吗,还一个劲地催她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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