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对于自己想做的事,志在必得的人,正如他所言,耐心足够。
    他需要在一年之期内,解了她的毒,治好她的病,以图能够长久地留她在身边。
    不知是不是他的一番诚心感动了天,太子妃搁置了忙碌了一上午才插好的瓷瓶之后,忽地柳眉揪紧,双掌捂住了小腹。
    “师般般!”
    这种情况他是见过的。
    就在离宫那夜的骊山脚下!
    宁烟屿心口一紧,哪里顾得上一些有的没的伤春悲秋,一臂环绕住了少女的脊背,将她整个抱进了怀中,抄过膝弯底下,将少女一把送上拔步床。
    “彭女官!”
    彭女官即刻进来待命。
    太子吩咐道:“请华叔景来!速去!”
    她已经疼得厉害,脸颊白得像宣纸一样,清澈的汗珠沿着皮肤的毛孔渗了出来,汇集成轻细的水流,蜿蜒往下。
    这种疼痛之势发展得很快,便遽然蔓延了全身,令她整个身子都禁不住在他怀中抽搐起来。
    因为疼痛,她抓住了宁烟屿的胳膊。
    指尖几乎掐进了他的肉里,指骨一寸寸泛白。
    “好……好疼啊……”
    少女失了力气,汗津津的小脸埋入了他的胸口。
    真的好疼。
    这是她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的疼痛,是她的噩梦,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想,她到底是为什么,偏要活在这个世上啊。
    “师般般,”宁烟屿唤着她的乳名,将手缓缓地压上少女战栗的唇,满眼痛意,“你咬我。”
    第61章
    师暄妍没有去咬宁烟屿的手。
    她自己痛得再狠, 也不想让旁人一起经受。
    这是她自己的劫难,让宁恪跟着一起疼, 毫无意义,她的痛意也不会减少半分。
    更何况,她不想看到他疼。
    她知道倘若自己这一口咬下去,便不会松口的,宁恪该会被咬出血。
    所以她宁可绷紧银牙,哪怕将牙根都咬碎,也不愿去咬他。
    看着少女因为疼痛而痉挛的身子,宁烟屿也无法为她分担, 额上亦沁出了细汗,只能将少女的身往怀中拥得更紧。
    师暄妍哆嗦着唇瓣,靠进宁烟屿的胸怀之中,额头贴着他的锁骨, 嘴唇抵在他的襟口,须臾,便在他的衣襟上烙印上了浅浅的唇印湿痕。
    虽没有咬, 但小手拽住了他的春衫, 将那身造价昂贵的薄罗圆领袍攥得皱褶斑斑, 布满了湿漉漉的汗渍。
    “宁、宁恪。”
    她唤着他, 说话的声音都不稳了。
    宁烟屿垂眸,怀中的少女恰好也仰眸,清湛的明眸潋滟着水光, 满是无助。
    他心口一紧, 忽听她道:“你打晕我好不好?”
    她实在受不得这种痛楚了。
    她宁可晕在他的怀里, 人事不省,也不想醒着忍受这种罪过。
    少女颤抖的声线里充满了恳求。
    宁烟屿的声线变哑了几分:“若只是击打后枕部, 仅能晕眩片刻,如要昏迷长久,我下不来手。师般般,你再忍一忍,华叔景应在路上了,很快便来了。”
    他特意将她安置在忠敬坊太子行辕,便是因为当初曾顾虑到,忠敬坊里华叔景的私宅很近,步行也仅需一炷香的时间,若快马去催,不久便能到,如果长者不是年至耄耋不宜骑马,应当此刻已经到了。
    宁烟屿看着少女空茫茫的宛若无依的视线,胸中的痛意岂少她分毫。
    男人将下颌搭在少女的颅心,令她发丝间的温香抚平他的焦躁不安,启唇。
    宁烟屿的嗓音里含着淡淡的自责。
    “师般般,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吗?”
    喝了这么久的药,几乎日日都行房,照着书上所画,一日一式,有条不紊。
    迄今为止一点用都没用么。
    宁烟屿眉目阴暗,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那图册上所记录的功法太过于离奇玄妙,与神怪志异相仿,并不属实,还是,他的阴阳合修之术没有修炼到家,他本领不济?
    后者这个可能,令太子殿下愈发感到挫败。
    师暄妍强忍着疼痛,其实已经看到了太子殿下懊恼的眼神,心底大致猜到了他为何如此颓丧。
    她的胸中微微一动。
    宁烟屿感到自己的腕骨被一双柔荑绵绵地合握住了,自腕骨间的皮肉上,传来细腻的触感。
    眼睑俯落,师暄妍靠在他的臂弯下,仰着汗津津的通红小脸,睫翼微阖,红唇一张一翕:“其实,这次好像没有上次痛的。”
    宁烟屿胸中怦怦,将信将疑地道:“真的么?”
    师暄妍轻轻颔首,给他一些鼓励:“是真的,我上次在离宫疼成那样,话都说不了,你不是见过么。真的已经好些了,就是还是很疼,毕竟解毒才刚开始,可能还要用很久才会不疼。”
    她说的也似乎句句在理。
    宁烟屿被她鼓舞,恢复了几分信心,他低头将掌心,缓缓地贴上少女的腹部。
    “是这里疼?”
    师暄妍耳根子发起烫,缓缓摇头:“下面一些。”
    他用将手掌往下挪了一些位置,再一次试探:“这里么?”
    这次找对了地方,只需轻轻一按,便是一股酸胀痛楚涌上来,师暄妍点头。
    疼痛的地方坠坠的,好像有小斧子在凿。
    她这条颠簸在风浪里小舟,快要被那把小斧子凿沉了。
    她也见过彭女官来癸水,那几日除了不方便些,好像彭女官并不感觉到有任何疼痛,师暄妍心底里充满了歆慕。
    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变得与彭女官一样,原来那才是身康体健的女子啊。
    华叔景还没来,她怕自己疼晕过去。
    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能使自己的手掌热起来,以自身来催热,那股热力源源不断地沿着他的掌腹,穿透衣衫丝线的经纬,传递到她的腹部。
    暖烘的地方,疼痛散了许多。
    师暄妍想给自己换一个姿势,臀部往榻上挪着,调试着位置。
    可这一调试,膝盖方打起弯,她便霍然间感到,一股熟悉而汹涌的潮流,沿着花.径幽谷澎湃地漫出。
    这股熟悉的感觉,令师暄妍短暂地脑袋空白,蒙住了之后,醒回神来,心头亦有几分振奋。
    她怕是错觉,再调试一下位置,没错的,那股洪流卷涌得更凶了。
    太子殿下看到太子妃的小脸潮红,含着莫名的激动,他十分费解。
    “不疼了么?”
    还疼的。
    但师暄妍恢复了一点力气,她仰脸道:“宁恪,你能不能先出去,让彭女官进来。”
    好吧,太子妃利用完他的“余热”,便卸磨杀驴了,太子依依不舍地道:“我就在门外等着,你有任何不舒服立刻叫我。”
    师暄妍配合地连连点头。
    宁烟屿将师暄妍放下,往寝房外走。
    彭女官衣冠端正地肃容掖着手进来,太子妃望着她,招手催促。
    彭女官耐心地走近,只见太子妃神色窘迫地低声道:“那个……月事带,可有准备?”
    她感觉自己是月事来了。
    自从于洛阳回到长安以后,师暄妍的月事已经足足停了三个月。
    初始她以为是水土不服导致,后来自华叔景那处得知真相,便如晴天霹雳。
    她的身子,是被韩氏下药残害至此。
    若一直不来月信,她便不能生育子嗣。
    她的这种疼痛,也将永无休止地继续下去。
    今天虽然依旧无法免除疼痛苦楚,但好在,她的癸水如期而至,这是好现象,代表着她的身体有了转好的迹象,正在慢慢复原。
    这月事带行辕自然有。
    行辕之中有几名伺候太子妃的女史,这些必要的用物自然备得齐全,彭女官当下便去取来了。
    师暄妍搭上彭女官的肩,小心翼翼地自榻上移了下来。
    榻上那床干净的褥子,已经染上了猩红的血迹。
    彭女官目不斜视地搀扶着太子妃往净室去。
    关于太子妃假怀孕之事,彭女官作为近前女侍,早已知悉,只是不知太子妃曾经身中赤练毒无法生育,看到太子妃来了癸水,彭女官只是心头暗怀感慨。
    看来太子殿下一月以来昼夜耕耘,终究是颗粒无收啊。
    两人各怀心思,师暄妍喜上眉梢地带着月事带入了净房,合上了那扇折花屏风。
    彭女官就在外等候,恭恭敬敬。
    净房传来窸窸窣窣的水声。
    片刻后,太子妃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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