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飘大惊,正欲闪躲,怎奈毒气攻心,只觉头晕目眩,手足酸软,更觉后心一痛,便被塞克抢在手中。
    绿芙正在场上混战,忽闻蛇毒恶臭冲天,又掺杂着蝶毒香气扑鼻,更觉毒雾弥漫,冰雾缭绕,眼见父亲不支,笛龙冒死相救,却因身中毒针倒地不起。绿芙惊急之下,屏着呼吸,长剑极舞,直面刀光剑影,舍死忘生。
    再说泰格,陡见险象环生,急忙屏着呼吸,穿入毒雾。他动作身手快过绿芙,探手救起昏迷不醒的阿龙,飞身向外奔去。
    绿芙眼见阿龙脱险,更不怠慢,一转身向着重伤的笛龙奔去。
    青荷一直躲在角落观战,时将正午,雨水间歇,阳光再现,寒冷与她渐行渐远,视线也越来越清晰。可是转眼毒雾越来越浓,什么都看不清,虽是如此,她的一双眼睛却从未离开阿龙父子。
    模模糊糊之中,阴霾升空,蛇雾弥漫,蝶光乍现,袅袅娜娜,蔽日遮天。陡然想起云岱山一战,不由得心惊胆寒。
    忽听绿芙惊呼笛龙,唯恐亲人遭受暗算,青荷再也躲不下去,奋不顾身,冲上前去。
    不料,她刚刚冲入战团,便见眼前红影一闪,一个声音响在耳畔,凄厉如恶鬼,阴鸷如妖魔:“小妖精!今日便是做鬼,本君也要拖上你!地狱一起下,油锅一起炸!”不急青荷反应,但觉恶风凛冽,“峨眉银鞭”骇电来袭。
    青荷双眼不济,行动全靠惊人的耳力,可是她耳力再好,身处这万箭丛中,哪里分辨那般清晰?
    她根本躲闪不及,便被扫翻在地。无可奈何之下,唯有施展“蒹葭地趟功”,自我救赎。可惜身中剧毒,尚未痊愈,她连滚数翻,仍未逃出险地。
    红影如奔涛骇浪,抢扑过来,猛然探出一双恶爪,一把扼住她的颈项:“小妖精!本君落到这步田地!卓幕死了,卓乔死了!都是龙妖害的!都是你害的!我发过誓!他娶一个,我杀一个;他娶一双,我杀一双!事到如今,本君已经足够仁慈,让你多活了十八年!”
    青荷中毒极深,危急之下,运气挣命,更是头昏目眩,通体冰寒。事到如今,半点反抗之力全无,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辱?
    她呼吸不息,正自难过,忽听恶风急骤,一人又抢扑上来,更让危情雪上加霜:“母君!有这妖精做人质,咱们又多一条退路!”
    青荷闻言如同五雷轰顶,又惊又急:“阿龙父子险象环生,我不能出手相救,怎能相累?”可事到如今,曼陀母女,双双将她摁倒在地,一个狠掐死扼,一个拳打脚踢,她根本无从脱身。
    无边的悲愤之中,青荷根本感觉不到疼痛。面对死亡,她突然想起阿龙的挚友,死去的卓幕。他兢兢业业,保家卫国。她突然想起笛龙的好友,死去的卓乔。她甚至欲以绿芙相许。她更想起自己的密友——堇茶,她爱国爱民,爱民如子,堪称千古一闺蜜。
    多仁义的卓幕!多青春的卓乔!多慈爱的堇茶!生生死于愚不可及、欲壑难填、残忍歹毒的魔掌之下!
    青荷正在极度悲愤之中,又被疯狂的曼陀,抓住脖颈,将她的后脑猛烈撞击于地。青荷痛不可当,只觉骨碎欲裂。
    正在死亡边缘,忽听“刺刺拉拉”燃烧之声,甚是刺耳。不过顷刻,便闻到火药味十足,甚是刺鼻,吓得曼陀母女尖声惊叫着松了手。
    青荷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仰面躺倒在地,笑不可抑:“曼陀,倒是胆小,不过是一死,又何足畏惧?你难道听不出,你难道看不见,这就是末日烟花?”
    只不过瞬间,火花四射,青荷似乎看到一团彩色烟雾,像一只五彩蜂鸟,振翅升空,又像千花万朵,在空中长歌,在空中炫舞,在空中绽放。陡然,又分裂成无数小光点,照亮夜空,照亮胸怀。
    不好,烟花要熄灭!不行,怎能让眼花熄灭?青荷不暇细想,探手入怀,抓住那即将陨灭的烟花,定要让一刹那的美丽,成为永恒。
    那烟花在她手中燃烧,药捻火星四溅,铁皮更是烫手,那分明是一颗蓄势待发的手雷。
    楚楚最先觉醒,惊骇至极,一声惊呼:“母君,快走!咱们犯不上和妖精一命换一命!”言未毕,拉起曼陀飞身而起。
    青荷攥紧灼烧的手雷,那一刻,她的肌肤在沸腾,她的血液在燃烧:“这母女一个权欲熏心,害人无数!一个为虎作伥,恶贯满盈!事到如今,但求同归于尽,也算不枉此生!”言毕,奋起平生之力,向两片红影掷去。
    半空之中,一声巨响,尘飞暴起,烟雾漫空。爆炸声起,一阵昏眩,头痛欲裂,身痛如割。忽而一片漆黑,忽而一片闪亮;忽而一片迷雾,忽而一片艳阳。那艳阳越升越高,青荷却觉得自身越沉越低,终归迷失,无处可去。
    迷迷糊糊之中,便听曼陀的惨叫:“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卓幕!卓幕!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昏昏沉沉之中,传来楚楚的惨呼:“母君!我的手!我的手!母君!母君!我的手!我的手!”
    惊梦之中,传来小鱼儿焦急的呼唤声:“母亲!你还好吗?”
    疾风飘过,青荷只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却是被儿子横抱而起。
    耳畔传来泰格指挥之声:“大家速速掩住口鼻,救护死伤,暂行撤退!”
    青荷虽然身处梦中,却是满心忧急,口中轻呼:“阿龙!笛龙!”终是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头脑一歪,晕死过去。
    眼见日暮穷途,卓星心知大势已去,面对惊慌失措的手下,他再也不管不顾,当机立断,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是这般逃走,实在心有不甘。卓星回身一看,迷雾之中,中毒体弱的卓云,居然不自量力,冲锋陷阵,又被毒气迷晕倒地。
    “神农四贤”救之不及救急,卓星心中大喜,一个纵身跃步,先于“神农四贤”奔至近前,拎起卓云,抢身疾走。
    便在此时,只听破空之声大作,一把“轩辕剑”从数丈开外,极飞而至。卓星大骇,手中抱着卓云,无从躲闪。幸而凭空数团烈焰飞至,火舌犹如鬼怪,顺势上卷,缠住“轩辕剑”。
    卓星登时大喜:“天助我也,不知何方神圣前来江湖救急?”更是趁火打劫,“阴阳锤”砸出。
    哪料到绿影一闪,凭空又来一把长剑,奔如骇电。
    卓星猝不及防,“阴阳锤”几欲脱手飞出,手掌更是剧痛,虎口已然震裂,血流汩汩而出。
    却是一绿衣女子,不顾性命,飞身抢扑,急于救人:“卓星!畜生!速速放人,饶你不死!”
    卓星一眼看出是绿芙,事到如今,阴沟翻船,被小辈凌辱,不由大怒:“小妖精!死到临头,阴魂不散!卓云刚死了老婆,你可是急着给他做续弦?”说话之间,左手一挥,数枚“峨眉阴阳刺”,破空而出。
    绿芙左躲右闪,接连跳跃避让。趁此时机,卓星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毒雾之中。
    卓星一路向东,慌不择路,急奔而走,总觉身后一道绿影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仔细探看,江雾弥漫,无可分辨。
    他犹自恨恨不已:“这个小娘们儿,追我作甚?难道有政治野心,想嫁给卓云?”
    当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形势危急。奔逃之间,更见川纵、金盾率铁骑风驰电掣,呈犄角之势,包抄而来。
    卓星心急如焚,再看四周,塞克、寒浪、黑衣面具人,早已各走各路,逃之夭夭。追兵前仆后继,卓星却剩下孤家寡人,虽是“阴阳锤”霹雳炫舞,依然招架不住,不禁又惊又怒。
    逃至江边,卓星正自急的跌足,忽见江中一叶扁舟如飞而至,但见一个白衣丽人,站在船头,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眼见卓星大难临头,即将血溅江畔,白衣丽人飞身跃下,一把“岷山雪钺”横扫西蜀缘,怒冲长江岸,杀得围剿兵士纷纷退却。
    她一边鏖战,一边高声呼喊:“小舅,上船!”
    卓星本来惊吓无极,如今可是又惊又喜:“她不是雪舞,却是雪歌。”
    只觉否极泰来,卓星抱着卓云,跃上小船。两人各持一浆,翻花追浪,快如利箭。
    身后蜀军跳上大船,紧追不舍,捉拿声不绝于耳。
    二人不敢怠慢,小船如飞,片刻之功,划至东畔,不敢犹疑,弃船登岸,飞上云岱山。
    蜀军千军万马,训练有素,三面包抄,掩杀而来。
    卓星久战力竭,惊慌失措。雪歌倒是临危不乱,气定神闲。但见她从从容容抢过三匹快马,跃身而上,引领卓星继续向东逃窜。
    如此这般,直到奔出数十里,终将蜀军抛到身后。卓星这才顾得上向另一匹捆着卓云的马上仔细看去。
    看过之后,卓星又怒又急:“哪里是什么卓云?分明是笛龙!”二人皆穿白衣,身形相仿,迷雾之中,又看不仔细,再加上绿芙疯狂追击,让他马失前蹄!
    卓星登时大悟:“我就说呢,小妖精因何没命地追我?原来是想救她哥哥!”
    雪歌看向卓星,微微一笑:“小舅,你人到中年不去修身养性,怎么又跑到缘城招灾惹祸?”
    卓星想起死去的父母,登时怒不可遏:“龙妖恶贼,凶残成性,杀人如麻!他陷害父王,屠戮母妃,毒杀王兄!我但有一口气在,定报血海深仇!”
    雪歌闻听,勒住战马,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看着卓星:“你说什么?小舅?外祖母、外祖父怎样了?”
    卓星青筋暴跳,双目喷火:“还能怎样?我现在已经被龙妖害的家破人亡!”
    雪歌只觉五雷轰顶:“小舅,此话当真?龙妖做此恶行,此仇不共戴天,此恨不共日月!咱们定要杀将回去,拼个鱼死网破!”
    卓星悲天悯人,一声长叹:“雪歌心地良善,看不透人心之险!龙妖何许人也?最善于混淆黑白,颠倒乾坤!想要报仇雪恨,谈何容易?咱们这般杀回去,不仅于事无补,还要搭上性命。事到如今,决不能贸然行事,如若不然,不仅报仇无望,你我都要身首异处。”
    雪歌闻言又悲又怒,再不理会卓星,而是跳下马来,一脸悲伤,回望缘城。
    她站在山谷栈道之上,山风吹得她衣袂飘飘,脸色惨白,眼泪簌簌下落,想是念起外祖父母,伤心至极。
    卓星端坐马上,凝神观看,也是心下凄凉,不知为何,面对佳人,虽是朝思暮想、楚楚动人,更觉她凛凛瘆人、不敢多看。
    雪歌回过头来,看向卓星,眼神忽而清冷,忽而不尽温柔。卓星只觉那不是温柔,分明是冰寒的杀气。
    他被看得接连打了数个寒噤,忙陪笑道:“雪歌不要伤心太过,我知你从小跟着母妃,感情极深,自是抛舍不下,势必为她报仇。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卧薪尝胆,十年磨剑,还怕报不了仇,雪不了恨?”
    雪歌定定看着卓星,面色一会儿温情,一会儿阴冷。阳光照在她脸上,更泛出阵阵寒光。慢慢地,那寒光愈来愈淡,终于换上满脸笑意,这笑意更让卓星升起刻骨的寒意。
    忽然,雪歌一声轻笑:“是啊,小舅说得好,恨总能雪,仇总能报。咱们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
    此话一出,卓星浑身鸡皮疙瘩暴起。
    雪歌再不理他,而是看向捆在马背之上昏迷不醒的笛龙。他有一张英俊黝黑的脸,这样一张脸,妹妹喜欢,却从来不肯争取。想到妹妹,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陡现眼前,却是如此温暖。
    她正想的出神,卓星却看着笛龙,满脸杀气:“我只当他是卓云,却不料看错了眼。事到如今,留着小畜生,早晚也是祸害,不如趁早送他上路。”
    雪歌淡淡一笑,出言阻止:“小舅,我都不急于一时,你何必急不可耐?不如留他做人质,将来报仇岂不多一分胜算?”
    卓星看向雪歌,不可理解,忽而觉她体贴入微,忽而觉得毛骨悚然。
    两人便在这奇怪的氛围中奔行一日,终于寻了户农家投宿。
    卓星满心分院,扯下笛龙,随手丢向院中柴堆。四处探寻,终于找到一根铁链,顺手捆住他脚踝,锁在大树之上,这才稍有安心。他盯着昏迷不醒的笛龙,愤愤地看了半晌,又是凶残,又是恶毒,恨恨说道:“不知龙妖在此,看到他的亲生儿子,又会有何感想?”
    雪歌一声轻笑:“小舅,他是野心家!自然父不父,子不子!他还能有何感想?儿子也不过是报仇翻盘的筹码,他怎会放在心上?”
    卓星突然满腔怒意压不下去:“正是,龙妖哪配有儿子?哪配父子情深?只配断子绝孙!”
    雪歌满面鄙夷:“小舅何必抬举他?他们哪里父子情深,倘若情深,因何不敢相认?”
    卓星得意一笑:“龙妖号称人中之龙,依我看不过是区区一虫!还是只戴绿帽的无卵之虫,报应匪浅!”
    雪歌不屑一顾:“那你更不用怕他,你是毒蛇!比毒虫还要厉害十倍!”
    卓星闻言心下一凛,仔细看向雪歌,却又看不出什么。
    吃罢晚饭,卓星拥着雪歌步入东屋。忽觉清风徐来,白影一飘,一个披纱丽人闪进房中。
    她站在门口,直直看了卓星半晌。良久才扫了一眼雪歌,冷冷一笑:“歌姐,你倒是郎情妾意,好自在啊!”
    雪歌满面惊喜,一声惊呼:“舞妹!我一直寻你,你终于肯见我!”
    雪舞嘴角微微上翘,声音满是杀气:“姐姐,见我还不容易?若见外祖,怕是上天入地、再无可能。”她歪歪头看了一眼卓星:“怎么,他还没胆量告诉你?外祖父母、舅父,死于谁的手?”
    雪歌虽然横眉立目,一脸杀气,暴露无遗,却根本不堪卓星:“舞妹放心,外祖父母大仇,姐姐已经知道。姐姐更会时刻牢记,来日必报。”
    雪舞轻轻惨笑,连连摇头:“姐姐好生糊涂。也难怪,他毕竟是姐姐第一个男人,纵然是罪大恶极,姐姐也是狠不下心。不过,若是姐姐下不去手,不如妹妹代劳?”
    雪歌笑得睚眦必报:“好啊!来而不往非礼也!雪舞,你帮我杀一个卓星,做到斩草除根;我帮你杀一个龙妖,做到永绝后患。咱两说好,谁都不许伤心。”
    雪舞定定看了卓星半晌,连连摇头:“依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个是禽兽,那个是圣贤;这个是蛇蝎,那个是龙凤;这个是瓦砾,那个是金玉。无法类比,不能同日而语。杀来杀去,我吃亏太过,你占尽便宜。”
    雪歌一声娇笑,意味深长:“舞妹,既然如此,这个就先都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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