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放下半条心,攻守易型:“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常言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自然可以推而及之为,‘妾不教、夫之过’。是尔,第二条家规的执行,你也是责无旁贷。因为,我每次逃跑,究其根源,都是你惹我在先,我逃跑在后。论其根本缘由,都是你玩忽职守,我随波逐流。你是主犯,我充其量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从犯。”
    阿龙面沉似水,青荷顿觉压力山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龙家第三条家规,即刻颁布:‘夫唱妇随’!你可记仔细!如若不然,天天挨打,别怪我心狠手辣。”
    青荷战战兢兢:“我记住了,妇唱夫随,地崩山摧,无怨无悔。”
    阿龙佯装大怒:“记反了!我若随了你,岂止地崩山摧,恐怕要天地逆行。”忽然想起一事,满面憧憬:“这半年来,我寻你找你,盼到极苦之时,又谱了第二部《龙悦荷香曲》,倒有天地逆行之意,你想不想听?”
    青荷乘机一个侧翻,一跃而起:“当然想听,如今时来运转,简直受宠若惊,咱们现在就弹。”
    她突如其来的振奋,让他难以抵挡。按捺不住,细语喃喃,密爱连连:“无需下地,床上就好,更能琴瑟合奏,更能龙悦荷香。”
    青荷不及惊疑,已被他压在身下。刹那之间,接连演绎“龙飞凤舞、出水芙蓉、荷花三弄、十里荷香”。恍然如蜀山云雨,出神入化。
    那一刻,青荷又是不由自主泪流满面,更是大彻大悟:“这世间,再不会有任何一个地方,比他的怀抱,更温暖,更惬意,更欣悦,更欢愉。”
    春风荡漾,春意飞扬,春潮澎湃,旖旎芬芳。
    青荷欢喜到极致:“阿龙,你怎全无节制?这是第几次?你难道不知,咱们还有明日?”
    阿龙熬忍不住,根本不能自已:“今日事今日毕,明日情明日续。”
    温柔辗转,密爱轻怜,悱恻缠绵。他晶莹的汗珠,激荡无尽爱意。她盈盈的泪光,映射无数创伤。
    姑且不提龙悦荷香,司马府正房,亦盈盈泪光,却是嫦雯,泪流不止:“阿格,你今日此举,不合情理。不要和我说,你不爱香悦。”
    泰格轻轻走上前去,替爱妻擦拭泪痕:“嫦雯,你一如从前,心思不变,情比石坚,想我所想,念我所念。可是,你难道不知?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人之所思,人之所爱,随境而改,随时变幻。香悦不例外,我更不例外。”
    嫦雯闻言大惊:“泰格,你说什么?我怎能相信?天可崩,地可裂,香悦可能不懂自己的真心,你怎会不爱香悦?”
    泰格转过身去,面向窗外。良久,缓缓说道:“是的,我的心底,依然爱着香悦。但是,此爱与从前的痴念,已是大相径庭,更与情爱无关。从前我对她,多的是情人的痴爱,多的是少年的憧憬,多的是梦幻的遐思。如今我对她,多的是兄妹的友爱,多的是岁月的沉淀,多的是沧桑的眷恋。”
    嫦雯惊诧连连:“阿格,你说什么?你已不爱香悦?我怎可能相信?”
    泰格如同充耳不闻,自顾说道:“嫦雯,你应该知道,任凭你是王侯将相,任凭你是天才宠儿,无人能战胜岁月,只能被岁月征服;无人能改变岁月,只能被岁月改变。人,何其无奈?岁月,何其无情?便是这无奈,便是这无情,才能令人变中求存,绝境逢生,才值得敬重,才值得珍惜。”
    嫦雯连连摇头:“泰格,我素知你异于常人,但你终究不是圣人。我不相信,你会在一朝一夕间转变。”
    泰格不置可否:“诚然,我的转变,并非一朝一夕,而且还要继续下去。你我成婚三百日,香悦罹难四百天。这四百个日夜,我无时无刻不在努力求变。我若不变,定已痛苦无极限,一日也无法存活于人世间。”
    嫦雯峨眉深蹙:“好吧,从前你的转变,我姑且理解。如今香悦回转,你本应该与她重拾旧爱,回到从前。”
    泰格连连摇头:“阿雯,你又错了。改变固然无可奈何,却非随心所欲。香悦从来不曾像情人般爱我,以后也不会。如今她有了爱人,我既然已经知晓,怎可以一如既往,像情人般爱她?这些已不重要,我只想告诉你,你可以忽略我的改变,但是不该忽略你自己——我若不爱你,根本不会娶你。从我娶你那日起,我已经逐渐明白:爱,需要双方互动,从来不是一厢情愿。你我夫妻之爱,更值得珍惜。”
    嫦雯涕泪满衣裳:“我忽略自己有什么关系?你不该忽略自己!更不该忽略香悦!你说的这种转变,除了痛苦,除了牺牲,我什么都看不见!”
    泰格淡然一笑:“诚然,这种转变,对我来说,异常痛苦。但是,我竭力渴望,竭力欢迎,甚至竭力感激。这有何不好?难道不应该?起码对我们四人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嫦雯满心不甘:“时机昙花一现,幸福近在眼前,因何不去争取?君上明明属意你!岂止君上,阿逢、明月,我们所有人,都是站在你这边!”
    泰格看向嫦雯,满怀宠溺:“是了,你口中的所有人,唯独不包括香悦。你难道没有看到香悦望向阿龙的眼神?从小到大,她清心寡欲,除了玩耍求之甚少,难得她有心爱之人,难得他们苦尽甘来,你我何必横刀夺爱?”
    嫦雯气急败坏:“这怎算是横刀夺爱?龙帆老谋深算,处心积虑,香悦却初经世事,不分善恶,不知玉石,不识云泥,咱们必须帮她迷途知返!”
    泰格暖暖一笑:“阿雯,你何必小看香悦?她生就慧根,不是凡人。能得香悦一爱,何其不易?阿龙可是绝世英雄,占尽天地之灵,可谓聪明绝顶。再者,你能想象么?他为取悦香悦,曾如何厚着脸皮,承受过何种冷遇?”
    嫦雯连连摇头:“依我看,龙帆未必真心,情感也未必长久,那时香悦若迷途悲戚,你我可是悔之晚矣。”
    泰格微微一笑:“阿雯虽呵她护她十载,每日操心她吃饭、穿衣、读书、礼仪,却不解她的真实心意。她从不在乎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只愿随性,只喜玩耍,更不会奢求所谓的可望不可即。阿龙恰恰可望可及,可爱可耍,最是符合她的心意。依我之见,你不必质疑阿龙是否真心,是否长久。香悦若能给阿龙一分真心,并能一生不厌倦,我已替阿龙念阿弥陀佛。”
    嫦雯颇不以为然:“女人如何与男人比?这是男权世界,女人的真心真意算老几?男人主宰天和地,男人决定聚和离。谁知道你们男人都作何想?一天到晚,不仅要说了算,而且还要四处行骗。”
    泰格闻言大笑:“你既然不解男人心,何必对男人品头论足?依我之见,阿龙之专情,远胜香悦。定会今生今世,此情不移。”
    嫦雯满心失望,忧心忡忡,怒意陡生:“你不过是个糊涂人!我白和你枉费半日唇舌!”
    泰格一把将她抢在怀里,甚是动情,倾力热吻,久久不息:“阿雯,你我既是恩爱夫妻,何必拆散人家恩爱伉俪?”
    青荷欢喜过头,接连打了数个喷嚏。阿龙急忙将她搂在怀里,盖好被子,手掌贴上后背,便欲输入真气。
    青荷边打喷嚏,边奋力抗拒:“姐姐连输我三月功力,我已身强力壮,赛过牛羊,无需你劳心劳力。”
    阿龙满面悲容:“你在天坑,恐怕只有野菜草根度日,那才是赛过牛羊。”
    青荷打过一个喷嚏,又是笑容满面:“阿龙不晓,我在天坑,夏秋吃桃李,秋冬吃生鱼,每日游水,身体倍棒,安然无恙。”
    阿龙满面忧色:“你最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得这般轻巧,不过是为哄我一笑。”
    喷嚏打过之后,青荷一脸怨天尤人:“管它大事小事,反正现在已经逃出生天。这世上只有一事,更让我至今耿耿于怀。”
    阿龙闻言震惊:“何事如此糟糕,比你跌落天坑还要惨烈?”
    青荷纷纷不已:“每年年初,我们都举行“南虞之梦”冲浪比赛。此景盛况空前,远胜你们天朝盛会。你是没见过:沙晨海面,帆船大大小小,成列成行;舢板各色各样,如云如雾。不仅如此,无数英雄好汉,无数冲浪健儿,竞相参赛。那个场面,当真百舸争流,千帆攒动,万舢拍空,甚为壮观。可惜,去年我不曾玩爽,今年比赛方过我又是无缘,事到如今只能望洋兴叹。”
    阿龙知她淘气,那般竞赛对她定是有着非凡的意义,急忙出语相慰:“今年虽已不及,明年再接再厉,那时我定陪你。”
    没想到,青荷委屈至极,潸然泪下:“我最爱舢板冲浪,万万料不到,去年父君允许兄姊参赛,唯独欺负我!”
    阿龙只觉好笑:“自然是你偷偷舢板冲浪,傻乎乎闯到鲨鱼湾,被鲨鱼追得到处流窜。泰格又不在你身边,守护你的暗卫,大大吃了惊吓,不敢隐瞒。你父君得知实情,龙颜大怒,明令你禁赛。”
    青荷奇道:“阿龙,你不过在南虞呆了九个月,就成了万事通?这些八卦新闻,你从何知晓?”
    阿龙强忍笑意,“我每日与泰格耳鬓厮磨,自然是听他四处游说。”
    青荷更加惊异:“此事一年有余,他还记忆犹新?何其神奇?嫦雯嫂嫂记性好,我本是知道。可是,泰哥哥也能如此近朱者赤,近蚊者聪?”
    阿龙心里暗笑:“泰格重伤说梦话,和我一桩一桩历数你那倒霉事。每日说上一二十件,整整七日,都没说完。依我之见,一年对泰格算什么?十年百年,他都历历在目。多亏我这青荷傻,一点儿都看不出泰格的深情厚谊,如若不然,我如何捡得这么大便宜?”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又生忧患:“她常常当我是另外一个阿龙,不知她潜意识中的阿龙,是否便是泰格?”
    念及于此,压力陡增,嘴上赶紧回应:“泰格对你极好,你的事情,他自然记得牢靠。”
    青荷连连点头,坦然说道:“阿龙说的不错,除了哥哥姐姐,就数泰哥哥、雯嫂嫂待我最好。对了,雯嫂嫂白日说了你几句,你万万不要上心,她总是为了我好。待你我婚事被父母承认,她自然当你是亲人。”
    阿龙连连点头,口中急道:“我当然知道,不需你说教。本来,她一向待我都是极好。”
    没想到,青荷刚刚夸完知己,立马忘恩负义,恨恨说道:“去年盛会,泰哥哥如此日理万机,都可以南海冲浪,父君却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去。”
    阿龙见她又愤懑又委屈,心道:“真没良心!白白枉费泰格一片真心,她居然为些许小事,迁怒于他。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可要处处多加小心,也免惹祸上身。”
    念及于此,朗声大笑:“你父君本是为你好,你总是手低眼高,倘若因此而惹火上身,难免在劫难逃。”
    眼见青荷恨恨瞪他一眼,阿龙赶紧闭嘴,心中暗想:“大事不妙,她不光迁怒泰格这只出头鸟,还要殃及我这池鱼。”
    青荷无比郁闷:“我父君说,等我跟着泰哥哥再好好练上一年,才可以真正参赛。我当时都要气傻了。年复一年,他都这么说。年复一年,他都骗我。今年复明年,明年又后年,年年不可期。
    于是,我暗下决心:‘但为冲浪,永不妥协,死不足惜。’”
    阿龙闻言,心底惊呼,却不敢说出口:“不过是一场比赛,哪里值得玩命?”
    青荷愤愤不已:“竞赛那日,我悄悄尾随兄姊奔至沙晨海,眼看他们欣喜若狂、摩拳擦掌,我那眼泪一泻千里。正在我气恼至极,忽闻父君口谕,传哥哥火速回宫。我大喜过望,简直忘乎所以。”
    阿龙闻言大疑:“阿逢可是你亲哥!他不能参赛,你何至于拍手称快?”
    青荷满面开怀:“阿龙容我细细道来,我只为了有资格参赛。你且想想,哥哥身为储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些小比赛他如何放在眼中?我却截然不同,一年能出几次宫?于是,偷走哥哥留下的头盔,霸占哥哥留下的舢板,跻身哥哥的队列,替代哥哥冲浪。”
    阿龙笑道:“这样也好,你做上一回储君,彻底过一回冲浪瘾。”
    青荷得意洋洋:“哥哥的舢板,火红火红,十分引人注目。阿龙,你无法想象,脚踏舢板,我心飞扬,如痴如狂。”
    阿龙表示理解:“不,我能想象那时的你是什么模样。”
    青荷星眸如闪:“我身先士卒,奔的最快,冲的最帅,身后无数喝彩,此起彼伏,赛过千重海涛,万重波浪。那一刻,我就是海上雄鹰,展翅翱翔。我便是如海蛟龙,翻云启航。
    万万料不到,乐极生悲。便在我最是得意忘形之时,两艘黑色巨帆,陡然出现在前方。
    我虽是无限惊疑,但是更加期望胜利,这个念头让我忘乎所以。
    突然,一张巨大的黑网,赫然眼前,横空张扬。
    我正全速挺近,根本猝不及防,根本不暇躲避,一头狠狠撞上。
    那一刻,我只觉世界变成万花筒,我便如筒中之花,瞬间喷发,飞至天空,顷刻坠落,砸向海底,刹那昏迷。”
    阿龙闻言一片窒息:“光天化日之下,谁这么胆大包天,难道是海盗头子‘凤焰’?”
    青荷连连点头:“等我醒来,眼前便是一张笑脸,虽是年过半百,却是丰神俊朗,湛然若神。后来我才知,他是父君宿敌,头号海盗‘凤焰’。他也是晦气,本欲劫持哥哥,没想到被我误打误撞,李代桃僵。”
    阿龙听到此处,一颗心更是堵得发慌:“青荷!‘凤焰’是地狱之魔,鬼门之兽!你上哪淘气不好,偏偏撞在他的手上!”
    青荷也是苦着一张脸:“起初,‘凤焰’虚情假意,待我极好,千般哄,万般骗,一口一个‘乖孙女’,一点儿都不嫌肉麻。更让我不可置信的是,他说我是个好苗子,还教我‘火凤神功’,盼着我成就一代侠女,为他出力。”
    阿龙闻言,啼笑皆非:“这个‘凤焰’本领奇高,眼光却是不好。”
    青荷一脸笑嘻嘻:“我开始不可思议,后经深思熟虑,总算想明白;‘说来说去,‘凤焰’只为以我做诱饵,骗我父兄南海救难。’
    ‘凤焰’开始十分乐观:‘乖孙女,不听爷爷言,吃亏在眼前。爷爷说的每句话,你定要好生照办。’
    可惜,我嬉皮笑脸,不进油盐。
    ‘凤焰’倾尽全力枉费心机,只好将我扔给‘凤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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