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逢得此神助,终得解脱,更是反应如神,旋身而起,顺势奋力急拍,“霹雳神掌”直取“凤焰”前胸。
    “凤焰”一惊,侧身而躲。便是这一刹那的变故,“风火焰”又受飓风催逼,陡然长大长高数尺,向“凤焰”骇电反扑。
    战局风云突变,“凤焰”兴奋莫名:“好儿子,你倒能神龙见尾不见首,每每一次交锋,你那功力便增进一重。”
    更不料,忽闻仙乐飘飘,似碧波轻荡,似鸟语花香,似隔海相望,似艳冠群芳,似微风夕张,似清歌飞扬。
    那乐音,忽而缓缓若清溪,忽而急急如骤雨,忽而如冰歌雪唱,忽而如腾波翻浪,只听得众人似迷似茫,如痴如狂。
    “凤焰”前有飓风催逼,后有迷音摧心,只觉心神不定,身不由己,血往上涌,几欲不能自控。平心定气,终于觉醒,奋力收身撤步,一声惊呼:“翅妹!速走!”
    说话之间,于袖中掏出一物,向地上奋力一甩。刹那之间,烟雾四起,弥天漫地。
    阿峰众人心知不好,急忙掩住口鼻纷纷退却。待到烟消云散,“凤焰”四人已踪迹不见。
    与此同时,飓风、仙乐也是了无踪影,便似出现在梦中,消失在梦境。
    阿龙倒在地上,只觉被一青衣人抱起,他的气息柔而和,他的胸膛宽而阔,他的手掌暖如火。
    朦朦胧胧之中,浑厚的“轩辕真气”注入阿龙的身体。不觉多了一分清醒,又觉多了一分迷茫。
    怎么?他的相貌,他的体魄,他的气息本与青荷大相径庭,因何他的微笑,却与她如斯相像?那般纯净,那般豁达,那般率真?
    便是这一抹酷似青荷的微笑,让阿龙陡然有了生之眷恋,奋力抗衡死神的缠绵。
    是了,他让他看见了青荷,他永生永世的青荷。
    她自水中来,菡萏初开,扫尽他的无限悲哀。青丝滴水,面色欢愉,眉眼俏皮,不胜欣喜。
    窗外落雨有声,室内笑语充盈。无比的虚幻,无比的真切,无比的期盼,无比的圆满。
    阿龙的心思不知被她带到何处,更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梦中醒来,只觉前心剧痛难忍,后背痛不可当。
    睁开双眼,环视四周,青荷已然不在,一切不过都是幻影,只盛夏悲从中来。
    床侧坐着一位中年妇人,身形修长,俊眉目朗,蓝裙曳地,落落大方,更是凝聚灵秀、空明兼有。
    眼见阿龙睁开双眼,妇人喜不自胜:“谢天谢地,龙相终于醒了!”
    阿龙费心费力,终能双唇微张:“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敢问夫人尊姓大名?龙某又身在何方?”
    妇人微微一笑:“老身无名无号,先夫尊号季空,曾与龙相尊师交好。”
    阿龙闻言一喜:“原来是凌夫人,久仰久仰。”
    凌夫人却满面羞愧,起身赔礼:“都怪老身教子无方,数次误伤龙相,实在罪不可恕。”
    说话之间,凌飘、凌渺、凌傲三兄弟闻声而入,得母亲授意,纷纷上前赔罪见礼。
    凌夫人恨铁不成钢:“尔等有眼不识泰山,龙相不仅是一代名相,而且年方十五便已威震武林,‘一代天骄’勇闯四方。”
    原来,南华自古是武林圣地,侠士云集,每五年一次,聚集天下英豪,举行“南国之风”英雄大会,旨在交流功法,切磋武艺。
    凌夫人看着阿龙一脸肃静,看向三子怒气冲冲:“亏了龙相数次施救,又数番手下留情,尔等才死里逃生。居然以德报怨,实在天理难容。都是我素日教子不严,惯得你们无法无天。”
    三子正在低头自省,阿逢、泰格、明月闻声急入。
    阿龙已是强忍剧痛,挣扎着站起身形。
    凌夫人急忙引荐:“龙相,这是我们太子殿下,小小年纪,威名远扬、技压群芳。”
    阿逢微微一笑,登时满室生辉:“夫人过奖,若论英雄,阿逢如何能比龙相?”
    细细观瞧,阿逢面庞白皙,肤色光洁,发质乌黑,眼眸深邃,全身上下隐有王者之气。
    突然,青荷那张绝美的脸浮现眼前。阿龙心头猛地一震:“因何阿逢似曾相识?哦,对了,眼睛!他的眼睛,像极了青荷!可是,他贵为帝胄,不认青荷之父,不识青荷之母,如何与青荷相干?”
    凌夫人又笑指泰格:“这是海纳将军,统领南海水师,年轻有为,骁勇善战。龙相身受重伤,便是海纳将军运转‘轩辕神功’日夜加以救护。”
    阿龙仔细瞧向泰格,只见他身材颀长,肌肤麦色,萧疏轩举,丰神俊朗。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明亮的眸,硬翘的唇,无一不彰显英气。泰格与青荷本是毫无相像之处,不知何故,看向泰格,更令他思念青荷。
    泰格为人谦恭,素不喜鞠躬:“殿下本欲亲自出手,泰格以为‘轩辕神功’更适合调血理气、救死扶伤,是尔班门弄斧,自作主张。”
    明月疾步上前,深施一礼,一脸愧疚:“明月年轻不省事,误伤龙相,还请多多见谅。”
    凌夫人面上一喜,微微一笑:“这是咱们公主,太子殿下的孪生妹妹,前日下嫁我家老三。”看向儿媳,语言态度,神情举止,颇为恭敬。
    阿龙强忍锥心之痛,仔细观看明月。但觉她浑身上下都浸透着英武,从头到脚都彰显着神威。
    她确实不是青荷。
    虽然,她与青荷有着一般无二的明眸,清澈灿烂;虽然,她与青荷有着一般无二的俊颜,白玉为面;虽然,她与青荷一般无二的梨涡,勾魂摄魄;虽然,她与青荷一般无二的身段,杨柳婀娜。
    这样的眉眼,镶嵌在明月的脸上,不怒而自威,说不出的飞扬,道不尽的豪爽,赏不完的刚强。镶嵌在青荷脸上,想怒而不威,说不出的向往,道不尽的遐想,赏不完的芬芳。
    一句话,明月与青荷,只是相貌酷似而已,气质和性情却别如天壤。一个典雅端庄,一个顽劣乖张。一个披荆斩棘,一个随波信浪。一个万古流芳,一个低谷浅唱。
    像与不像,难辨难言;是与不是,显而易见。真真假假,只有心知;虚虚实实,不可言说。这感觉,奇异、莫名、痛心、感伤。
    阿龙强忍悲痛,低声说道:“龙某鲁莽,多有冒犯,还请殿下见谅。”
    明月微微一笑:“是我无礼在先,龙相多多海涵。那日在空凌山庄,我一时情急,万般无奈才贸然出手。只想一击之后,纵身而走。万万没有料到,武功绝顶的龙相会对我的‘霹雳金针’不躲不避。”边说边在心中暗暗称奇:“他比凌傲更花痴,全心全意记挂青禾,完全意乱情迷。”
    耳听明月婉转莺啼,更与青荷一般无二,阿龙只觉黯然神伤。
    明月看在眼里,更是满心好奇。
    阿逢粲然一笑:“我等能够漓象宫遇险,只因高人暗中相助。我苦思冥想,只觉恩人定是龙相。”
    事已至此,阿龙不置可否:“我寻博赢恰恰找到漓象宫,适逢殿下深陷囫囵,便急迫中菱针解困。”
    阿逢满心感激,一揖到地:“多谢龙相救命之恩!”
    凌傲得知实情,追悔莫及更能知耻而后勇,亦上前真心谢过:“凌某恩将仇报,两次误伤龙相,适才罪莫大焉,龙相如何责罚,凌某不敢再有二话。”
    明月心胸开阔,笑的万事随风过:“真真料不到,拙夫这般侠义之人,也会以怨报德。”
    阿龙眼见明月明媚一笑,不由心头一紧,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分明是他的青荷,正在大放悲歌。
    只怕她福祸难料,凶多吉少,强迫安慰自己:“她虽是多灾多难,却也冰雪聪明,说不定便能逢凶化吉,死里逃生,回归南虞。”
    终是忍住悲痛,看向阿逢,躬身一拜:“太子殿下,龙某有个不情之请。”
    阿逢灿然一笑,亮过星辰:“龙相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阿龙深施一礼,诚心诚意:“龙某此次赴虞,一来护妾还乡,二来我家君上思慕天朝大国,希望有幸结盟,巩固邦交,共结永世之好。”
    阿逢闻言甚是欣喜:“西蜀文明古国,极具特色,我崇拜已久。非但如此,诗词更是朗朗上口,我自幼便拜读李太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李商隐的‘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刘禹锡的‘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可是对西蜀不尽神往。更何况,蜀茶、蜀锦、蜀陶、蜀酒,闻名天下。虞蜀建交,互惠双赢,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南虞当真求之不得。”
    阿龙闻言大喜过望:“既然如此,我即刻传信禀明君上,请人出使贵地友邦。”
    凌夫人古道衷肠,闻听阿龙寻妾,急令三子倾力相助:“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龙相初来乍到,你等需知恩图报。”
    凌傲闻言立马变回一只炸了毛的刺猬,将明月护到身侧,唯恐阿龙故弄玄虚,初心不改,依然觊觎明月。
    未等凌傲开口,阿逢明察秋毫,嘻嘻一笑,扮了个鬼脸:“傲兄!就你那点出息,连我看着都腋下出汗。”
    转身便对阿龙说道:“龙相义薄云天,阿逢五体投地。寻妾之事,着落在阿逢身上。”
    阿龙喜出望外:“劳烦太子殿下,龙某不胜感激。”
    心中记挂青荷,一刻不肯耽搁,便与凌夫人众人请辞。
    阿逢、泰格因有要事,也不多留,陪着阿龙同出府门。
    走在路上,阿逢那年轻的脸庞,朝气蓬勃,帅气阳光。
    他素来聪明绝顶,更是趁此时机借着共同的爱好,拉近两国关系,也算利人利己:“阿龙,我自幼好武,尤其偏爱‘霹雳神功’。近日见识你‘劈风剑法’,天下无双,钦佩之余,更觉两种功法既是相像,又各有所长。倘若融会贯通,功力剑法,定能大涨。”
    阿龙深以为是,更要趁机推进‘武术外交’:“阿逢天赋异禀,虽是年纪轻轻,武功已超凡出尘,将来更加不可限量。‘霹雳神功’,讲究的是威武刚猛、以快制动、出奇制胜;‘劈风神功’则讲究任意随性、心随神动、形神合一。以阿逢之能,倘若潜心精研神功精髓,定能令两种功法取长补短、相得益彰。”
    阿逢口中急问:“如何取长补短?”
    阿龙微微一笑:“以阿龙之见,劈风剑法,讲究的是无影胜有影,无形胜有形,无名胜有名,无声胜有声,若将刚猛的‘霹雳神功’引入到无影、无形、无名、无声之境界,殿下武功必将大进。”
    阿逢连连点头:“如此一来,刚柔相济,快慢相和,攻守相随,无坚而不摧。”
    眼见他展颐而笑,阿龙又觉似曾相识,不由心下一痛。一番沉吟,恭敬问道:“恕阿龙冒昧,除了明月公主,殿下可有其他姐妹?”
    阿逢闻言,脸色骤变,刹那间惨白如雪,更是潸然泪下。举头望天,默然无语,半晌方言:“只有明月,再无镶月!”
    他说的甚轻,又是南虞口音,阿龙不解,回望泰格。却见泰格低垂着头,神色大恸,比之阿逢,有多不少。
    阿龙满腹狐疑,再不敢追问。
    阿逢终于忍住悲伤,与泰格商量:“咱们悦城人口数百万,寻人如同大海捞针。阿龙人生地不熟,又不知龙小夫人家住何处,人在何方,却该从何寻起?”
    泰格略一沉吟,欣然请缨:“此事却需从长计议。不如请阿龙住到泰格府上,我也好鼎力相助。”
    阿逢闻言朗声大笑:“泰格可是我南虞第一能人,有他相助,阿龙定能马到成功。”
    一旁明月更是欢颜笑语:“依我看,南虞第一能人未必是泰哥哥,应是非泰嫂嫂莫属。”
    阿逢虽贵为储君,却也不去收敛本性,一脸的乐观豁达:“阿龙看了泰嫂嫂,便能见识一回什么叫做真正的博闻强记,什么叫做真正的过目不忘,什么叫做真正的修五行之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俱四时之性。”
    明月笑靥如花:“泰嫂嫂看一眼地图,便能说出悦城有多少条街道、多少条胡同;观一眼户籍,便能道出悦城有多少户人家、多少万人口;眺望一回梦荔湾,便能记下空中飞翔着多少只白鹭、多少只海鸥;远瞻一回阅兵场,能准确计算出多少艘战舰,多少只船帆。”
    阿龙听得满面惊疑:“天下还有如此奇人?这时何等惊人的记忆力?简直可以和我的青荷一争高下。”
    阿逢不绝口赞道:“正是,泰嫂嫂可是‘心比比干多一窍,谋赛诸葛胜三分’!人也?神也?仙也?吾不知之,真嫦雯也。”
    芒种飘喜雨,隔空润农桑。八方舞升平,四野遍插秧。家家麦饭香,处处欢歌扬。袅袅掩荷塘,皎皎映月凉。
    阿龙随泰格奔至悦城之南。将军府邸颇有气势,原来是虞君钦赐。
    朱漆大门,一张匾额“海纳百川”,上方高悬;大门两侧,各立石狮,威风凛凛,气宇扬轩。
    径直入府,绕过将军阁,穿过练武场,便来到曲径通幽的镶月湖畔。
    碧树环绕,湖水反射着淡淡月光,映衬着绿树倒影,别致清爽。亭亭荷花,湖中遍插,芳菲吐艳,灿若云霞,香远益清,沁人心脾。当真是“当空明月灼灼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两人同时望向竞相怒放的荷花,同时一阵静默。前行数十步,翻过一座横跨镶月湖的木制拱桥,“爱月亭”静静矗立水中,上书一联“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阿龙观荷赏月,好似见到青荷俏皮的脸,披纱蒙面,盈盈而笑。只是思而不见,只剩心碎神伤。
    万万没有料到,泰格也是痴痴看了半晌,似是自言自语,声音极低,以阿龙之能也是听得含糊:“香悦,今年的荷花,开的格外早。你放心,我都已替你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泰格凝望镶天之月,半晌不知神游何方。以至于阿龙以为,他口中的“香悦”便是“镶月”,温柔可亲的泰夫人。
    泰格终于醒悟过来,察觉自己失态,急忙岔开话题,主动谈起明月:“殿下聪明可人,貌美如姣姣之月,从小是天之骄子,是尔被赐名明月。”
    阿龙听到此处,瞬间想起自己的青荷,心下针扎的一痛:“两人相貌神似,性情云泥之别。”
    心痛到极处必须说话,不为别的,只为强压这难忍的伤痛:“不错,明月殿下文韬武略,秀外慧中,英明神武,绝代风华,难怪凌大将军如此钟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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