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赢眼看她成了瓮中之荷,笑得乌云蔽日一般:“青荷,你是欲拒还迎?还是欲擒故纵?躲在那里,可是无处可逃,倒是更显风骚。”
    哪成想,他言未毕,青荷手上一拉,整张床幔,应声而下,便将他罩在其中。青荷更是早有防备,乘隙钻出,顺势跳下床去,直奔铁门。
    博赢一边张牙舞爪扯掉床幔,一边口中不慌不忙:“青荷,铁门机关重重,碉楼更是险象环生,我劝你省省小脑瓜,歇歇小脚丫,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青荷先后试过太极八卦、天干地支、三峘四象之术,只是徒劳无功,不过转瞬之间,博赢却已从背后骇电般抢扑过来。
    她心慌意乱,极速矮身,游鱼一般从他腋下逃窜。哪料到,刚刚跃至床边,博赢已骇然站在身后:“青荷,玩够没有?”
    他的武功实在不可小觑,青荷还未顾得上惊骇,已被他牢牢抱入怀。
    博赢迫着她,顺势压在床上,垂涎三尺,如醉如痴:“青荷,方才不曾尽欢,这一回定让你魂飞魄散。”
    他越迫越近,呼吸灼灼令人窒息,热吻滚滚令人迷离。趁他魂不守舍之际,青荷右手如电,直戳他双眼;左手如锤,猛击他下颚。
    博赢大惊失色:“青荷,你这游戏做的太过火。”
    青荷更不怠慢,狸猫一般翻转,转回身来,手里就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剑。
    博赢被寒光闪瞎双眼,更是吓得毛骨悚然:“青荷,那把短剑本是被我藏于枕下用以防身,你又如何发现?快快放下,勿要自伤。”
    青荷短剑直指胸口,横眉立目:“博赢!胆敢靠前一步,我就一剑刺下去!保管‘鲜血涓涓流,红蕖冉冉香’!”
    博赢顿时方寸大乱,更是连连妥协:“青荷,万万不可!我素知你刚烈,说得到,做得出。杀你不如先杀我,放下短剑好好说。我适才只是怕你孤单寂寞,跟你过上几招,哄你开心一笑。现下你我玩也玩了,累也累了,更是又渴又饿,不如先用晚膳。青荷只管放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博赢虽是聪明绝顶,工于心计,奈何青荷冥顽不灵,实难掌控。长叹一声,再不敢任性。思来想去,只能软语温存,心中更是暗恨:“我也算阅女无数,风流无度,何必痴恋个傻子?还义无反顾?”
    青荷也不吃饭,躲到床角,怀抱短剑,和衣而眠。时至深夜,体内的枫叶寒毒,如何也抵挡不住。
    迷迷糊糊,睡的正香,便似被阿龙抱在怀中。只是,这怀抱大不同以往,既不舒心又不欢畅。
    黎明时分,“阿龙”熬忍不住,轻手轻脚,宽衣解带。他呼吸沉重,举止怪异,令她不尽惊疑。
    梦中更是大惑:“从前梦境中的阿龙,都是右手热拥,左手密爱,今日因何反其道而行?”
    青荷惶恐至极,奋力挣扎,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双眼。正自惊骇,耳畔便响起喑哑之声:“青荷,你个小东西,实在残忍。亏你睡得这般酣然,夫君却整夜整夜不得安眠。你不该折磨我,无论你在天边,无论你在眼前,无论你在梦中,无论你在床畔,都离我那么远。我不该这般受罪,我不过想要你,又不会伤你分毫。你放心,无论上天堂,抑或下地狱,只有沧海月明,只有日暖生烟;只有飘飘欲仙,只有抵死缠绵。”
    说话之间,他欢喜无限,情不自禁,低声呓语:“荷苞柔媚春露,荷径娇软夏荫。荷蕊含羞秋泉,荷心灼暖冬炉。”
    青荷心如油烹,却仍然醒不过来。他那炙热的呼吸,喷射到颈项。片刻之后,他那火热的双唇,灼烧到胸口。
    这般炙热,瞬间又变成犀利的冰针,刺透她每一根毛孔。这冰针,顺着毛孔,钻入她身体,在体内游移穿梭,一直刺向心肺。
    在火的炙烤、冰的穿透中,忽听“噗通”一声,原来是枕头落地。声音虽然不大,却十分突兀,将青荷彻底惊醒。
    她终于能抬起右手,摸向枕边短剑,不料已是荡然无存。惊急之中,奋起平生之力,飞起右足,骇电般狂踢。
    博赢后肩一痛,闪电般伸出左足,将她右腿死死压住,顾自痴痴又说:“青荷,你尽管踢,凡是你所给,我都无怨无悔。我自己都不可思议,因何爱上你?事到如今,但若能要到你,我宁愿肝脑涂地。”
    此时此刻,那个硬硬的物什,便抵向身下,青荷心知不好,只觉血液凝固:“博赢,你想清楚,你若无端非礼,你得到的,便是一具尸体。”
    博赢痴痴一笑,不以为然:“青荷,倘若你寻死,我也不独活。黄泉路上,我陪着你,无论玩耍无论游戏,你都不会落寂。”
    青荷身无寸缕,万分恐惧:“死又不好玩,何必害人害己?”
    博赢浑身战栗,喜乐无极:“青荷,你什么都不懂。开弓再无回头箭,便是我想退缩,它也不肯。你没听它说?它要给你快乐。那种快乐,虽生犹死,妙不可言。你信它一回,自会爱上它。你不妨先爱它,再爱我。更不会狠心抛下我,寻死觅活。”
    青荷惊惧至极,一句不懂,强作镇定:“你鬼迷心窍,不可理喻。”
    博赢呼吸受阻,心跳如鼓:“青荷,究竟是夫君鬼迷心窍,还是你懵懂无知,咱们不妨试一试。你最喜欢玩耍,夫君教你销魂之术,这是玩耍之最高境界。我敢打赌,你不仅喜欢,肯定还上瘾,更会日日相求。”
    惊恐到了极致,反而出奇冷静。陡然间,青荷左拳飞出,右膝一顶。
    博赢意乱情迷,不加躲避,简直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躯。
    惊骇之间,青荷拧跨翻身,左腿骇电般狂踢,正中他小腹。
    博赢深深蹙眉,强忍钻心之痛,禁锢力度,顿时减半。
    趁此良机,青荷奋起平生之力,蝇怀脱身,狸猫一般,滚下床去。
    居室空间有限,无处藏身,无限惶急,青荷灵机一动,涌身钻进铁床之下。
    博赢衣冠不整,一跃而下,双目充血,地上一趴,更像一只虎视眈眈的青蝇:“青荷,你我第一次相遇,你便钻到夫君床底。夫君知你调皮,喜欢藏来藏去。只是,夫君想要你,便是上天入地,你都躲不过去。区区一张铁床,能奈我何?夫君知道你喜欲擒故纵,这就将它移开,你无处藏匿,自会半推半就。”
    言未毕,青荷手中却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剑,恰恰便是博赢从昏睡的青荷手中取走,暗藏于床下那把。她将剑尖第二次正对前心:“博赢,你不妨睁大眼眸,看看我会不会半推半就!”
    剑锋一闪,寒光刺眼,博赢刹那间变脸:“青荷,何须再试?方才夫君已经试过。世间一切,都可以用来赌,唯独你不成。输了你,赢了整个世界,又将如何?”
    青荷赤身露体,耳闻他说出“试过了”,如同五雷轰顶,手握短剑,目光涣散,浑身乱颤:“博赢,你老实告诉我,方才,我熟睡之时,你是不是将我……,将我……”念着阿龙,又伤心,又难过,却说不出口。
    博赢何等聪明?即刻洞察荷心,一声苦笑:“青荷,你真是个小傻瓜!我这一生,不知造了什么孽?被上天惩罚,喜欢上个傻瓜!你尽管放心,我还未及得手。”
    越想越是窝火:“青荷,你难道不知?我若想要,你如何防得住?可怜我盖世英雄,自见了你,便近墨者黑,如同废人。为讨你欢心,居然变得和你一样痴痴傻傻。”
    英雄扼腕,仰天长叹:“虽未如愿,我不后悔。我有的是耐心,总会等到你回心转意。”
    青荷半信半疑,心如刀绞。
    博赢静卧于地,更觉心酸,却舍不得起身。眼见她浑身赤裸,在床下瑟瑟发抖,心痛至极:“青荷,天色尚早,咱们把剑放下,继续上床睡觉。你放心,我再不扰你清梦。”
    青荷擦干眼泪,微微一笑:“好,说睡就睡,你睡床上,我睡床下,泾渭分明,不许过界。”
    博赢心中一痛:“青荷,床下又冰又冷,躺久了,做病。”
    青荷冷笑一声:“做病怕甚,强过做鬼。”
    博赢长叹一声,默默无语,忙扯过被褥,塞至床下。
    虽是紧裹被褥,青荷依然通体冰凉,只觉体力透支,惊吓过度,险些又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博赢一声悲叹:“青荷,你不在时,想你想的心痛。你在身边,爱你爱的齿冷。你从前说过,‘独哭苦,众哭苦,孰苦?’我现在也算有所悟。我有要事,暂不相扰,你安心上床,小心着凉。”
    言毕,跃身而起,整理妆容,开了铁门,飘然而去。
    青荷哪敢上床?博赢向来诡计多端,也不知又酝酿什么阴谋。片刻之后,果然又听“吱吱呀呀”铁门开启,一人缓步而入。
    她心下更惊,急忙从床下伸头探脑,偷偷张望过去。
    来人轻飘莲步,袅袅婷婷,走到床边,一声呼唤:“荷姑娘!”
    青荷闻言,披着锦被,钻出床底,一声低语:“璎珞姐姐!”登时,无限委屈,泪如雨下。
    璎珞眼见她赤身露体,涕泪纵横,也不惊疑,只是上前小心服侍,温言软语,体贴至极。
    她一边替青荷更衣梳洗,一边口中宽慰:“荷姑娘只管放心,我王一片真心,自会此生不离,此生不弃。咱们女子身处乱世,便如飘荡水中的浮萍,得遇知心体贴的夫君,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青荷懵懵懂懂,不知她所言何意。眼望她长发绾成美髻,知她已嫁天权为妻,心中替她欢喜,更为自己忧虑,索性不加言语。
    璎珞念及恩主之德,念及朋友之谊,念及职业操守,苦心孤诣,继续策反:“天权跟了我王数十年,他说的话自是没错。我王绝代风华,人品极佳,最难得的便是长情。不瞒荷姑娘说,我王王府中倒有位正牌正妃,只是政治联姻,不过是个摆设,我王从未碰过。真正替我王持家理政的是咱们水娘娘,我王的结发妻子,虽是侧妃,却温柔贤惠,文武全才,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她育有七子,深得我王宠爱。水娘娘早知荷姑娘是我王心坎上的人儿,已在王府一番精心打理,只等迎接荷姑娘入宫。”
    青荷只觉诧异不已:“这位水娘娘脑子果然进水,病的不轻?夫妻恩爱二十载,人到中年情方浓。思之念之爱无穷,怎能将夫君拱手送?”
    璎珞心肠柔软,不解荷意,眼见她默然无语,只当已是颇为动心,继续苦口婆心:“荷姑娘倾国倾城,秀外慧中,入了王府,既有我王无限宠爱,更有水娘娘倾力呵护,自会一生圆满,一世欢喜。”
    青荷望着璎珞含笑的俏脸,心中哀叹:“女人沦入爱河,情思如火,昏聩如魔。璎珞恋上天权,迷了心,迷了窍,迷了眼。再也看不到宫斗水深火热,阴谋无限,冷酷凶残。再也看不到恩义实难两全,寂寞阑珊,哭损残年。”
    耳听她聒噪,忽觉不耐烦,又唯恐被聪明的璎珞参透,急忙顾左右而言他:“令尊大人可曾得救?”
    璎珞闻言,掩饰不住忧虑:“尚未脱险,方才我王带着天权前去探看。”更是感激不尽:“荷姑娘两次救命之恩,璎珞没齿难忘。”
    青荷终是松下一口气,心中暗道:“谢天谢地,青蝇心念天下,远胜于在下。只盼他趁早负心薄幸,有始无终。”
    璎珞一朝被荷骗,十年防偷袭,话虽说得欢畅,更是戒备森严。服侍完早膳,再不敢多言,飘然而退。
    青荷被困碉楼,郁闷至极:“多次被博赢囚禁凌辱,都怪我学艺不精。”眼看碉楼窗棂遍插铁栏杆,登时陷入深思:“倘若学会阿龙的‘劈风神功’,定能将那栏杆一掌劈断。”
    求人不如求己,唯有凝神定气练习神功,心中暗想:“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早日逃离青蝇床。”
    正练得聚精会神,忽听窗外“魁星三笔”齐声惊呼:“戒备!”不过片刻之功,碉楼之下,便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
    青荷跃身而起,一个箭步跃到窗口,透过栏杆仔细一看,惊喜无限:“阿龙!阿龙来了!”
    登时大喜过望,苍白的脸上,瞬间升起一团吉祥:“阿龙通天彻地,擅长选择最佳时机。正好九王不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事到如今,少了个诡计多端的总指挥,少了天权、紫逍这等武功超群的狗腿,救我逃出生天,易如反掌。”
    隔着窗棂,从碉楼上俯瞰,阿龙完全置身于刀、枪、棍、笔之中。但见他衣袂飘飞,身形忽旋,剑光忽闪,剑气游移,恰如蝴蝶穿花,蜻蜓戏水,凌燕横空,何其洒脱,何其飘逸?
    “魁星三笔”闻声而起,率众一拥而上,各路兵器,暴风骤雨一般,向阿龙绝命狂袭:“龙妖,来得正好,爷爷送你到阎王殿报道。”
    刀光剑影之中,阿龙身法轻灵,“飞龙剑”风起云涌,有如霹雳游龙。虽有无数死士飞身上闯,前赴后继,却连他衣角都沾不及,便接连被剑气所击,扑倒于地。
    混战之中,左前方高大魁梧的金牛,一掌击向阿龙。与此同时,右前方坚忍不拔的白羊,手持魁星笔忽地刺将过来。正后方满面虬髯的魔蝎,骇电一般,一笔挑到。三人都得过博赢真传,指穴打穴,攻的精准,打的从容。
    青荷看得心惊胆战,仔细观敌,他们手持的“魁星笔”,器形似笔,笔头尖细,笔把粗圆,前端稍持重,融汇长矛、大斧长柄重械技法。笔头似斧脑,可宕击;笔锋似斧刃,可劈撩;伸直之笔,指则如矛尖,可戳扎;笔柄似矛,可拨可撩,刚猛无极。
    便在此时,劲风飒然,“飞龙剑”剑气冲天,“魁星笔”攻击之势被迫逆转。
    魔蝎被剑气扫得东倒西歪,登时大骇,再也站立不住,一跤飞摔在地。
    就在一瞬间,金牛、白羊江湖救急,二笔齐至。阿龙腾身跃起,竟在千钧一发,自二笔夹击之中,斜飞而出。
    耳轮中便是两声惨叫,牛、羊自相残杀,穴道被点,苦不堪言。
    哎呀,不好!阿龙正欲急闯碉楼!不成,楼梯之中,机关重重,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岂能冒死而入?
    青荷心急如焚,扒着小窗,大声疾呼:“龙大大!别进碉楼!”
    阿龙耳力何等惊人?瞬间听到喊声,急速抬头,登时望见朝思暮想的俏脸,虽然只露出半张,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他剑花急挽,一道银光崩现,数名侍卫应声倒地。与此同时,右手一扬,一把飞抓,牢牢固定在三楼铁窗。他手扥飞抓,恰似离弦的箭,转瞬之间,飞跃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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