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觉醒,登时大惊,脚下更是疾行:“天啊!我身穿东吴军衣,他们自然当我是吴兵。”
    惊惧万分,发足狂奔,直到奔出蜀军视线,这才因喘不过气,自叫个暂停。
    筋疲力尽,再不能行,陡见前方有处蒹霞丛,更不迟疑,一跃而入。
    蜀兵追她不到,自顾东向急奔。
    青荷越想越恨:“‘飞龙在天’,深得军心,不愧战神。这些将士,心念主帅,忠心耿耿,只是关心则乱,追错了人。”
    终于松下一口气,正想爬出去,忽闻马蹄之声,由远至近,疾行匆匆。拨开蒹霞丛,悄悄探看,但见四个散兵游勇,跨在战马之上,登高远眺。
    青荷只当是蜀军去而复返,不料,隐隐约约,传来鬼魅之声,甚是熟悉,更是诡异:“方才捉了两个蜀兵打听,龙妖似乎伤的不轻。”
    一个阴鸷之声,凶残血腥:“斩妖屠龙,千载难逢,咱们可不能轻易断送。”
    一个喑哑之声,犹如猎风:“正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一个声如洪钟,震耳欲聋:“龙妖就在附近,咱们须好生探寻。”
    那个熟悉的诡异之声,幽幽响起:“龙妖数次加害,本王险些没命。今日必报一索之仇,必雪一针之恨。”
    青荷寻声看去,四个蜀兵,一个风度翩翩,一个道貌岸然,一个嶙峋瘦骨,一个身形魁梧。
    不由心生疑惑:“这些蜀兵,怎么这般狠毒?还要预谋杀帅?”仔细一看,毛骨悚然:“哪里是蜀兵?分明是‘峨眉四鬼’,乔装改扮。”
    “四鬼”一番眺望,便奔向西山,飞出视线。
    危情暂缓,她的小脑袋瓜终能灵活运转:“那些蜀军,愚不可及,撵着我狂追乱跑,居然不晓得去谷口营救?‘四鬼’如此狠毒,那‘飞龙在天’定将万劫不复。”
    思来想去,悔不当初:“颠来倒去,我倒成了屠龙的罪魁祸首。九泉之下,‘飞龙在天’定将死不瞑目。我和他虽然仇深似海,却因公不为私。他虽杀我千万遍,却又太像我初恋。事到如今,扪心自问,我无意报仇,更无心雪恨。不如尽快通知蜀兵,火速救他大将军。”
    转念又想,只觉不妥:“他受伤身死,他化身僵尸,关我鸟事?再说,他变成僵尸,还能有何本事?还能一路蹦到南虞,和我滋事?”
    冥思苦想,顺理成章:“我几度重伤,几乎丧命,都是拜他所赐。我不向他寻仇,已是宽宏大量。”
    如此一想,坚定信念:“当务之急,速速逃离,天黑之前,必须寻个安身立命之地。如若不然,一个不小心,无论吴军来、蜀军到,我都身首异处,万劫不复。”
    可是,不知何故,迟迟难断:“不行!这般两手空空回虞,岂非太过便宜?他还欠我两样东西:玉扳,玉笛!”
    反复忧思,连连摇头:“算了,这世间,谁能强过‘飞龙在天’?那可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文韬武略,彻地通天!威震疆场,气冲霄汉!我可是亲眼目睹,封他战神,都是亵渎!倘若和他讨要玉笛,我还不被他打成木乃伊?”
    可是,方才迈出小脚,便心痛如刀绞。
    远山,浮现一张脸:肤色黝黑,五官俊美。近水,倒映一双眸,精光闪亮,神采飞扬。幽谷,矗立一个人,临风玉树,衣袂飘飞。
    那可是,他的眉眼,他的额头?那可是,他的脸颊,他的鼻口?
    那可是,他的微笑,他的明眸?那可是,他的豁达,他的宽厚?
    那可是,他的淡薄,他的烦忧?那可是,他的喜怒,他的哀愁?
    只要想到他,一双脚再不会走;只要想到他,一腔血再不会流。
    只要想到他,仇恨销声匿迹;只要想到他,爱欲绝处逢生;只要想到他,痴恋无尽无穷。
    在这无尽的苦难,在这无尽的孤单,这是唯一的信念,这是最后的依恋。
    这世间,只有他,像阿龙,能够让她重生。
    思来想去,骗人骗己:“我只是回去,拿走自己的东西,此行根本不关情和意。”
    不由自主,提起双足,奔回鬼哭神嚎的芜窿谷。
    进谷第一眼,便见“飞龙在天”。他是那般引人注目:伤重而不移,昏迷而不屈。屹然不倒,迎风笑傲。
    再次相认,竭尽全力,想要将他与阿龙区分,心底犹叹:“不愧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舍死忘生,还能摆出这般高难造型。只恨我没带画笔,要不然勾个彩绘,各国一发,指定一夜爆红。”
    扎着小胆,探他鼻下:“还好,一息尚存。”
    自感自伤,自问自答:“当真要救?不怕自取灭亡?当然要救,他太多欠账,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唯恐临阵退缩,极力说服自己:“何况,我苟活至今,只因得遇贵人。先是恩公,又是红袖。再有奇山、又有丘山。然后弄玉,然后堇茶。就连“至高至冷”的青蝇,不都以救人为己任?而且作为救命恩人,何等敬业爱岗?虽然他“嗡嗡嗡嗡”,吵的我不知死生。”
    当机立断,将他负在肩头,便向谷外急走。
    他身高体长,她不堪重负,暗暗叫苦:“你看人家“花仙”,身轻如燕,背着抱着都如轻烟。背他‘飞龙在天’,简直就如扛座蜀山。他的身和他的心一般,鬼神莫测,看着瘦骨伶仃,实则举轻若重。事到如今,靴子不给力,从头到脚不如意!”
    正满心抱怨,忽闻马蹄声声,急速抬头,数匹铁骑,出现谷口。
    她又惊又喜,只当是蜀兵。方欲大声呼救,不防一个阴鸷冷酷之声,先她而出:“青兄可是亲眼所见?龙妖身受重伤?又与博赢大干一场?”
    怎会如斯熟悉?不好!卓星!
    登时浑身战栗,体内枫叶寒毒,几欲复发。
    更听一个冰寒透骨之声:“小郡王,在下虽未亲眼所见,樊帅却是身临其境。”不是“青枫子”,又是何人?
    闻听此声,青荷激灵灵打了数个寒颤,小腿一抖,一跤摔倒在地。方欲一跃而起,陡然一个转念:“大敌当前,站着不如躺着,躺着不如趴着。事到如今,唯有变身僵尸,倒能死里逃生。”
    趁恶人不曾近前,她极速上移,做了“飞龙在天”掩体。
    她唯恐自己身材矮小,护不周全,恰好看见附近还有具吴兵死尸,又一把拖将过来,将“飞龙在天”护个严严实实。这才轻舒一口气:“谢天谢地,多亏我的吴国军衣。”
    刚刚掩饰好,又听一人笑里藏刀:“小郡王尽管放心,便是樊帅,亲令我兄弟,趁此良机,斩龙屠妖,扳回一局。”
    闻听此人说话,青荷更是头皮发麻。隔着尸体望过去,一张金黄的脸,笑得如同金灿灿的葵花。
    卓星利剑一般的鹰眼,将所见之处,仔细查验一遍,脸上冷笑依然:“蝉兄所言极是,当真天赐良机。大敌当前,咱们更要同仇敌忾。若能一举铲除龙妖,我西蜀天下太平,你东吴永绝后患,也算皆大欢喜。”
    “赤枫子”声如雷鸣,震的山中野鸟,惊飞林间:“龙妖杀我精兵数万,斩我上将千员,是可忍孰不可忍?斩龙屠妖,大快人心,大仇必报!”
    “白枫子”一张白雪般的脸,如同冰雕;一头银丝般的发,令人不寒而栗:“龙妖武功绝顶,更是恶贯满盈。今日若能屠龙,可算立了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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