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顾长歌被打的事情,众人骂骂咧咧后基本上算过去了。
    严婶拿来药水,小心认真的给她上药,还没碰到她的脸,顾长歌就夸张的嗷嗷大叫。
    “你叫什么啊!”严婶急眼,“再叫我就让你严伯来上药!看你还能不能喊出来!”
    经过一段接触,顾长歌非常清楚,严伯是相当的严厉,要真是换成他上药,只怕她今天直接交代在这里。
    见三言两语惹得顾长歌沉默噤声,严婶得意的轻哼了声。
    顾长歌老实了。
    二人上完药,被人催着去吃饭。
    顾长歌摆摆手,表示不吃了。
    严婶正要瞪眼睛吓唬她,一看到那张肿起来的猪头脸,心知咀嚼对此时的顾长歌来说,真是难上加难痛上加痛,索性不再强求,道了声好好休息后就离开了。
    顾长歌的脸是真疼。
    那些王八蛋的拳头,战场上不见得有多么厉害,打起女人来一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呸!
    有朝一日他们再撞上她,看她不把他们活活扒下一层皮。
    都什么玩意啊!
    顾长歌心中骂骂咧咧,仰面缓缓的躺倒在床上。
    从莲花村到连州城走了一遭,双腿累的发酸,更不要说被打的浑身是伤。
    她急需休息。
    躺下不过半刻钟,等严婶不放心送来一碗米汤时,再看顾长歌,已经睡了过去。
    昏黄的灯光下,古老陈旧的石床上,她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在灰扑扑的棉被里,只露出那张脸。
    脸上肌肤已经不复之前的水嫩,红肿膨胀,颇为滑稽。
    不知道为什么,却在这一刻,给人一种沉稳和安定。
    严婶在床旁静静立了会,将她扑腾散乱的被子,轻轻搭到身上,而后蹑手蹑脚的离开。
    她走到外面,看见还在吃饭的众人,清了清嗓子,认真叮嘱他们今晚睡觉都警觉着点。
    众人了然。
    经过顾长歌的事情,他们判定最早在今晚,最晚在明天上午,那群来搜寻他们的士兵,就会出现。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所料。
    睡到半夜时分,村子里面忽然躁动起来。
    顾长歌还睡的迷迷糊糊之际,忽然被人推了推,她本来身体就疼,连睡觉都不敢翻身的,这么一来,当即龇牙咧嘴的骂道,只是一个字刚说出来,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她更疼了……
    睁开眼睛,看到顾长生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正睁得圆圆的,盯着她看。
    迷蒙的睡意,像是兜头被人倒下来一桶冷水,冰寒刺骨,顾长歌打了个机灵,冲着他眨了眨眼睛,顾长生小声的“嘘”了下,顾长歌又眨眨眼睛,两个人达成默契,他这才松开手。
    “怎么了?”顾长歌用气声,小心翼翼的伸长脖子往外面看去。
    窗户被封的严严实实的,屋子里都是漆黑一片,趁着从外面隐约投过来的零星光点,顾长歌只能看到不远处攒动的影子。
    顾长生刚刚捂过她刚上过药的脸,掌心上面沾满了黏黏的药汁,他悄不做声的拿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道,“墨明煦派来的那群人找过来了。”
    “那怎么办?”
    话正说到这里,房门被人推开,严伯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桶。
    大桶足足有半人高,桶身又粗又圆,看起来相当结实。
    房间里的两个人,四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突然出现的严伯,不懂他的意思。
    他走过来,将半人高的圆桶放到地上,随后搓了搓手,下巴冲着顾长生扬了扬。
    接收到讯号的顾长生走过去,在他的示意下,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但他还是按照严伯的吩咐,整个人蜷缩到半人高的桶中,正好刚刚能够藏得下他。
    严伯满意的轻哼了声,让顾长生从桶里出来,一言不发的拉着他手腕就往外面走。
    顾长歌睡意全消,一瘸一拐的追上去。
    严伯一直走到正院之中,院子里站着严婶还有两个属下,在他们旁边,是一个半人高的土坑。
    圆桶被丢进土坑里,严伯静静的注视着顾长生。
    等他沉默的再度钻到桶里后,严伯把桶盖合上,然后挥动铁锹,往桶盖上面铺了层雪。
    其他站着的人同样帮忙,顾长歌挨了打手脚不方便,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她几乎已经知道,严伯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墨明煦的人寻来,除了寻找她,还要寻找顾长生,而缺失了胳膊的顾长生,是无法通过整容来掩饰的,只能让他藏起来,大概那群士兵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这寒冬腊月里,会有人真的藏在雪底下。
    不多时,积雪在桶盖上面堆积了厚厚一层,几乎让人看不出痕迹,严伯把堆好的雪人挪到上面。
    堪称完美的掩饰。
    做完这一切后,顾长歌和严伯严婶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若无其事的回房继续睡觉。
    这回却再也无法安心入睡了。
    村子里的动静由远及近,顾长歌的手心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终于,他们的房门被粗暴的拍响。
    严伯腿脚不便,接人待客全都由严婶来,外面很快闹哄哄起来,那两个侍卫嗫嗫嚅嚅的讨好声音响起,和那群士兵的趾高气扬形成鲜明对比。
    顾长歌深吸口气,这个时候,吱呀推开了门。
    那群士兵一见到她,顿时就乐了。
    他们原本是想要来找顾长歌的,没想到又见到了这个丑逼,当即议论纷纷起来。
    “卧槽?长得丑的都这么耐打?”
    “居然没打死你?”
    “没想到这里是你家!走走走!快走!这丑女人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呕——现在更丑了!简直是头猪!”
    不等顾长歌开口,那群士兵就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由于不放心,他们一行几个人站着并没有动,顾长歌给其中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对方了然,黑暗之中眨眼便消失了。
    顾长歌让众人回屋休息片刻,大概半个时辰后,先前跑出去追踪的侍卫回来,带来消息说那几个墨明煦派来的人,真的走远了。
    于是众人赶紧拿起来家伙,将藏在雪下桶里的顾长生给拉了出来。
    虽然不过短短的一会,但寒冬腊月的顾长生已经冻的嘴唇发紫,坐在暖炉旁边缓了大半晌,才哆哆嗦嗦的有了知觉。
    顾长歌把热水递给他,看着他缓慢的喝下水,心渐渐的舒展开来。
    不管是被挨打,还是被挨冻,总之墨明煦的士兵这一关,暂时可以躲过了。
    临近年关,历来的规矩是双方休战,加上良文帝的召见,想必墨明煦不多时就会快马加鞭返回京城,就算要寻找她,也是有心无力。
    顾长歌又休整了三日,身上的那些被击打的淤青才有渐渐褪去的迹象。
    眼看着过了明天就是年关,村子里到处都是洋溢着新春的喜悦。
    家里的严伯正拿着毛笔,说是要写对联,可是毛笔举着大半天,还是没能写下一个字,严婶在旁边念念叨叨,凑近了才听到她说的是那个离家出走的儿子。
    “往年的对联都是他写的?”顾长歌问。
    “是啊,都是他写的,老头子以前也写过,后来有了儿子,这事就没干过,谁知道让他今年图个喜庆写一幅,却怎么都下不了笔!”
    “我来写吧。”顾长歌笑,“你要写什么,严婶你念给我听。”
    严婶信口拈来,“精耕细作丰收岁,勤俭持家有余年。”说完之后,在顾长歌欣赏的目光中,不自在的笑了笑说,“我儿子以前最经常写的就是这一句。”
    顾长歌笑笑,沉稳的落笔。
    她的字和人有点不太一样,人算得上是美艳的,字却写的很张扬,龙飞凤舞颇有一点墨君邪的笔迹。
    一副对联写完,赢得了严婶严伯的称赞。
    严伯招呼两个侍卫把春联挂上,他则杵着拐杖要去厨房煮浆糊,以便于粘贴对联。
    就在这时,从遥远的街角传来一声声欢呼,顾长歌蹙眉,细细听过去,欢呼声显然不是一两个人,脚步声此起彼伏,相当凌乱,断然也是许多人。
    顾长歌立刻紧张起来,她朝着顾长生递了个眼神,下一秒,他便钻进了房间躲藏起来。
    欢呼的人群到了,大部分都是女子,他们一个个的冲在跟前,顾长歌最近这段时间和村子里的人来往的比较熟稔,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时,渐渐放下了心中的警惕。
    严婶话多,擅长打交道,于是从身后挤出来,凑到人群面前,问个不停,“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哗啦啦的来这么多人,上赶着来把我们这两间茅草屋给拆了啊!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们一个个的这么紧张激动!”
    “还能是什么事!我说严婶啊,你那日思夜想的儿子回来了!”
    “是啊!您儿子回来了!”
    “就在我们后面跟着呢!”
    顾长歌震惊,严婶更是一时发呆的立在远处,她迟疑了大半天,才捂着嘴巴难以确定的问,“我…我儿子回来了?”
    “当然!”
    人群中有人回答完这句话,忽然出声朝着后面叫道,“严婶,您儿子来了!”
    她们把道路封堵,顾长歌仰头看过去。
    男人个子很高,在那群矮矮的女人中间,一眼就看清了他的脸。
    顾长歌下巴微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就这么看着风流倜傥的晏行,淡定从容的穿过人群,走到跟前,那漂亮精致的桃花眼中似乎有万千光华流转,他顿住脚步后,冲着严婶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娘亲,不孝孩儿回来看您了。”
    直到晏行进入房间,顾长歌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晏行居然会是严伯和严婶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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