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城的菜市口前,近百的囚徒跪在地上,身后是杀刽子手,只等着监斩官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些勾结突厥人的叛国之徒斩于刀下。围观的百姓们看着这些平素里威风八面的人物,眼里都是不屑的目光,嘴里大声咒骂着,更有甚者,捡起石头,直接朝跪着的囚徒狠狠砸了过去,要不是有捕快拦着,恐怕未等刽子手的鬼头刀落下,已是要先砸死几个人了。
    城楼上,李昂看着脚下的法场,心里暗叹夏育的果决,这个云中太守一开始还存着万事不管的念头,可是一看那三个商人犯了帝朝大禁,便立时翻脸无情,不过短短三天之内,城内和突厥人做过犯禁生意的商人就被抓了个干干净净。
    摧魂鼓响了起来,四十九响之后,刽子手的鬼头刀便会落下,近百颗大好头颅会被砍下,挂在城墙示众。‘死得真是冤枉!’李昂的眉头皱了皱,其实那些待死之人里头有不少人罪不致死,不过是替罪的羔羊罢了。
    彭程看着身旁面色冷峻,俯视着城楼下待斩犯人的李昂,想到他替那些犯人的家人向夏育求情,心里一暖,他这位都尉,可不是什么冷血之徒,比起那些虚伪的文官,有人情味多了,只是从他脸上看不出来而已。
    “都尉,他们那么着急杀光这些商人,摆明是不想让咱们查下去。生怕揪出几只大老虎来。”看着底下那群跪着地人,彭程不由忿忿道,大秦文武对立,军中之人对于文官向来没什么好印象,少壮派的军官无时不想着狠狠地打击一下文官派系的人马。
    “这趟水太浑,咱们沾不起。”李昂回头看着一脸不忿的彭程,摇了摇头道,“再查下去。下面揪出来的人,不是你我惹得起的,一个不好,反而会惹祸上身。”
    “虽说罪不致死,可是他们平素里也是不行善事,算得上咎由自取。”李昂看着投掷石块的人群。忽地叹道。
    “都尉,其实您是个好人,说真得,我没想到您会替那些罪囚家属求情。”听着李昂的低叹,彭程在一旁忽地道。
    “好人?”李昂笑了笑,看向身旁地彭程道,“我只是有我自己的原则而已,而且这世上也不是好人,坏人就可以分清楚的。”
    看了眼高照的日头,李昂的瞳孔缩了一下。这时城墙下的监斩官站了起来,扔出了写着朱红‘斩’字地令牌。刽子手们抬起头,看着那渐渐坠落地上的令牌。手里执着的鬼头刀高高扬了起来,围观的百姓们屏住了呼吸,只等着血光四溅,头颅落地的场面。
    忽地一道黑影猛地凌空而至,一支黑色的翎羽长箭,穿透半空中的令牌,钉在了城墙上,犹自嗡嗡地震颤着。刽子手们脚步踉跄,挥下的鬼头刀硬生生地止住了势头。围观的百姓们看向了箭射来的城门口,都是愣住了,他们看到了一队疾冲而进地骑兵队,打着的旗帜赫然是‘夏侯’。
    “奉镇国公令,此等犯人由吾等接收。”射箭地军官疾驰到法场边上,亮出了夏侯家的金搏虎令牌,朝那监斩地文官高声道,说话间,他身后的铁甲骑兵们跳下马,闯进了法场,抓起了那些犯人。
    “将军,这是夏太守奉朝廷旨意要下官监斩的要犯,您这样,下官不好交代啊!”那监斩文官走到骑马的军官面前,沉声道。
    “朝廷旨意,哼!”马上的军官冷笑起来,“此去长安,就算是驿站的八百里加急,一来一回也至少要十天,如今不过三天而已,哼,朝廷的旨意,怕是某些人的旨意吧!”
    被军官地话一呛,那监斩官脸猛地红了,说不出半句话来。
    “闪开,莫要误了镇国公的事情。”那军官冷声间,马鞭一甩,抽在了那监斩文官前地地上,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鞭声,惊得他一退。
    “他们是我云中府的犯人,镇国公似乎还管不着吧?”那监斩文官也是年轻气盛,不肯在那军官面前示弱,大声道。
    听到他的话,那些推搡着捕快,收押地上跪着的犯人的骑兵们猛地抽出了佩刀,指向了监斩文官,齐声喝道,“大胆!”
    “有些胆色!”城楼上,看着面不改色的监斩文官,李昂赞了一声,不过随即摇了摇头,“可惜蠢了些。”
    夏侯世家是大秦第一世家,其地位与皇族也相差无几,换句话说,他们就是皇族,当年太祖皇帝登基之后,本就想让夏侯家成为皇族,只是当时的镇国公夏侯惇和辅国公夏侯渊坚辞不受,这才作罢的,不过民间谁都知道,坐镇蓟京的夏侯世家就是曹氏皇族在北疆的分家,镇国公名为国公,其实就是镇北王,只不过镇国公府和长安的皇族一样,甚少管事。
    “看起来我夏侯家久不管世事,连你们这些无用的文官都敢随意冒犯了。”那马上军官,看着监斩文官,声音冷肃,叫他心头一怕,不过悔之以晚。
    “把他给我轰出去。”随着马上军官一声令下,那些铁甲骑兵们用刀鞘将那监斩文官给打将出了法场,惹得一旁围观的百姓们一阵哄笑,在他们眼里,这些管着他们的文官,也实在没几个好东西,挨打也是活该。
    “都尉,您好像知道夏侯家会来人啊!”城楼上,见李昂一脸淡然,彭程不由问道。
    “高将军临走之前,让我追查突厥人袭击驿站之事,不过是要看看到底有多少商人和突厥人在私底下做犯禁的买卖,籍此事敲打一下他们,让他们断了和突厥人的生意往来,可是没想到那些商人胆大至此,除了违禁的东西,竟然还将工匠卖到突厥,这事情可是犯了帝朝大忌,想不追查到底也不行了。”李昂看了眼身旁的彭程,看向城楼下的夏侯家道。
    “你以为单凭那几个商人,就有胆子干这样的事情,夏育那么急着杀他们,不过是被逼着替某些人遮掩罢了。”李昂冷声道,“镇国公不出手的话,这些线索就断了。”
    “都尉,如此看来,那些商人背后的大人物不简单啊!”彭程听了之后一惊道。
    “此事就让镇国公和高将军,或是更上面的人去管好了。你我所要对付的,是那些突厥人。”李昂转身走向下城楼的石阶,直奔慕容家府邸。
    东城慕容家的府邸内,慕容垂引着李昂直接进了
    将门关上之后,朝李昂行下大礼道,“李都尉的恩情家铭记在心,日后必报之。”
    “慕容先生多礼了。”李昂扶住慕容垂道,“先生可是有消息了?”
    “李都尉,‘云’记商铺,暗里果然是突厥人的探子网。”想到自家那个被人当挡箭牌的第六房不肖子,慕容垂一脸恨色,讲起了‘云’记商号的底细。
    听着慕容垂所讲,李昂眉头皱紧了,他想不到‘云’记商号在十五年前就被突厥人买下,这十五年里,也不知道他们靠着‘云’记发展了多大的势力。
    “我家第六房那个不肖子所在的地方,只是‘云’记做台面生意的地方,至于他们暗地里真正的据点,一共三处,除了云中西城那一处,还有两处在柳城和太原。”慕容垂将自己所查到的消息告诉了李昂。
    “多谢慕容先生,不知此消息,三大密探司处可知?”李昂听完,站起了身子。
    “说起来惭愧,我的消息也只是比他们早知道半日而已,锦衣卫和东厂已有人手布置下去了。”慕容垂答道,一脸愧色,慕容家在云中,柳城等地的势力雄厚,可是想不到在这本地情报方面,直比三大密探司快了那么一点而已。
    “无妨,就让他们去探探路好了,想来突厥人经营这么多年,暗地里也该有些实力。”李昂沉吟道。然后在走出书房前朝慕容垂道,“慕容先生,高将军昨日有信来,让我转告你,值此多事之秋,贵家还是在旁静观为宜,他已举荐慕容龙城将军为征讨突厥地元帅,想来陛下与军堂必会恩准。至于拓跋家,自有圣裁。”
    听着李昂所讲,慕容垂楞了楞,才向李昂躬身一折道,“高将军对慕容家的厚爱,垂铭记五内。烦请李都尉转达垂对他的谢意。”
    “嗯,我会转达慕容先生的谢意的。”李昂应声还礼,转身大步而去。
    “祖宗保佑。”看着李昂远去的身影,慕容垂走回书房,坐在椅中,想到被他们先而得之的那个不肖子,不由心里庆幸。
    云中西城,是赌档和青楼集中之地,极为繁华,昼夜喧哗。人流不息,想要部署军队进入而保持隐秘。极为困难。看着地图,李昂皱起了眉头。那些突厥人的确会找地方藏身,这些个青楼赌档,外头一有风吹草动,里面就全知晓了。
    他现在所在地地方,就是一处青楼的客房内,身旁是彭程和高欢调集给他的虎豹骑的几个军官。
    “都尉,既然锦衣卫和东厂已有人埋伏,我们不如和他们连手。只要他们缠住突厥人,我们的大军开入。不怕那些突厥人跑了。”一名虎豹骑军官见李昂皱眉,不由道。
    “不妥,此处地方,龙蛇混杂,而且楼道连接,地势狭小,一旦锦衣卫和东厂动手,这里势必混乱不堪,若是突厥人趁机纵火,我们的大军毫无用处。”李昂否决了那名军官地建议。
    “总之,今日暂且到此为止,等明日我和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见面以后,再做决定!”李昂推开窗,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回头道,“记得,多派些斥候,守住西城的各路要道即可。”
    “喏!”彭程和虎豹骑应声道,和李昂一齐退出了房间。
    “都尉,为何不找夏太守,颁布宵禁之令,再行强攻之术,我不信那些突厥人挡得住。”回驿站的路上,彭程看着依旧紧锁眉头的李昂,不由道。
    “那些突厥人,不过是笼中的困兽,我不想让他们事先知道,做那绝望之斗。”李昂看了一眼身旁的彭程,静静道,“士兵不是棋盘上的棋子,他们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我不想让我们地士兵做无谓的牺牲,你明白吗?”
    “程明白了。”看着李昂依然冷峻地脸孔,彭程挺直了身体,大声道,“都尉的教诲,程会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李昂看着一脸崇敬地彭程,轻轻摇了摇头,这段时日以来,为了统御虎豹骑,他不得不让自己保持冷肃的样子,时间长了,难免威严日重,就连彭程也开始对他敬畏有加起来。
    回到驿站,李昂进了厢房,只看到元洛神和霍小玉趴在桌上,等他等得睡着了,他不由摇头低笑起来,“两个傻丫头!”他轻轻地走到床边,铺好床被,将两人抱了上去。
    替两人脱去外衣,盖好被子,李昂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霍小玉忽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道,“公子,小玉想你,你不要走好吗?”
    听着霍小玉轻细的声音,李昂朝她笑了笑,“小玉乖,先睡好不好,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好吗?”
    “那公子,不可以骗小玉啊!”霍小玉盯着李昂的眼睛,点了点头道。
    “嗯,我们拉勾!”李昂伸出了手指,和霍小玉细小的手指勾了勾,“嘘,不要吵醒你洛神姐姐!”看着眼里噙着笑意的霍小玉,李昂轻声道,然后走出了房间,他不知道,其实元洛神一直都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听他的声音而已。
    “想不到你也煮得一手好面!”驿站地庭院里,李昂吃着崔斯特煮的阳春面,不由笑道。
    “以前在长安当小吏地时候,没工夫弄东西吃,只学会了煮这阳春面的手艺。”崔斯特被李昂夸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
    “四娘呢,她怎么不在?”忽然李昂放下了面碗,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回来以后有风四娘陪在他身边。
    “不知道,昨天和图勒出去以后就没回来过,只是派人捎了口信回来,说不用担心她。”崔斯特答道,现在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李昂的管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昂又拿起面碗,喝光剩下的面汤,才放下道,“多谢你的面,早点去睡吧,明天洛神和小玉要继续麻烦你了。”
    “洛神和小玉很乖,并不麻烦。”崔斯特看着李昂,顿了顿,最终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其实她们最想的,还是陪在公子的身边。”
    “我知道了,谢谢你!。”李昂的神情一滞,过了会儿,才站起身朝崔斯特道,接着转身走向了厢房。崔斯特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开心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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