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华被强行送回景仁宫后,担惊受怕了一夜,她一整夜都在做噩梦,身上一会儿惊汗连连,一会儿又冷得如置身寒窖。一夜也不知道被惊醒了多少次,每一次都听到弘历在唤她“额娘额娘”,声音里夹杂着隐忍的痛苦,却就是没有喊怕。
    第二天醒来,她便有些发热了,但是她也顾不上等太医过来看诊开药,只急急地往养心殿赶。
    胤禛夜里也未睡安稳,妍华赶到的时候,他与几位大臣正沉默不语,而他的眸子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廉亲王脸上。
    妍华再急,也知道分寸,所以她候在殿外,听说里面正在议事后,便没有乱闯,只在外头静静等着。
    寒风凛冽,刮在脸上,有点儿似刀割般生疼。小宫女请她去旁边配殿喝两口热茶候着,她心里着急,只想着大臣一走她立马便进去问,所以并不肯挪步。
    “廉亲王有何看法?”众人无异正在商议弘历被袭而后失踪一事,胤禛扫了众人两遍,最后将眸子定格在八王爷脸上,似乎想从他温润如玉的面容中找一丝裂痕。
    “皇上,如今之计需以驿站为中心,扩大范围往四周搜寻。四阿哥若是受了伤,也不会离开太远……”
    “皇上,依老臣的意见,需赶紧调兵去玉田县,将行刺的余孽捉到。若那些余党被抓,四皇子自然也就后顾无忧,会自己露面了……”鄂尔泰听着八王爷的话,连连摇头。
    听说河北下雨,四阿哥一行人一路上难行,所以三天才行到玉田县。如今是第四天,人却不知所踪,哎。
    “大人,此举不可,倘若四阿哥伤势严重,只怕难以自行露面。皇上,依臣之见,可将廉亲王与鄂尔泰大人的建议综合一下。派人增援玉田县,一面寻人一面缴清余孽。”十三转了转眸子,心里却在为熹妃担心,她若是知道此事,定会心急如焚吧。
    胤禛默了默,并未出声。昨儿得知情况后,他便做了安排,若是当真等到此时才安排,弘历只怕早就遇难了。他今日召集他们前来,不过是想做做样子,看看八王爷是什么反应。但观察了这么久,他并未从八王爷眼里寻到什么可疑的迹象,难道是他猜错了?这件事情不是廉亲王所为?
    外面的风呼呼地刮着,妍华等久了便觉得双腿发麻,本来只有一点儿低热,如今被冷风吹了一会儿后,病情倒似加重了,鼻子都开始发塞。
    众人出来的时候,妍华退到一边,只远远与几位大臣点头示礼,十三最后走出来,看到她被风吹得生红的小脸,眉头一紧,禁不住上前两步:“熹妃在这吹了许久的冷风?如此不爱惜自己,岂不是要让皇上担心?”
    “十三爷,硕……弘历如何了?找到人了吗?”
    十三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原来她已经知道了?待看到她眼里的急切时,他暗叹了一声:“熹妃当照顾着自己的身子,若等弘历回来了,你却病了,还怎么照顾弘历?”
    妍华闻言,眼里腾起一抹欣喜:“十三爷的意思,弘历找着了?他是不是受伤了?伤得重吗?”她鼻子一酸,眸子里立马泛起盈盈泪光。不过她顾及着这里是养心殿,面前又站着十三,所以便忍着没哭出来。
    十三那话本是用来安慰她的,此时看到她满脸的希冀后,倒不忍心揭穿了。
    正在为难之际,苏培盛出来了,请熹妃进去说话。十三点了点头,又对熹妃说了句“保重”便走了。
    胤禛也无心批阅折子,看到妍华来了,便揉了揉眉心。他昨儿彻夜未眠,监视弘时的太监回话说三阿哥心情似乎不错,昨儿又出宫寻廉亲王去了。他自是不希望这件事情与弘时有关,可即便与他无关,他得知自个儿的四弟出了事反而那么高兴,便当真无情又冷血,他对此委实失望。
    帮他择师,望他成才,他竟长成了这样!哎,他想起弘昀,弘昀在世时,可比弘时乖巧多了。当时若不是弘时调皮,弘昀又怎么会……
    “皇上……”妍华进去后,张口便想问弘历现下在哪里,但看到胤禛如此疲累,她又生生给忍住了。方才十三爷不是说了吗,弘历已经找着了,安全了。
    她兀自将十三的沉默当成了默认,所以眼下看到胤禛这副模样,她便不忍心拿这件事情烦他了。
    胤禛也不想跟她说弘历的事情,见她不问,他便也自私地没有跟她谈这件事情。心里头的烦躁在她的陪伴下,减轻了些许,俩人又像往常一样,他低头批折子,她在旁边伺候。
    下午夕阳西下前,有侍卫急急赶回京城,说是正午之前将四阿哥与魏长安找到了。据说四阿哥只受了点儿皮肉伤,已无大碍,眼下处理过伤势后,又往景陵去了。
    妍华闻言,这才知道上午的时候,是自己误会了十三的意思。眼下听到弘历安全了,她反而后怕起来。若是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这一切,她一定让那人血债血偿!她不是待人宰割的牛羊!
    三日后,弘历祭祀完先帝后返京,妍华早早儿地与胤禛一起往宫门去,等不及的妍华时不时前行一会儿,胤禛无奈,只好跟着她一起,二人不知不觉就行到了太和殿。眼看弘历一行人远远而来,胤禛这才拉住了妍华,没让她再往前。
    弘历的脸上,只有额头上有擦伤,全身上下看着并没有大碍。
    一行人随着亲自前来迎接的胤禛与熹妃回了养心殿,待弘历平静地将祭祀的过程与胤禛讲了个大概后,胤禛便问起随行的魏长安关于受袭一事。妍华这才偷偷让人将弘历带进了东暖阁,心疼地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弘历却“嘶”地倒抽了一口气。
    原来他的伤在胸口,被他额娘那么一熊抱,压到胸口了。
    他却红着脸假装不是伤口痛,只道:“额娘,孩儿大了,额娘再不要这样了,被阿玛瞧到要怪孩儿不懂事的。”
    他想转移话题的伎俩自是被妍华识破,妍华二话不说,黑着脸就让人扒他衣服看。弘历早已到了知羞的年纪,红着脸不让,所以宫女也不敢动手。
    “硕儿乖,给额娘看看你伤势。你若是不给额娘看,额娘这心里头总是要提心吊胆的。”
    弘历扭捏着不肯,只红着脸道:“额娘,伤势不重,已经无碍了,随行的太医给上过药。这么冷的天,额娘难道要让孩儿光膀子吗?”
    妍华的动作这才一滞,看到弘历扭捏的脸色才发觉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只得讪讪地收回了手:“你不要骗额娘,真的没大碍?疼不疼啊?”
    弘历刚想诚实地点头,转而又摇起了头:“不疼,额娘就放心吧。还有……额娘以后能不能不要叫孩儿那个乳名了……孩儿不是有名字嘛,孩儿叫弘历。”
    他说着便有些委屈了,那个乳名委实难听,什么硕硕、硕儿,他哪里肥了?这个乳名怎么听怎么难听,实在与他四皇子的身份不符。还有,弘昼的乳名居然是条条……一条一硕,一瘦一肥?委实与他们的形象大大不符。他们的美人额娘早就改了口,可为什么他额娘总是忘了改口……
    “这么叫亲切。我以前可是问过你的,你说硕硕这个名字很好。”妍华嘴里与他调笑着,可眸子却不住地在他胸口瞟着,生怕渗出血来。
    “额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呀,孩儿那时候不懂事……”当时她拿着好吃好喝的哄他,年幼的他哪里经得住哄,再说了那个时候他才多大?哪里知道那个名字好不好,哎,这个额娘委实有点不靠谱啊。
    妍华与他说笑了一会儿,又一次答应以后不再叫他硕硕了,可心里终究还是挂记他的伤势,便又让芍药去请了两个太医过来。
    外头的胤禛问完魏长安后,便也进来看弘历的伤势,此时太医已经赶到。弘历请求回阿哥所看诊的要求被熹妃拒绝,胤禛也想知道他的伤势,便让太医就在此给他看伤。两名太医只得战战兢兢地在皇上与熹妃的监视下,再度给弘历看了伤势。
    解开包扎伤口的白布,里面的皮肉已然外翻,靠近胸口的地方竟是被利器刺入,若是再准上一点,直接刺进心脏!只怕当场便会殒命,如此可见当时情况多危急!
    妍华与胤禛退出了东暖阁在外候着太医的看诊结果,待看到宫女捧出来的布条上满是血渍时,妍华只惊得心里发怵。胤禛则是细着眸子,半晌没吭声。
    弘历自始至终都没有叫一声疼,只是受不住的时候闷哼了两声。可即便只有那两声闷哼,妍华听到后也是心疼地将心揪做了一团。这是什么世道,对一个孩子下手,背后主使之人定是黑心肝啊!
    “婵婵?”妍华昨儿就病了,方才又出了几身汗,眼下便有些受不住了,身子开始摇摇欲晃。胤禛正握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等太医出来。眼下他却突然发觉妍华的身子在微微发颤,忙看了过去。
    “皇上,我头有些昏,缓缓就好。”妍华喘了两口气。
    胤禛这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么烫,昨儿没吃药吗?你怎得就是这么让我不省心。”
    “皇上,三阿哥来了。”这时候苏培盛走到胤禛身边,轻轻通传了一声。
    胤禛轻轻蹙起眉头,见太医出来了,便让妍华进去歇一歇。待问过太医弘历的伤势后,他才安了安心。妍华站在旁边听完太医的叙述后,也才安心地走进去。
    “让三阿哥回去好好读书,朕眼下正忙着,没空见他。”众人散尽,胤禛才抬起头来跟苏培盛说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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