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弘武脸上现出尴尬之色,诸葛明听到金玄白之言,却浮起会意的微笑,张永不解地望看蒋弘武,问道:“蒋大人,什么‘拍’字诀?竟然这么厉害,连金侯爷都担当不起?”
    蒋弘武乾咳一声,脸孔涨得通红,一张马睑几乎揪在一起,却说不出一句话。
    朱天寿似乎觉得有趣,欠了欠身,问道:“贤弟,你且说说看,什么‘拍’字诀?”
    金玄白道:“蒋兄曾经对我说过,为官之道,讲究的是吹、拍、哄、贡四字真诀……”
    他把蒋弘武对自己提过的为宫之道四字真诀提了一遍,听得朱天寿不住的点头,而张永也是脸色不住变幻,也不知在想什么。
    金玄白说完了四字真诀之後,又道:“不过另外还有狠、准、稳、忍四字心法,蒋兄可没告诉我了。”
    朱天寿斜眼睨著蒋弘武,道:“蒋大人可真是深悉为官之道,难怪会成为锦衣卫中的同知大人……”
    蒋弘武满头大汗,全身一震,几乎要跪了下来,还是诸葛明在旁把他按住,他才没从太师椅里跌出来。
    张永脸上似乎布起一层寒霜,冷冷的瞅著蒋弘武,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哑声道:“这四字真诀是多年前我从刘公公那里听来的,可是属下愚昧,一直……”
    朱天寿皱了皱眉,道:“不要再提这个人了。”
    蒋弘武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吭声。
    朱天寿一拍茶几,道:“这个贼子,果然包藏祸心,难怪他……”
    他懊恼万分的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却长长的叹了口气。
    室内的气氛一僵,金玄白却茫然道:“怎么回事?朱兄,下弟说错话了吗?”
    朱天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头道:“贤弟,跟你没有关系。”
    金玄白道:“朱兄,张大人,依我之见,蒋老哥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纵然不知从何处听来这四字真诀,可是我想以他的个性来说,也做不出来,所以你们怪他是没有道理的……”
    张永颔首道:“小舅,金侯爷说的不错,蒋大人是我多年旧识,我明白他的个性,绝不可能学会这什么狗屁的四字真诀。”
    朱天寿笑了笑,道:“蒋大人,能不能请你说一说那四字心法呀?在下洗耳恭听。”
    蒋弘武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定下心神,道:“刘公公当年说的狠、准、稳、忍四字心法,指的是受到排挤或不得意时,必须忍耐,千万不可莽动,以免坏事……”
    诸葛明见他头上的汗水涔涔落下,递过一条汗巾过去,蒋弘武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接过布巾擦了把汗,继续道:“至於‘稳’字诀则是指做官时必须四平八稳,绝不能任意的得罪人,以免树敌太多,遭人暗算。”
    张永冷笑一声道:“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这些年来,他得罪的人还算少吗?”
    朱天寿道:“张永,别多嘴,让他说下去!”
    张永垂首道:“是!”
    蒋弘武继续道:“关於‘准’字诀,则是若要打击对手时,必须看准时机,看准对方弱点才下手,而下手时务必讲求一个‘狠’字,必须要狠毒,毫不留情的将对手置於死地,令他永无翻身的机会。”
    朱天寿冷哼一声,道:“果真刘贼的为人便是如此,一击之下,令人永无翻身之日。”
    张永想起自己跪在刘瑾面前,一日一夜都不敢爬起来的往事,禁不住心头震颤,也同时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忖道:“如果他当年狠下心来,赐我一死,恐怕今日我早已是白骨一堆了……”
    他脑识中意念转动之际,听到朱天寿道:“张永,你谨记这四字真言,以後对付刘贼时就拿来还诸其人之身,绝不可心软。”
    张永眼中掠过一丝凶光,颔首道:“是,小舅,我一定将小舅的话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金玄白听了一会,也没弄清楚他们口中的“刘贼”是谁,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说的刘贼是谁?”
    朱天寿摇了摇头,轻叹口气,道:“张永,你告诉他吧!”
    张永清了清嗓子,道:“金侯爷,我小舅口中的刘贼,乃是当今宫中司礼太监刘瑾……”
    “刘瑾?”金玄白恍然道:“蒋兄,原来这个刘瑾便是你口里说的九千岁……”
    此言一出,满室大惊,蒋弘武、诸葛明二人满脸惊恐,张永是一脸愤怒,朱天寿则是面罩浓霜。
    金玄白讶道:“你们怎么啦?”
    朱天寿冷哼一声,道:“这个乱臣贼子,你晓得北京城里如何称呼他吗?”
    金玄白摇了摇头。
    朱天寿道:“北京城内外都说有两个皇帝,一个坐皇帝、一个立皇帝;一个朱皇帝、一个刘皇帝。”
    金玄白恍然道:“朱皇帝指的是当今的皇上,这刘皇帝指的是便是刘瑾了?”
    朱天寿默然点头。
    金玄白脸上泛起怒色,道:“真是岂有此理,一个没卵蛋的太监,竟然敢扰乱朝政,果真是乱臣贼子!理当该杀!”
    朱天寿颔首道:“不错!这种人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才能解天下人之恨!”
    金玄白见他语气间怨恨之意极浓,沉声道:“不过说起来,皇帝本身也有责任,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容忍一个太监做出如此大逆之事?”
    蒋弘武和诸葛明面面相觑,不敢应声,张永则是被他那句“没卵蛋的太监”,刺得心里发痛,脸色灰败,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朱天寿脸色沉重地道:“贤弟说得不错,当今的皇帝有极大的责任,据张永对我说,他好几次气得想要自杀,不过监於所负的责任太重,所以……”
    金玄白见他话未说完便长长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忍不住道:“皇帝既然觉察出刘瑾的不法,为何不下令把他抓起来杀了。”
    朱天寿苦笑道:“贤弟,投鼠忌器哪!”
    “什么投鼠忌器?”金玄白两眼一瞪,道:“我不明白。”
    朱天寿道:“张永,你来跟金贤弟说清楚。”
    张永心中忐忑不安,望了朱天寿一眼,道:“孝宗先皇帝在位十八年,驾崩时太子才十五岁,当时刘瑾随侍东宫,因为善於俳弄、颇得太子宠信,因而武宗皇帝即位後刘瑾不次拔擢,可是刘瑾却趁机掌握军政大权,事无大小、皆任意剖断,然後假传圣旨而行,此事武宗皇帝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当初、身为朝廷顾命大臣的内阁大学士谢迁、刘健和户部尚书韩文等人,见到宦官势力的迅速膨涨坐大,於是决定合外庭九卿诸位大臣,诛除刘瑾等人的恶势力,替朝廷除害。
    在正德元年的十月,谢迁、刘健连续上疏请求皇上诛杀刘瑾,而户部尚书韩文则带著多位大臣一起响应,并且得到当时宫中的司礼太监王岳之助,进言武宗皇一节。
    武宗迫不得已,於是派司礼太监李荣、陈宽、王岳到内阁去和大学士们商量处理的办法。
    当时的提议是让刘瑾等人贬谪南京,因为兵部尚书许进劝刘健、谢迁等人适可而止,以免过激会生变。
    可是刘健、谢迁等人认为他们是先朝的老臣,又是顾命大臣,坚持要诛杀刘瑾,并且还要把马永成、谷大用,等“八虎”齐除去。
    刘瑾得到密报,心中大惧,於是连夜领著马永成、谷大用、张永、高凤、罗祥、魏彬、丘众等七人围跪在武宗的身边哭泣。
    当时刘瑾等所说出的一番话,便是绕著外廷欲藉此机会挟持天子打转,并暗示武宗年幼,大臣欺主,因而正好投合武宗猜忌外廷大臣的心理。
    根据“明史纪事本末”一书的记载,刘瑾说:“岳结合臣欲制上出入,故先去所忌耳。且鹰犬何损万几,若司礼监得人,左班官安得如此?”
    这句话充份表示出司礼太监王岳勾结外庭官员,要限制武宗往豹房寻欢作乐的行动自由,以致武宗皇帝大怒,当下便命令刘瑾掌司礼监,马永成掌东厂,然後设西厂,由谷大用掌管。
    连夜之间,出动大批东厂及锦衣卫人马,把赞同诛杀刘瑾等“八虎”的司礼太监王岳和徐智、范亨等人逮补,发往南京充净军。
    到了第二天早上,诸位大上臣上朝,正要争论该诛刘瑾或仅将之遣放南京,却发现形势已经大变。
    据明史的记载,“健等知事不可为,各上疏求去。瑾矫诏勒健、迁致仕,惟东阳独留。”於是一场铲除京城八虎的行动,彻底的失败。
    正德二年的二月,刘瑾为了更进一步打击朝中外廷的异己,於是把对他不善的原大学士谢迁、刘健、尚书韩文、林瀚、都御史张敖华等五十三名大臣,列为奸党,并且立榜明示於朝堂之上,因而朝中反对宦官的势力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在正德之前的年代里,能和内庭宦官司礼监分庭抗礼的是内阁大学士和六部长官,故此,当刘瑾得势之後,加紧排斥异已之余,复加速培植党羽,准备控制内阁。
    当时,刘瑾用吏部尚书焦芳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办事,由於有刘瑾的支持,焦芳很快便掌握了内阁的大权,其他数位阁臣只得见风使舵,顺从焦芳之意。
    不久之後,刘瑾又将私党曹元、刘丰引进内阁,自此内阁大权完全掌握在刘瑾手里了。
    除此之外,刘瑾也派出大批亲信进入六部及其他重要部门,操纵控制政务,於是势力更加庞大。
    张永说到这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金玄白怒道:“张大人,恕在下直言,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难道皇帝是个呆子不成?怎么忠奸不分,奸坏不明?”
    张永不敢相应,蒋弘武和诸葛明则是脸孔紧绷,一副骇然之色。
    朱天寿楞了一下,苦笑道:“贤弟说的不错,皇帝的确是个呆子!”
    他顿了一下道:“依我之见,他不仅是个呆子,并且还是个双眼受人蒙蔽的瞎子,不然怎么会忠奸不分,好坏不明?”
    此言一出,张永那瘦削的脸孔上,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蒋弘武和诸葛明则更是如遇雷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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