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的记忆仍旧是一片空白,为了弥补对原主记忆的缺失,他花费一两天时间,终于对夜巡的规矩有了基本的了解。
    夜巡从11点的钟声开始,直至凌晨5点的钟声结束,采用轮班制度,每位信徒负责自己分配到的一周,沿着固定路线巡逻,确保大家的安全。
    回想起与马克的邂逅,沙棠意识到那晚正好是马克夜巡的最后一班,而自己恰好误打误撞地遇到了一个潜伏者。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若是在其他周晚些休息,自己可能早已被举报给了白蛇。
    平时休息得太早……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个时间段会有人在外……
    运气可真好啊……要真被那条白蛇怀疑,后果不堪设想。
    距离马克下次夜巡还有两周,这段时间内,信徒们总是聚在一起的酱酱酿酿的,还不必担心马克会提前找上门。但要证明自己背后有压根就不存在的势力,并非易事……
    他眺望着窗外的雪景,思绪万千却剪不断理还乱。
    寄希望于这具身体还不如期待天降系统,他要背后有人怎么可能搁这当祭品当了十一年最后割腕自杀?
    沙棠抚摸着自己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想着:
    苍白的皮肤,瘦弱的身体,一头的白毛,以及对光线的高度敏感,怕还是个白化病人。
    沙棠在心底默念着冷静,现在这时候最不能心浮气躁,焦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端起茶杯猛灌一口,安抚自己躁动的情绪。
    要离开雪山,唯有依靠马克,但自己找不到他的真正行动轨迹,也无从调查他的秘密。马克潜伏多年,未被发现,自己又怎能轻易找到破绽?
    不知从何处入手,更是超出能力范畴。
    茶杯“砰”一下落在了桌面上,沙棠紧皱眉头,他想到个法子。
    虽然他没有百分百的保证性,但至少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唯一方法——求助这个宗教信仰的神。
    既然这是自己的深度梦境,那真存在什么神也是情理之中。
    一阵深思熟虑后,他当机立断披上外套走出了房间,跃过雪松灌木,朝着圣地的方向。
    若是早上跟着他们一起朝圣,就算真见着了神的降临,在那么多人面前自己也难以表达自己的请求。因此,他只能孤身一人朝圣,面见所谓的“神”。
    朝圣的地方是一片巨大的空地,这正是进行祭祀典礼,也是成丝沙棠本人自杀时的地点。
    被血染红的雪早已被清理干净,现在这里除了圣洁的白,再无他物。
    沙棠站在雪地上,他撩起自己的衣摆,双膝跪地,有模有样地学起记忆中别人的动作。
    他把额头靠在软软的雪上,闭上双眼世界便是一片漆黑,他在心里默念着希望与神一见的祷词。
    不知是因焦虑而太久没睡好导致的困意,还是这个氛围太过安静,沙棠的意识越飘越远。
    好像灵魂化作一缕青烟从他的身躯里溜了出去,周围的声音也逐渐疏远,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沙棠察觉到自己身边安静得出奇,无论是风声,还是雪松树叶相互摩擦的哗哗声,全都消失不见。
    他悄咪咪地向四周瞅了眼,时间好似凝固,他从地上直起身不再跪伏,他抬头看那空中飘散的雪花,全都停留在了半空没有落下。
    沙棠愣愣地四处张望。
    这是发生了什么?时间被停滞了?
    他不确定地起身,走上圆台,这里地势更高,雪山顶上的万物都一览无余,全都清一色的静态。
    时间暂停了?做的梦出bug了?
    沙棠胡乱猜测,有人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另一只手则是抚上了他的脸颊,带着些许凉意的肌肤贴在了他的面上,身后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我已听闻你的心声。迷茫的人,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语气温柔似水,本是不安的心竟在祂的话语下得到了平静。
    沙棠回首望去,拥抱着他的人拥有一头披散着的哑光黑长发,头上四只羽翼轻轻扇动着,着一身苍山红日雪景打褂,刺绣精美,漂亮到男女莫辨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是这个宗教信仰的神?自己祈祷说想见他还真给见着了?不愧是梦啊...
    沙棠迅速端正好姿态,从神的怀里出来,对面前的神90°鞠躬,态度真诚,语气都透露出浓浓的歉意:
    “我对祭祀典礼没能如期举行,深感抱歉...所以特意来向您道歉...”
    一上来就请求神的帮助肯定太过突然,对方也不大可能答应,需要循序渐进,博得神的信任然后再向祂求助。
    神的脸上浮现少许惊讶,祂并未动怒,而是动作轻柔地抚上祂祭品的头,揉搓着祭品柔软的白发:
    “无妨,我并不责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且也赎了罪。”
    沙棠傻傻地感受着神的轻抚,这个神...意外的很友好?
    他还以为邪教的神会和小说里一样很有架子很暴戾无情,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没有脾气的人。
    神收回了手,祂穿着高高的木屐,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沙棠:
    “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什么?”
    沙棠稍做思量,他假装是不经意间抬手摸上额头上缠着的纱布:
    “没什么...一直都在养伤,毕竟不小心摔到了...”
    不及沙棠反应,神拉住了他的手腕,对方纤细的指摩挲着他手腕上残留下的浅浅伤痕。
    “你最近表现得很奇怪。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吗?”
    沙棠的身体僵住了,他与神那黑宝石般的双眸对视,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他的灵魂。
    “其他”这个词用得非常微妙,对方既然是神,那祂或许也知道“自己”自杀和跳崖的那些事,而他现在问的正是指“自杀事件”以外的事。
    “……”
    沙棠收拾了下自己的思绪,这个时候再狡辩什么都毫无意义,祂身为神,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祂怕是就在等我坦白,明知故问罢了。
    “我…我被困在这个梦里了,梦到了奇怪的祭祀典礼,奇怪的信徒,和您。”
    神周身的氛围让他松懈下来,他将让自己迷茫的事和盘托出。
    可沙棠想起这里是梦,自己无论如何都需要回到现实世界中,他话锋一转。
    “但我对您是真心信仰着的!来到这的第一天就被您教内的氛围和完美的教义吸引,我相信信仰您的人们都会在肉体的欢愉中得到灵魂的升华,感受到真正的幸福!”
    沙棠坦白了自己的全部,不加任何隐瞒。
    他相信神早已明了一切,只不过是在引诱自己主动承认,同时为了讨好对方,特意夸赞了一番祂的宗教。
    神笑得眯起了眼,那张精致的脸更显得美丽动人,祂黑色的羽翼舒展开来,扑棱着落下几根羽毛。
    很显然,沙棠的赞美非常受用,也许是因为祂心情大好,语调都充满了欢快愉悦的气息:
    “被困在梦里了呀。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诶?……”
    沙棠没想到神会主动问自己需要什么帮助,他刚还在犹豫该如何开口提出自己的请求才能让神答应。
    虽然别人说神有多强大,但再怎么厉害的神也对自己有求必应,果然还是在做梦嘛。
    “神明大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给我一点……特殊的能力,什么样的都可以。”
    沙棠纠结了会儿自己需要的东西,直说自己要离开雪山怕是会惹对方反感,提出要对方别让白蛇守门也肯定会让祂起疑,若是索要武器也太明目张胆。
    一番思想斗争下来果然还是让对方自己看着给最为稳妥。
    神的右手轻轻捏着了自己的下巴,眉头微微皱起,似是非常苦恼:
    “直接给你的话好像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嗯……”
    神沉默地抬起手,祂面带微笑地用左手的指甲划过自己的掌心,皮肤被割裂,暗红色的鲜血从伤口处流出:
    “向我证实你的信仰,若你当真如此虔诚,应该也不会介意受控于我。”
    祂掌心朝上,食指指尖触及沙棠的唇,鲜血顺着祂手的动作自然流下,红色染在了沙棠紧闭的唇上:
    “我用血建立与你的纽带,你再也不能对我说谎,不能拒绝,更不能忤逆我。”
    神神情自若地说明,祂在考验沙棠。
    沙棠吞咽了口唾液,他的手紧紧攥拳,汗水湿润了手心,骨节泛白。
    内心激烈的搏斗并未持续多久,反正只是个梦,对方也只是梦里的人物,怎么会对自己造成实际影响。
    沙棠双手扶着神的手,亲吻祂的指尖,再张口轻轻含住神的手指,舌触及到腥甜血液。
    他的舌包裹住神的手指,舔舐掉伤口流出的血液,喉结滚动,他吞咽下少许鲜血。
    “好孩子。”
    神温柔地抚摸着沙棠的发,手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在神的身后,那条白蛇沿着边缘滑动着过来,盘踞在神身边,尾巴隔开了沙棠和神。
    “那,我把白蛇的视角借给你。”
    祂轻抚白蛇的下巴,蛇顺从地俯下身任神抚摸。沙棠看到了白蛇投来的视线。
    他在白蛇鲜红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而后在一阵头重脚轻的晕眩下,他看见了他自己,站在白雪皑皑之上。
    沙棠猛地睁开双眼,身上积着的薄薄的雪因他的动作从身上滑落。
    他从来这开始一直跪伏在雪地上,身上的积雪证明了他从未动弹过。
    在他身边万籁俱寂,还是那般,除了风雪的声音,别无他物。
    沙棠感觉唇角残余着冰冰凉凉的液体,他用手指沾了下唇边,那是新鲜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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